第202章 碎裂的心·堅硬的殼·流淚的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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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爾達之盾城樓上。

    “不會吧,太荒唐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梅德蘭伊斯坐倒在地,雙目無神。

    奧菲羅斯鐵青著臉,雙手按在城牆上,堅硬的玄磚牆體上出現了一條條狹長的裂痕。

    檸檬急得眼圈都紅了:“那支蠟燭究竟是什麽?”

    靜流雙手扶住城牆,猶豫著,似乎想無視青木悠的命令,跳下城樓去阻止青木悠。

    年邁的星辰煉金術士帕斯卡緩緩走來,把手按在靜流的肩膀上,說道:“那位大人在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情,他不惜如此,說明那支蠟燭就是如此重要的東西。”

    靜流冷冷地說道:“我不知道那支蠟燭究竟意味著什麽,但是,我不認為這世上有什麽東西比生命更重要的。”

    “本心,比生命更重要。”帕斯卡說道。

    “本心?”

    “我想,最高之作的本心一定認為,如果他不這麽做,他就算活下來,也比死了還難受,所以,他遵循了本心。”帕斯卡說。

    靜流哼道:“我才不管他的本心如何,他是我的師傅,我才不會讓他為了這種愚蠢的事情去死,你別攔我,我現在已經火冒好幾丈了,你要是……呃。”

    靜流的頸後中了奧菲羅斯一記手刀,整個人緩緩軟倒在地,被檸檬接住。

    奧菲羅斯一臉疲憊與木然地宣布:“傳令……全城備戰!”

    戰場上,風吹起了一蓬沙塵。

    青木悠伸出殘破不堪的左手,突然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就連焰啼和罪歌這等利器也難以刺穿的身軀,被青木悠自己的手貫穿了,青木悠從身體裏抽出手來,他的胸口留下了一個黑幽幽的空洞,但是沒流出一滴血。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以至於發生了之後,南北兩方還都出於極度震驚中,戰場上寂靜至極。

    青木悠向時禮伸出左手,舒展五指,他的手心裏躺著一顆豌豆大小的晶石,五彩流光,極為美麗。

    不知道是因為青木悠行動的突然,還是因為這顆晶石的華美,就連一向冷靜的時禮都有一瞬的失神:“這,這是什麽?”

    “這……應該算是,我的‘心’吧。”青木悠那精美的麵容在數秒內變得蒼老了許多,就連那絲綢般的金發也枯槁灰暗了。

    “心?”

    “嗯,這就是我的心……”

    原來,青木悠不是沒有心,隻是他的心和人的心不一樣。

    “這顆心在我身體各處遊離,沒有固定位置,隻要它不被破壞,我的身體就不會毀滅。”青木悠神情自若地說著。

    然後,青木悠的手掌合攏,再次緩緩展開時,他的手中隻剩下一些五色的粉塵,隨風飄散。

    青木悠就像幹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一臉平靜,甚至透露出一絲輕鬆的神色,仿佛他捏碎的不是自己的心,而是一顆小石子而已。

    時禮感覺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受控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心緒如此之亂。

    是因為他完成了和南境的交易,即將可以拿到轉生密卷擺脫自己悲慘的宿命嗎?不,不是,現在,他壓根就沒有考慮什麽轉生密卷的事情。

    是因為他沒想到青木悠真的會為了一支紅燭如此幹脆地自我了斷嗎?不,也不是,他了解青木悠,他知道青木悠最後會這麽做。

    那麽,是因為親手逼死了天下五絕之一而感到洋洋自得嗎?不……更不是,時禮從來不會因為這種事感到開心。

    那是因為什麽呢?

    這心中的空洞和虛弱的感覺……是為什麽?

    時禮認為,世界從來沒有對他露出過哪怕是一絲善意,所以,他給自己套上一層堅硬的保護殼,這個堅硬的殼,抵禦著世界對他的惡意,也讓他無法對世界透露一絲善意。

    因此,他所愛的人,隻有他自己。

    哪怕他和青木悠已經相處了很多年,有過很多交談,他們倆的心也從沒有接近過,他也從沒有對青木悠抱有善意,因為他還是記恨著當年的事。

    當年,他忍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想要自殺,青木悠救了他,並且收他為徒,這同時,也葬送了他自殺的勇氣,讓他隻能永遠在世間痛苦地徘徊下去。

    時禮真的是恨青木悠的,但當他知道青木悠無法忘記感情,因而心中裝滿了各種各樣強烈的感情時,他忽然開始崇敬起青木悠來。

    是的,憎恨和崇敬,是可以共存的,時禮雖然對青木悠不抱有善意,但他崇敬他。

    那時,時禮想:原來,我和他是同類人啊,我的心幹涸得快要幹裂,他的心則是膨脹得快要炸開,但是,為什麽他活得比我要好呢?

    於是,時禮下意識地開始模仿青木悠,試圖向青木悠靠近,他向青木悠學習了茶道,每天悠閑散漫地泡茶飲茶,他覺得他那碎成一片片的精神世界似乎在愈合。

    青木悠經常使喚時禮去做事,大多是讓他跑腿去買楓糖鬆餅,這讓一向孤僻的時禮感覺到了一點點被其他人需要的感覺,有時候,時禮會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

    青木悠每次出門回來,會和時禮講一些他旅途的所見所聞,大多是些有趣或者溫暖的故事,青木悠的表達能力很好,而且過目不忘,故事講得細節生動,就連時禮這麽不愛聽故事的人,偶爾也能聽進去一些。

    ……

    他是一個好老師,或許,我早已經不恨他了,所以,他死的時候,我才會感到有些悵然若失吧,時禮心想。

    青木悠的身體開始崩壞,他全身的皮膚都開始緩慢地剝落,他的身上飄起了微塵,整個人在漸漸消失,但他的神色卻很平靜。

    青木悠張了張嘴,似乎想對時禮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或許,他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吧。

    此時,異變陡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時禮手中的那支紅燭開始暴燃!

    橙黃色火焰忽然竄起數米高,直燎向時禮的眼睛,時禮條件反射地身體向後一仰,把手中的紅燭拋了出去,然後,紅燭落在了青木悠的手中。

    萬年燭本是不會融化的,因而也沒有燭淚,所以它能燃燒萬年。

    而今,一滴朱紅色的燭淚卻從燭頂滑落了下來,滴在青木悠的手上。

    青木悠怔然地看著手中的紅燭,一時癡了。

    “昔兒,是你在哭嗎?”青木悠很認真地向燭問道。

    萬年燭燃燒得更加劇烈了,朱紅的燭淚像雨點般落下,哭得極為傷心,燭淚“啪嗒啪嗒”全都落在青木悠的手上。

    “你哭得好厲害啊……臉都花了呢。”青木悠微微笑著,用左手的拇指輕輕拭去燭身上的幾滴燭淚。

    然後青木悠旁若無人地盤腿坐下,目不轉睛地盯著燭看,似乎想把燭的樣子刻進自己的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