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有田趕緊跑了過去將桂花嬸攙扶了起來，關切地問：“嬸子，傷著哪兒了？”

    “哎喲，嬸子感覺腿腳酸軟無力，有田你扶嬸子到門枕坐一會兒。”桂花嬸眉頭緊蹙著說。

    “嗯。”高有田應著，但桂花嬸根本站不起來，於是隻好抱起桂花嬸朝門枕處走去，桂花嬸的身材比田淑珍矮小一些，但到了四五十歲這個年紀開始發福了，高有田小心翼翼地把桂花嬸扶到門枕處，讓她靠坐在門框旁，正打算拉亮電燈看看她傷到哪兒，桂花嬸忙說：“有田，別開燈，嬸子沒什麽大礙，歇一會兒就好的，別把你爸媽他們吵醒了。”

    原來桂花嬸半夜醒來，雖然頭還有些痛，但酒意已過，發覺自己睡在好姐妹田淑珍的房裏，想到自己一個守寡女人睡在鄰居家主人的床上，而男主人高大元卻睡在柳樹下的竹床，這算什麽，也很是不便，要是第二天早上起來被村子裏的人看到自己頭發蓬亂地從高大元家裏出來，別人肯定又會說閑話了，想著想著怎麽也睡不著了，又聽得外邊有雞啼聲，於是趁著天還沒亮自個兒起來打算回家，可又怕驚動他人，因此不敢拉亮電燈，摸著牆沿著天井邊，躡手躡腳而行，不想行至天井角處踢到了一個鐵皮洗身桶，心裏一慌，踏空了一腳，而天井角又長著一層滑溜溜的青苔，當即滑倒倒坐在地，還好沒摔傷。

    歇了一會兒，桂花嬸似乎感覺好一些了，於是輕聲說：“有田，嬸子先回去了，咳咳，嬸子睡不慣別人的床。”

    “噢，也好，有田去給嬸子開門，送一下嬸子。”高有田說著，跑去打開院子的柵欄門，然後跑回來扶起桂花嬸出了院子。

    這時還是淩晨3點多，離天亮還有3個多鍾頭，天色依然很暗，桂花嬸家離高有田家不到500米遠，不過要從高有田練刀的小樹林旁經過，林子裏黑黲黲的，平時棲息的野鳥也多，不時還會叫幾聲，夜裏聽著怪黲人的。

    才走出幾步遠，恰好這時林子裏傳來一陣夜梟淒厲的啼叫聲，桂花嬸臉色微變，腳步有些猶豫，於是回頭朝站在柵欄門前的高有田顫聲說：“有田，這山鳥叫得令人心慌慌的，要不……你送嬸子過了前麵那林子。”

    “好的，嬸子，你稍等一下。”因為剛才起得急，高有田鞋也沒穿，於是跑回房裏穿上鞋，抓起一件t恤就往外跑。

    出了院子，順手關上柵欄門，走到桂花嬸身邊，說：“嬸子，走吧，有田送你回家。”

    “咳咳，真是不好意思，影響有田的休息了。”桂花嬸有些內疚地說。

    “沒事的，反正沼澤地開墾完了，家裏的幾畝責任田也旱不到，不用到處找水澆地，一時半會也沒什麽活幹，明兒可以睡大覺。”高有田笑了笑說。

    “有田啊，說起來嬸子還沒好好感謝你呢，要是沒你幫忙，嬸子家的那半畝水稻也隻能看著旱死了。”桂花嬸邊走邊說。

    高有田說：“謝什麽呢，咱們兩家既是近鄰，關係又很好，自然要互相幫忙了，現在外頭很多地方的農民都辦起了合作社或者協會，有困難互相幫助，有好的項目大家一起上，走規模種植的路子，抱團發展，共同抵禦市場風險，咱們村應該向別人學習，要不然更加落後了。”

    桂花嬸聽了高有田的話，雙眸閃過一陣驚異，她在這紅蓮灣生活了大半輩子，什麽男人沒見過，這個村子敢到外頭闖蕩的男人也有，腦子靈活、能掙錢的也有，而像高有田這樣的男人倒是第一次見到，她沒什麽文化，也說不出高有田有什麽特別，或者說有多優秀，但她能感覺得到這個男孩的不同，這個男孩不僅人長得高大帥氣，似乎看問題也比別人站得更高，看得更遠，這樣的男人有文化，有胸懷，有見識，遲早能做出一番事業來，對一個女人來說，這樣的男人是最靠譜。想到眼前這個男孩她可是也哺育過兩三年的，將來他要是有出息了，自己雖然不是他的母親，但也有一份功勞，不禁感到有些自豪和欣喜。

    於是說：“有田啊，地裏的稻穀至少還要十多天才得收割，大妞她們幾個閑著也是閑著，這段時間你家地裏要是有什麽活兒就叫上她們，二妞也是和有田你自小玩到大，和你又是知根知底的，這孩子雖然性子強了一些，但誠實懂事，平素又最佩服你，你可能還不知道，前一陣子你大病時她還嚷著要回來看你呢。”

    高有田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桂花嬸有意促成自己和二妞能走在一起，二妞確實長得不錯，也開朗大方，隻是身材還沒長開，還少一些女人味，說到讓男人動心的東西，二妞自然比不上大妞，最要緊的是這個高有田已經不是原來的高有田了，到目前為止他和二妞才相處那麽幾天，也沒說幾句話，因此對二妞談不上有什麽感覺。另外，高有田也還沒有什麽心思去考慮成家的事。

    “嗯，多謝嬸子，有什麽活兒忙不過來時，有田會過來找二妞她們幫忙的。對了，嬸子，有田對小時候的事沒有多少印象了，有田小時候真的很調皮搗蛋嗎？”高有田說。

    “嗬嗬，要說到你小時候的趣事呀，三天三夜也沒法子說得完，那時你總愛跑到嬸子家蹭吃蹭喝的，當時你賀叔還在，嬸子家的生活還不錯，嬸子坐月子時頓頓有雞酒吃，那時你已經三歲了，還偷吃了嬸子坐月子的雞酒，結果喝醉了兩天沒醒，嚇得全家都慌了，你說你頑皮不頑皮？”桂花嬸含笑說。

    高有田還真沒想到自己的前任有這麽一段童年往事，雖然自己是個替罪羊，但他還是對這位鄰家大嬸子充滿了感激。

    “嬸子……你也是有田的親娘，你的哺育之恩有田終生難忘，一輩子也報答不了，將來有田要是出息了，一定讓嬸子也享清福。”高有田走到桂花嬸麵前，低下頭真誠地說。

    “嗯嗯……有田啊，在嬸子心裏，早已把你當作自己的兒子了，嬸子和你媽是好姐妹，好閨蜜，但嬸子還是有些嫉妒她有兩個兒子，一直希望她能把你給嬸子養，可她就是不舍得，後來你哥出事了，嬸子又覺得你媽很可憐，唉，你媽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嬸子也不求享什麽清福，也不望你報答什麽恩不恩的，隻盼你能生性些，將來出息了，有空回來看看嬸子，嬸子就心滿意足了。”桂花嬸墊起腳跟，抬起頭，伸出有些粗糙的手，輕柔地撫摸著高有田的臉頰，疼愛地說。

    “嬸子……娘……。”高有田動情地喚著。

    “嗯嗯，我的好孩子……你長大了。”桂花嬸也深情地看著高有田，看到當年那個嘴饞偷吃月婆雞酒的孩子如今長成了壯健陽剛的青年，不禁感歎唏噓了一陣，然後牽著高有田的手一起往家走，此情此景，讓高有田想起小時候母親帶他出行的情景，令人感動。

    不知不覺間，已把桂花嬸送到了家門口。

    “孩子，嬸子也到家了，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覺。對了，有田，回去記得給你爸加一塊毯子，他睡在樹下，下半夜有些涼，昨晚又喝了不少酒，他的身體這幾年差了很多。”桂花嬸叮囑著說。

    “嗯，嬸子再見。”高有田說。

    高有田走出好遠好遠了，回頭還依稀看到桂花嬸站在家門口的孤單身影。

    回到家，隻見老爸高大元赤膊躺在竹床上呼呼大睡，看來昨晚的酒還真是放開來喝，喝了酒後睡覺更應該注意些，桂花嬸還真是細心。本來想到老媽房裏拿毯子，又擔心吵醒了老媽，老媽昨晚也喝高了，於是高有田回房取了自己蓋的被單，拿來給高大元蓋上，這才回房躺下，迷迷糊糊中，高有田進入了夢鄉。

    高有田做了一個淒涼的夢，他夢見了城裏那位失去兒子的母親，他看到母親在濃煙滾滾的火場旁邊抱著燒成焦炭的兒子哭得死去活來，但她的寶貝兒子再也無法醒來。

    “媽……”高有田在夢裏哭喊著。

    “兒子，沒事吧，做噩夢了吧，媽在這兒，什麽事讓你哭得這麽傷心呢，你別嚇到媽啊。”醒來時，發覺自己居然一覺睡到晌午時分，床前，老媽田淑珍、嫂子夏春鳳和小妹冰兒，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

    “媽，我沒事。”高有田訕訕然地說。

    “這孩子……還說沒事，都一身大汗了，一定受到驚嚇到了，明兒媽到社壇伯公去給你祈福福壓驚。”知道兒子回魂了，虛驚一場，田淑珍於是鬆了一口氣。

    嫂子夏春鳳和小妹冰兒也暗暗舒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微笑，嫂子說：“快起來吧，刷牙漱口，早飯、午飯一起吃了，剛才村支書讓人來找你，說要找你去商量抗旱的事呢。”

    “找我商量抗旱？沒搞錯吧。”高有田有些不解。

    “誰叫你這麽能找水，點子又多，現在你已經是村裏的大名人了，聽說鎮裏的領導到咱們村巡視旱情時還表揚了你呢，這些都是你爸回來說，說你給他掙了臉。”老媽田淑珍含笑說。

    村支書找我商量抗旱，真沒勁，我還打算今天到縣疾控中心拿水質檢驗報告，並順便到新華書店買幾本種蓮藕的書呢，看來又得改日了。高有田懶洋洋地起了床，在老媽的催促下，漱口洗臉，老媽早就給他泡了一盆雞蛋粥，慢悠悠地吃了之後才出了門，老媽又拿了一頂大草帽追了出來交給他，並嘮嘮叨叨地叮囑他要尊重村領導，不要給村領導留下吊兒郎當的印象。

    村支書很大嗎？再大也不是公務員，距離當官還遠著呢，大部分人做一輩子村支書，到頭來還不是一無所有。農民就是農民，短視，少見識，沒見過大官。

    不過父母都是升鬥小民，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恐怕縣城都沒機會去過幾趟，能希望他們有多少見識？

    高有田一邊搖著頭，一邊朝田垌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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