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你朋友就這麽顧不上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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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半路程時,天色開始變陰,我貼著窗玻璃往天上看,感覺像是要來一場大雨。
聞老師車開的速度不慢,可坐在裏麵一點也不覺得車速快,他開車時話不多,沒追著問我到底要去南大橋那個有些偏僻的地方幹什麽。
在一個路口停車等紅燈時,我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找點話題主動說說話,不然車裏的安靜實在讓我心裏不那麽舒服。
我轉頭看著聞老師,“老師,你是要去哪兒,也在南大橋附近嗎?”
聞老師點頭,“是啊。我在南大橋那邊買了個院子,正在裝修,打算做畫室和朋友私人聚會的地方,我要過去跟裝修師傅碰一下瓷磚的樣子。”
原來這樣。
你看看,這些照片就是我那個院子的裝修圖,幫老師參謀一下,看看感覺對勁嗎。”聞老師把一個平板電腦遞給我。
車子重新啟動開起來。
我低頭在平板上翻看著那些照片,裝修風格就跟聞老師這人平時的穿衣感覺差不多,混搭的風格,把一些單看完全不搭界的東西丟在一起,出其不意的有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聞老師,我喜歡這種風格,我可給不了什麽建議,欣賞開開眼界倒是真的。”我說的是真心話,真的特別喜歡。
開車的聞老師,轉頭瞥了我一眼,“要不是你著急去辦事,我還真想帶你一起過去看看我那個半成品的院子。”
我低著頭繼續看那些裝修圖,“是呀,我也挺想去看看,就是今天不行了。”
丁曉善,你看看,前麵是你要去的地方嗎。”聞老師突然問我。
我趕緊抬頭往車外看,南大橋的西側橋頭已經能看見了,就是林司繁告訴我下車的地方。
前麵橋頭停車就行,就是這兒。”我回答聞老師,把手裏的平板也小心的放到了車座上,準備下車。
車子又往前開了一段才靠邊停下下,我剛一下車,就看到林司繁出現在橋頭邊上。
不知道你怎麽回去,走的時候要是沒人送你,給我打個電話,我要是還在院子那邊就過來順路再帶你回去。”聞老師搖下車窗,看了眼林司繁,跟我說著。
林司繁麵無表情的也看著聞老師。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開車小心點。”
跟聞老師告別後看他車子開遠了,我和林司繁一起走上了南大橋,林司繁還是不怎麽麽說話,走著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朝橋下的河水望著。
我也不知道該跟他說點什麽,就也沉默的跟著他往前走,偶爾也看一眼河水。
林司繁突然停了下來,側過身麵對著橋下的河麵。
看見那些在河裏的人了嗎……”林司繁指著河裏的某處,問我。
我跟著一看,是有兩三個人正在河水裏,看上去像是在找什麽東西,岸邊上也站了好多人,還有一條小船正往河水中心劃過去。
我看完了又扭臉看林司繁,“看見了,他們……”
我爸那個老同學的兒子叫王利,和劉薇是男女朋友,他交待說,我媽……被他和劉薇分別在了兩個旅行箱裏,其中一個就拋進了南大橋這塊的河裏。”
林司繁語氣極為平靜的跟我說明著情況,冷靜的讓人隻能感覺到他在說的隻是跟他毫不相幹的事情。
可我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的媽媽,那些話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即便是我這個完全不懂刑偵法醫的人,也聽得懂那是什麽意思。
什麽都還沒找到,還在找……”林司繁喃喃的繼續說著。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是找不到合適的字眼,隻覺得心裏有說不出來的悲涼。這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我看著閆沉把我媽押上警車帶走的那一刻。
不願相信,可事實就殘酷的擺在你眼前,想避都避不開。
——
漸漸下起了毛毛雨時,在河水裏打撈行李箱的人有了收獲,一個暗紅格子的大號行李箱被找到了,基本符合犯罪嫌疑人描述的狀況。
得知消息的時候,林司繁剛替我撐起來的雨傘,就從他手上一歪,落在了腳邊。
跟隨等在現場的法醫和刑警立即開始現場工作,我和林司繁按規矩被隔在一定距離外等著,林司繁就站在雨裏,我也顧不上打傘跟在他身邊。
林司繁的父親林森,卻一直坐在岸邊的一輛車裏沒下來過。
等待在這種時候異常煎熬,我趁著抬手抹臉上雨水的功夫,朝著林森坐的那輛車看了一眼,後座的車窗是搖下來的,林森麵無表情的臉孔出現在窗口,他的眼神一直盯著法醫在現場勘驗的那個位置,幾乎一動不動。
我正看著,手上忽然一緊,被人用力握住了。
是林司繁,他手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反正冰涼潮濕極了,握著我的手還有點抖。
我朝他又站得靠近一些,手指用力和他的手指握在一起。
當年在宗巴白城生骨骨的時候,我也曾經死命掐著他的手不肯鬆開,那時候隻有他的手,是我唯一能依靠的。
希望現在我的手,也能給他同樣的支撐。
等過來給消息的昔日同行朝林司繁走過來時,我的手指都被他用力捏疼了,林司繁繃著一張臉,一言不發的盯著走過來的人。
過來的應該是位法醫,他摘下手上的手套,臉色凝重的看著林司繁,“是女性人類的上半身部分軀幹,但是沒有頭部,還不能確認身份。”
他說的很簡單,可我自己已經腦補出那些沒親眼見到的可怕場麵。
林司繁壓著聲音嗯了一聲,其他什麽話都沒說。
林森也終於從車裏走了下來,那位過來說明情況的法醫加上另外一個刑警又跟他說明著情況,林司繁一眼都沒看過他父親,在原地站了幾分鍾後,突然鬆開了我的手。
他一個人轉身朝停在岸邊的車走去,我趕緊跟了上去。
林司繁拉開車門坐進去,冷著聲音對還在車外的我說,“不能送你回去了,我先走了。”說完,還不等我反應過來,車子就已經猛地開了出去。
我在後麵大聲喊著林司繁名字,眼睜睜看著他的車,在視線裏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下意識掏出手機給林司繁打過去,他也不接。
林森這時撐著一把雨傘走到了我眼前,把我遮在傘底下,他頗為抱歉的看著我說,“抱歉了,丁小姐,事情現在的結果太讓人沒法接受了,司繁這麽做你別往心裏去,他是太難受了。”
我看著林森,一時不知該跟他怎麽說,我當然知道林司繁難受,可同樣難受無法接受的人……不也應該包括林森自己嗎。
不管怎樣,那個高度疑似被肢解跑屍的女人,還是他合法名義上的妻子,他兒子的母親。
他看上去,倒是挺冷靜。
我忽然很不想再跟眼前這位父親目光對視,就低下頭跟他說,“沒事,那我也先走了。”
剛走出幾步,又被林森叫住了,我出於禮貌隻好停下來,不知道他還要幹什麽。
林森走上來,在我身邊輕歎了一聲,“丁小姐,我不知道你跟我兒子在一起多久了,也不知道對於他過去的一些經曆,他有沒有跟你說起過。”
我看了林森一眼,他這時候居然還有心思跟我說這些,忍不住在心裏冷哼一聲。
見我不說話,林森倒是也不介意,他又把手上那把傘朝我頭頂移過來,“我這個兒子,過去感情上受過不小的傷害,也因為那段感情跟他媽媽弄得很不好,他這次回宗巴白城前,就是跟他媽大吵一架之後,可是沒想到,沒想到那次吵架,也是他們母子間最後一次說話見麵,所以……”
林司繁一點都沒跟我說起過這些,沒想到他們母子間最後在一起時,居然是這樣的情形。
所以,麻煩替我好好陪著他,謝謝你了丁小姐。”林森很客氣的跟我提出要求,直到說出這句話時,我才從他眼神裏捕捉到了明顯的悲傷神色。
我沒忘記自己在林司繁父親麵前,還在扮演者女朋友的角色,聽他說完這些,我深吸了口氣回答道,“叔叔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司繁的,那我先去找他了。”
好,我讓司機送你走吧。”林森欣慰的朝我點頭,轉頭就要去喊他的車開過來。
不用,我有辦法回去,再說現在不知道司繁開車去哪兒了,我和朋友一起去找他,比較方便些。”我拒絕了坐林森的車,拿出手機,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自然的給聞老師打了過去。
林森也沒跟我堅持,就撐著傘看我講電話。
其實電話撥出去我就後悔了,可是聞老師沒等我掛斷就很快接聽了。
我隻好問他還在院子這邊嗎。
我還在這邊,你要走了?”聞老師問我。
我看了眼林森,“是,麻煩老師接我一下吧,我現在想回去了,朋友這邊有事不方便送我。”
聞老師很幹脆的答應了,讓我還在之前那個橋頭等他,他五分鍾左右就能過來。
我掛了電話,馬上跟林森說了再見,不等他再說別的,轉頭跑進小雨裏,朝橋頭那邊趕過去。
林森也沒攔我。
我剛到了橋頭那邊,就看見聞老師的車在雨霧裏漸漸清晰起來,最後停在了我身邊。
快上車。”聞老師見我就直接站在雨裏,馬上沉聲讓我上車,看我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我一晃之間沒太看準的神色,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有些無奈。
我坐進車裏,他就遞過來一條幹淨的浴巾給我,讓我趕緊擦頭發。
送你去哪兒,怎麽就這麽淋著雨,你朋友就這麽顧不上你嗎?”聞老師開著車,隔一陣就看我一下,問著。
我用浴巾按在臉上擦著,聽見他這麽問,忽然就覺得難受的不行。
我朋友的媽媽遇害了,部分屍體,剛從南大橋的河裏撈上來……他受不了,開車一個人走了。”
我就這麽直截了當的,跟聞老師說明了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