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他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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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當然是壞女人了。”

    我還沒開始跟簡菲菲說明為什麽會那樣說自己,背後就傳來林司繁的說話聲。

    回頭一看,林司繁已經從我身邊走過去,坐在了簡菲菲旁邊。

    他一坐下,簡菲菲就朝我看看,沒像她平時會有的反應那樣馬上追問林司繁幹嘛這麽說話,就隻是看著我。

    林司繁喊來服務生點了吃的,等人走開了,他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才看定我,“我過來之前,剛去重症監護室看了骨骨,情況很穩定,你一點不用擔心,雖然是開胸手術,可是做完得到的結果很好。”

    我聽著他的話,自己都不明白我幹嘛要站起來,我突然這個舉動讓簡菲菲也跟著我站了起來,她擔心的問我怎麽了。

    林司繁倒是還淡定,坐在那兒仰頭看著我,“家屬探視時間每天隻有一次,我跟那邊打招呼了,孩子沒有家屬,所以去了也是白去看不到,你給我坐下。”

    簡菲菲瞪圓了眼睛,像是看著怪物似的低頭看林司繁,“哥,你怎麽了,說什麽呢。”

    我也瞪了眼睛,憤怒的看著林司繁,“你憑什麽,誰說骨骨沒有家屬,你知道我……”

    林司繁等了等,見我是真的說不下去了,才勾起唇角對著我笑,“我知道你什麽,我隻知道當年你跟我說的那些話,你都沒做到。”

    我頹然坐了下來,雙手握緊了放在桌麵上,自嘲一笑。

    也不能怪林司繁會這麽說我,他說的沒錯,六年前跟他說過的那些話我的確是沒做到。

    我可能也冤枉你了,你還是做到了一點兒的,不然的話,我也沒辦法在手術室裏知道那孩子可能是誰了。”林司繁語氣緩和下來,看著我補充了一下。

    簡菲菲一臉茫然的看著我跟林司繁。

    林司繁看了眼菲菲,讓她先走吧,有事要單獨跟我聊。

    擱在平時,簡菲菲肯定不幹,可眼下這突發的局勢讓她知道最好聽她表哥的話,她起身拿包往外走,到我身邊時抬手抱了我一下,“我去車裏等你。”

    林司繁又是口氣很衝的衝著簡菲菲,“不用你等,該幹嘛幹嘛去。”

    簡菲菲衝著我皺皺眉,什麽也沒說,乖乖的走人了。

    林司繁從兜裏掏出一盒煙,衝著我晃了晃,“換個地方吧,說你那事我的抽著煙,不然受不了。”

    離開餐廳,林司繁開車帶我一路奔著天京市中心,最後把車停在了一大片紅牆碧瓦的宮殿建築旁。

    天京是幾百年前曾經是一代王朝統一全國前的舊都所在地,過去的宮殿如今變成了故宮博物館,規模雖沒有首都那個同名的故宮大,可也算是極有文物曆史價值的地方。

    三三兩兩的遊客在路上走著,林司繁帶著我一路走到了博物館的左側的露天廣場上。

    他掏出煙自己點著了一根叼在嘴裏吸著,又把煙盒和打火機都遞給我,“菲菲說你不抽煙。”

    我接過煙盒抽出來一根,用打火機點燃了也沒往嘴裏送,就看著煙頭的那一點紅,“是不抽了,也就跟你在一起那會兒抽來著。”

    林司繁狠狠吸了一口,淡淡的煙霧順著他的嘴角鼻子冒出來,把他的臉都弄得模糊了。

    他也不正眼看我,抽完了整根煙後走出去挺遠把煙頭扔進了垃圾桶,回來時有把我手上剩的半根煙拿過去,接著抽。

    我看著他吞雲吐霧的樣子,想起六年前在西南那個偏僻的小鎮宗巴白城,林司繁煙抽的特別凶。

    我跟他最開始遇上的時候,就是站不穩摔在了他留在地麵上的一大堆煙頭裏,手心上弄得都是煙灰特別髒。

    後來手上粘的煙灰又和我留的血混在一起,那場麵現在回想起來,居然覺得還挺美好的,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想著想著臉上都帶了笑意。

    我這樣被林司繁全看在眼裏,他呼出來一大口煙問我,“孩子前段時間在福利院裏就摔過一次,那時候治療的就不徹底留下了隱患,這次又摔了就發作了,好在及時送到了我手上,好好回複的話,以後應該就沒事了。”

    我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低下頭就看到林司繁手指間夾著的煙頭,煙頭上還殘留著一點紅光,我一把就伸手去拿了過來,把還燙著的煙頭狠狠用力握在了手心裏。

    瘋了吧你!鬆手,丁曉善你給我鬆手!”

    林司繁喊起來,廣場上的人朝我們看過來,可我就是不鬆手,手上和心上的疼讓我笑著流下了眼淚。

    我哽咽著跟林司繁說,說我已經準備正式收養骨骨了,可是還沒來得及辦手續孩子就出了這事,我一直不知道他在福利院裏還受過傷,福利院沒人跟我說,骨骨也半個字都沒跟我提起過,我不知道他原來在那裏過得並不是我看到的那樣。

    說到最後,我呼吸都困難起來了,手上實在沒了力氣鬆開,林司繁把煙頭拿走又握在了他的手裏。

    我看到他眼睛裏也全都紅了。

    等他一把摟住我摁在他胸口上,才聲音抖著跟我說,“早知道這樣,我就該堅持把孩子留在我身邊……該,把你也留下!”

    我無聲的繼續留著眼淚。

    林司繁又問,“昨天是他把孩子從福利院接出來送到醫院的,他都知道了?”

    這話讓我頓時清醒了不少,我從林司繁懷裏掙紮出來,抹了下眼淚,“我不知道,還沒機會說這事。”

    那他怎麽會在福利院和孩子在一起?”

    我吸吸鼻子,把閆沉是怎麽知道骨骨存在這事簡單跟林司繁說了一遍,也說了他和向靜年也要收養孩子的事。

    林司繁皺眉聽完,搖了搖頭,“他想知道孩子的事並不難。”

    我無助的看著林司繁,他說的我當然也想到過了,隻是還沒得到確認。

    林司繁的手機響起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就接了,聽了下突然就朝我看著說,“他找了院長出麵,非要見孩子,你還聽他說……已經進去見了嗎?”

    雖然話說的沒頭沒尾,可我直覺馬上就知道他說的那個他,一定就是閆沉,他應該是去了醫院要進重症監護室看骨骨。

    ……好,我知道了,馬上就回去。”

    林司繁掛了電話,之前跟著我一起激動的神色已經淡了下去,他沉著目光看了我足足一分鍾後才說,“去醫院吧,他要去看孩子了。”

    我點點頭,使勁抹臉上的淚痕。

    等車子停在了醫院停車場,林司繁在我下車前忽然拉住我,他挑了挑眉,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開口跟我說,“我同事聽到他講電話,不知道在跟什麽人說,說要做親子鑒定。”

    親子鑒定這四個字,在我心頭慢慢的炸開,我覺得頭皮發麻,坐在副駕上一動不動。

    林司繁推推我,“你別這樣,我認識的丁曉善不應該像丟了魂似的,你當初既然那麽決定了,有今天的局麵就該想到,我陪你進去,咱們看情況再說好嗎?走吧,下車。”

    ——

    我和林司繁走進醫院大樓時,突然就聽見外麵“哢擦”一聲,身邊走過的一對夫妻念叨著看來要下雨了。

    話音還沒落下,我就看到醫院的玻璃窗外猛地特別亮了一下,緊跟著就有豆大的雨點砸在了玻璃上,聲音好大。

    我和林司繁剛走到電梯口,他的手機又響起來。

    林司繁接到的是急診那邊的電話,又來了需要胸外科的急診病人,林司繁本來今天就是夜班,所以他隻能讓我自己去重症監護那邊,他必須馬上去搶救病人了。

    電梯門口等了好多人,開了一次門我居然沒排到進去。

    心裏著急又亂,我不想再等下去,決定爬樓梯去十樓的重症監護室,轉身進了樓梯間開始爬樓梯。

    爬到七樓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已經是極限了,再繼續可能就會孤零零的猝死在樓梯間裏了,我停下來扶著欄杆大口喘氣。

    耳邊的雷聲已經漸漸沒了,樓梯間的聲控燈亮了一陣後又滅了,四周一下子就黑了下來,我猜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裏爬樓梯,一向不怕黑的我居然就害怕起來,趕緊伸手拍了兩下,想把聲控燈給弄亮。

    可是聲控燈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抬頭看了看,又咳嗽了一下。

    還是沒反應,我想大概這一層的燈壞掉了,就趕緊繼續往上爬。

    到了九樓時,我又停下來歇氣,聲控燈像是故意跟我作對,我一停下來立馬就滅了。

    反正也快到了,我索性摸黑繼續,又上了兩個台階後,我忽然發現有個模糊的身影就坐在再往上的台階上。

    起初我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可窗外突然劃過了一道閃電,驟然的光亮下,台階上真的坐著一個人。

    閃電熄滅,樓梯間瞬息間再次黑下來。

    我站著沒動,耳邊聽到有壓抑的哭泣聲,從台階上那個身影的位置傳過來,那人在哭。

    我目不轉睛盯著黑暗裏那個發出哭泣聲的黑影,腦子裏很遲緩的在想這一個問題。我在想,自己上一次聽到這個哭聲是什麽時候,或者說我在努力回憶自己究竟有沒有聽到過這個哭聲。

    可我還沒想清楚,那道黑影就從樓梯台階上站了起來,高大清瘦的身形融在周圍的漆黑裏並不好分辨,可看在我眼裏,那輪廓卻帶著刺眼的清晰光芒很清楚。

    我往下退了一層台階,站穩後用手扶著欄杆,繼續看著黑影。

    黑影發出來的哭泣聲已經消失殆盡,他一下也不動,不知道目光此刻是否正在看著我這個不速之客。

    我也終於確認了,自己從來沒聽過他的哭聲,他哭過也都是那種無聲的,這算是我第一次聽到他這種聲音。

    我剛才在廣場上被煙頭燙過的掌心還在隱隱作痛,我攤開掌心笑起來,仰頭看著那道黑影,“閆沉,原來你哭的時候也有聲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