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村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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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田,你慢一點,慢一點,太快了……”
夏春鳳是第一次搭乘摩托車,感覺很新鮮,也很緊張。
未嫁之前,娘家很窮,嫁進高家後,日子也不容易,根本買不起摩托。平素看到別人駕駛摩托,特別是一些女人也開上了摩托,她也很羨慕,也幻想過有朝一日能開上一輛摩托。
一上車,夏春鳳連手放在哪兒都不知,雙手緊緊地抓著小叔背部的衣腳,連皮帶肉的抓著,弄得心虛的高有田都以為她是在故意報複,後來感覺到她的手心捏著一把汗時,才知道她是緊張的。
但緊張歸緊張,夏春鳳卻保持著清醒和理智,她的身子與小叔子的背部始終保持著一道楚河漢界,全身繃得緊緊的,不時還左右顧盼,似乎擔心有熟悉的人看到她和小叔子現在的情形。
“嫂子,你是第一次坐摩托車吧,放鬆一點,別緊張。”高有田安慰說。
“嗯嗯,是第一次……你哥從沒帶我坐過……你不會笑嫂子老土吧。”夏春鳳覺得臉上有點熱,輕聲說。
“那個啥……嫂子,你別這麽緊張,你的手連皮帶肉地抓著我,好痛,你要是怕摔下就抓住座凳的鋼架吧。”高有田忍了一段路程,實在痛得忍無可忍,於是苦笑著說。
“噢噢,對不起,嫂子……不懂抓哪裏,抓痛你了吧,哎喲……有田……”夏春鳳剛才緊張沒注意到自己抓哪裏,現在才發覺自己抓著小叔子的兩肋,驀然一驚,趕緊鬆開了手,胡亂在座凳兩側尋找抓手,卻又沒抓實,身子慣性後仰,險些掉了下來。
高有田醒覺後,本能地一手往後撈,還好,抓到嫂子的手臂,好險,路邊又是山溝,要是摔下來,嫂子哪裏還有命,想到這裏,高有田嚇得滿身大汗。
意外突然,夏春鳳嚇得花容失色,腦子一片空白,哪裏還顧慮什麽男女之別,一把死死地攀住高有田的手臂,這是遇險時人的求生本能。
高有田覺得很內疚、很後悔,要是嫂子出了什麽事,他怎麽能原諒自己啊。
高有田緩緩地把車停好,將嫂子扶了下來,內疚地說:“嫂子……沒事吧,對不起,嫂子,有田不知你第一次搭乘摩托,上車前忘記告訴你該抓哪裏了,差點釀出事故,這是有田的錯,要不要歇息一會兒再趕路?”
夏春鳳畢竟年紀大一些,又一貫以長嫂自居,雖然心有餘悸,但很快就平靜下來,笑了笑說:“傻了,嫂子不是沒事嗎,也就是被嚇了一下,長了點教訓,有驚無險,大吉利是,你不要內疚自責,再說這也與你無關,是嫂子生性好強,不懂裝懂,自作自受。”
想到剛才的凶險,高有田還是有些後怕,抹著額頭上的冷汗,說:“話雖如此,可要是嫂子有什麽事,有田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原諒自己。”
看到把自家小叔子嚇得不輕,臉上冷汗淋漓,身上的t恤都濕透了,夏春鳳心底頓時泛起的一陣欣慰,心裏想:看來嫂子這些年來沒白疼你一場,當年嫂子我年紀輕輕的選擇守寡,給你們老高家一家子做牛做馬的,還是值得的嘛。
這個小叔子性子倔得很,隻要他認定的事情,恐怕就是九頭牯牛也拉不回,就像當初確定要開墾那片沼澤荒地一樣,誰也阻止不了他的行動,誰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但他平時最敬重她這位寡嫂,遇到什麽心煩事或自己拿不準主意的事情,都會回家聽一聽她的意見,叔嫂兩人之間,又多了一種朋友知己的情誼和信任。
夏春鳳疼愛地看了小叔子一眼,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墊起腳跟,默默地替小叔子擦幹額頭、臉頰和脖子上的汗水,然後把手帕往小叔子手裏一塞,帶著幾分責備的口氣說:“還當真傻著了呢,嫂子都說沒什麽大礙了,你就放心吧,快自己擦幹汗水,這裏山勢高,山風大,別縮了汗,感冒了就壞了。”
“不用,沒事,咱像弱不禁風的人嗎,一會兒自然就會幹透的,我是男人,汗味特別重,臭烘烘的,別搞髒了嫂子的手帕。”高有田忙將手帕塞回給了嫂子,說。
“咋了,嫌棄嫂子的東西髒啊,快拿著擦汗,嫂子要是嫌你臭烘烘的也不會給你手帕,還不拿著,是不是嫂子的話都不聽了?你要是覺得弄髒了不好意思還回,以後做到錢了再給嫂子買十塊八塊,嫂子也不嫌多。”看到小叔子目光躲躲閃閃的,就是不接下自己的手帕,夏春鳳雙目一瞪,俏臉一板,嬌叱著。
高有田見推脫不了,再不接下手帕,嫂子還真會生氣,於是接了過來,一臉訕訕然的,說:“嗯嗯,有田以後有錢了,一定給嫂子批發一大件回來。”
“說話可得算數,嫂子可當真了,要是忽悠嫂子,嫂子的臉皮厚著呢,到時嫂子可是要上門索要的,就怕你以後成了家有錢了也輪不到管,哼,你們男人,也不管做不做得到就隨便應承人家。”嫂子笑罵著說。
手帕上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撲鼻而來,高有田覺得這種香味特別好聞,特別柔順清爽。真香,這是什麽香水啊,可家裏這麽窮,嫂子又這麽節儉,她不可能花錢去買香水呀,不會是花香吧。
“嫂子,這是什麽香水味呀。”高有田問。
夏春鳳呐呐地說:“哪有什麽香水,嫂子買不起香水。”
其實這是她身上與生俱來的的體味,出汗時特別重,因為這個她平時覺得有些自卑。
高有田有些訝然,嫂子平時很少展現過小媳婦羞答答的一麵,沒想到自己一直敬愛有加的嫂子還有這麽動人的一麵,嫂子還年輕,不應當就這麽默默地凋謝。
“嫂子,你其實不用這麽苦的,你還年輕,我哥都走了幾年了,你還可以選擇新的生活,為什麽不……”高有田委婉地勸著。
“這是嫂子的命,命中注定的東西,嫂子能有選擇嗎?別說這些……咱們趕路吧。”
沒想到說著說著,又繞到老大高有才那兒去,嫂子的雙眸一下子又變得迷離而茫然,就像靈魂突然被抽走了一樣,隻剩下一具冷冰冰的軀殼。
高有田看到嫂子一提到老大就像暴風驟雨過後的一朵蓮花,不禁心疼無比,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將她從淤泥濁水中拯救出來,嫂子無怨無悔地替老大守寡,要是知道老大娶了她還一直與陳芙蓉藕斷絲連,還有一個兒子,也不知怎麽個傷心失望,可這樣的事實又能包得多久,以老爸的固執,這個孫子是一定要認回來,而且還相當迫切,這事遲早會露出水麵,到那時,嫂子怎麽受得了這種感情的欺騙,又怎麽頂得住人們嘲笑的目光,她還怎麽有臉麵繼續呆在紅蓮灣?高有田都不敢想象那時的情形了。
“嫂子,咱們趕路吧,再不走太陽就下山了。”高有田垂頭喪氣地說。
“嗯……咱們走吧。”夏春鳳有些木然地抬起頭,看了看快要日薄西山了,興味索然地應了一聲,然後跨坐上摩托後座,雙手抓著座凳的鋼架,身子依然與高有田的背部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因為這段山路比較陡,高有田集中精神駕駛著摩托,夏春鳳也不敢說話打擾高有田,兩人都默默地想著各自的心事。
翻過這座山梁,約走了10多分鍾,來到一處平坦的田垌,這裏已經不屬於紅蓮灣的地界了,這個村子叫做步家村,看起來很富裕,村子的房子除了一些保留下來的古老圍樓,大部分都是新起的樓房,道路也硬化了,隻是田地丟荒了很多,大片農田變成了荒坡,還有一些村民在農田裏建了房子。
“這個村子看起來好富啊,隻是不耕田不種地,又不搞養殖,村民都靠什麽發財致富的?”高有田好奇地問。
“聽說步家村的人很多都是包工頭,他們有人事有關係,認識以前的鄉長,那時浪竹還叫鄉,前幾年才改為鎮,那時鄉裏搞了一個很有名的產業園,步家村的人靠著鄉長的關係,承包了產業園的工程,短短幾年就發了大財。”夏春鳳說。
“噢,難怪,包工頭有關係自然拿到好項目,好工程,隻是這些田都是好田,丟荒了真是可惜,嘖嘖。”高有田若有所思地說。
“有田真是……這年頭有門路的,誰還會守著這塊責任田呢,現在雖然說免了農業稅,還有種糧補貼,可化肥、農藥、種子都提價了,種田的成本很高,收獲周期又長,收多收少還得看老天的眼色,一家子守著幾畝田不算人工和養牛的成本,勉強夠吃,但要過上好日子是不可能的,要是家裏有人生病什麽的,還真是拿不出錢進醫院,所以很多人都跑出外邊打工,有門路的包工程撈大錢,或者經商去了。”夏春鳳歎了一口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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