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讓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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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爺,不妨你睜大眼睛好好打量下,這麵前的書卷批文可是出自先王之手,難不成你要自立門戶忤逆謀反不成?”玉辭心冷眉一挑,肅殺之氣包攏全身,不讓宇文睿分毫。
她緊握宇文淵的手已讓他情緒穩定下來,當下緊要關頭,唯有宇文淵心智不亂,他的皇位才能保住,不讓宇文睿有可乘之機。
一旁的欽天監匍匐跪地,雙手捧起砸落在的竹簡,顫顫巍巍捧送到宇文睿麵前。宇文睿隨手翻開瞧了一眼,臉色隨即陰沉下來,像是一塊萬年寒冰。他看向玉辭心的眼神肅裹了無盡殺意,表情卻有些僵滯。
玉辭心正視著他,毫不閃躲。昨晚彗星流竄之時她便隱隱約約猜出明日朝堂之上必有大變,宇文睿定會借機發難對她聲討攻擊,說她紅顏禍水雲雲。
第二日和宇文淵用早膳時她便吩咐心腹去宮中藏經閣找先皇在位時的奏章批文。據她所知,彗星種類雖是浩瀚如雲難以區分,但肉眼可見的獨有哈雷彗星一種。哈雷彗星的運行周期為七十餘年,隻要命人找到七十年前左右的文案,那即便宇文睿再巧舌如簧也對她無可奈何,畢竟不能篡改事實。
上任皇帝在位時間頗長,玉辭心在他即位三年的公文裏找到了蛛絲馬跡,那時也是彗星處於東方,直懸牛鬥之上,與昨夜情形別無二致。而當時的欽天監認為此乃大吉之兆,適逢東南邊界戰亂剛剛平定,先皇大喜過望,於是禦筆朱批以此大赦天下,時人皆頌之仁德。
玉辭心幸災樂禍地看著宇文睿,心想就算你宇文睿再怎麽囂張,總不能掀開先皇的棺材本吧,活人怎麽能鬥得過死人?
七十年前他們尚未出生,當年的煊赫盛世亦隨之煙消雲散,再也無人費心理睬。又有誰能料到這些舊事會成為破局的關鍵呢?
宇文睿兩道劍眉皺了許久,顯然心中定在懊惱糾結。他強壓著胸口怒火對玉辭心皮笑肉不笑道,“皇嫂真是好眼力,早知如此就不勞煩臣弟為國事操勞了,臣弟也是時時憂心國家運勢,一不留心竟然冒犯了父皇。”
睿王爺關心國事是好事,可也未免有些操勞過度著急了些。”玉辭心邊說邊斜了旁邊瑟瑟發抖的欽天監一眼,語氣飄忽,輕描淡寫道,“欽天監濫用職權,有眼無珠,違逆先皇,該當何罪?”
宇文睿擺擺手,無聲宣a判了這顆棋子的死刑。他的聲線給人陰冷潮濕的感覺,宛若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令聽到之人隻覺後背發涼,毛骨悚然。
既然皇嫂說他有眼無珠,那這等敗類要有何用?來人,挖去他的雙眼,發配去為先皇守靈,以懺悔罪責以示忠心。”
玉辭心掃了宇文睿一眼,手心開始冒出冷汗。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對皇位虎視眈眈一旦盯上勢必死不罷休,她神色複雜地看著宇文淵,如果有一日她離開他,他又該依靠誰?
皇後,你的手心怎麽這麽多水啊?”宇文淵傻乎乎地掰開玉辭心的手,憨聲道,“我給你擦擦好不好?”說完,他撩起寬大的袖擺直往玉辭心手上抹。
玉辭心當即暗叫不好,宇文淵的舉動無形之間揭示了她內心的慌亂,眼下這危急時刻,偏偏一著不慎輸了氣場。
果不其然,宇文淵的舉動正中宇文睿下懷,他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對著玉辭心玩味十足道,“皇嫂向來冰雪聰明臨危不亂,如今莫非是怕了不成?”
玉辭心冷冷看著他,不發一語。
宇文睿半眯著眸子,語氣陡然直降,森然道,“雖然父皇數年前已澄明這彗星之兆別無大礙,可也畢竟是七十年的事了,幾人能記得?倒是這段時間關於皇嫂的各色傳聞沸沸揚揚人盡皆知,雖說皇嫂一一避過,文武大臣們也都心知肚明不予追究,可天下百姓就不這麽看了。”
他又接著口吻淩厲道,“原本皇嫂是妖孽的傳聞路人皆知,即便前些時日因為周吳交戰國事為重,官府再三辟謠,可依舊是議論之聲不絕於耳。如今天象詭異真相難辨,關於皇嫂是妖孽轉世命犯孤刹的謠言又是卷土重來,且愈演愈烈。臣弟雖知曉這並非皇嫂本意,可終究民心不穩,讀不了悠悠眾口啊。”
那依照睿王爺高見呢?”玉辭心麵無表情,冷若冰霜。
臣弟知皇嫂一心為國,如今為了皇嫂一事國事動蕩民心渙散難安,皇嫂若是有自知之明,自是明白該如何應對。”宇文淵冷冽一笑,“隻怕這皇後的位子,皇嫂還是讓出的好,免得招來更大禍患。”
玉辭心瞥他一眼,心裏頓生鄙夷。她對眼前的情形隻覺可笑,什麽穩定民心以保大局,還不是宇文睿鏟除異己冠冕堂皇的借口?她悶哼一聲正要駁斥反擊,卻不料宇文淵已是忍不住叫嚷起來。
朕不許你們廢後!”他一步向前將玉辭心護在身後,像個孩子般乞求著宇文睿,“弟弟你不要和他們一起廢後好不好,皇後是朕最喜歡的人了。”
最喜歡的人?那我偏要奪去!宇文睿嘴角一抿,目射寒光,“皇上,這廢後的主張可不依臣第呀?若不廢後,天下百姓怎麽想?俗話說人言可畏,滿朝文武,你們說是不是?”
宇文睿一聲喝令,瞬間如淩風穿堂,匍匐在地的大員們都不禁打起寒顫,他們齊聲喊道,“微臣懇請陛下廢後!微臣懇請陛下肥厚!微臣懇請陛下廢後!”
數百個蒼涼的聲音匯集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在殿內回響,富麗堂皇的金鑾殿上空積蓄著慘淡密布的陰雲,久久盤桓不散。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玉辭心眼下終於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即使明知自己無罪,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被誣蔑的感覺猶如自己身上被潑了一盆汙水,如芒在背不得安生。
她在考慮要不要徑自采取反a攻之際,緊鑼密鼓悄然布置的心緒卻被宇文淵氣急敗壞的吼聲打斷了。
你們這群壞人!”宇文淵白皙如玉的額頭上急出了豆大汗珠,像個小獅子一樣咆哮道,“你們要廢後,朕不做皇帝了!”
說完,他抓下頭上的龍冠重重向地麵一摔,龍冠撞地發出一聲巨大聲響。滿堂文武大員皆噤聲不語,大殿內鴉雀無聲,陷入沉寂。
皇兄此言當真?”宇文淵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冷笑,“皇兄要舍棄皇位,還是要想清楚才好。”
朕不要再當皇上了!你們都是壞人,隻有皇後對朕好。”宇文淵扭頭退後幾步拉著玉辭心,他攥緊玉辭心的手,目光認真而篤定,“皇後你放心,朕不會讓壞人欺負你。”
玉辭心呆愣愣地看著他,心裏積蓄已久的寒冰正在慢慢融化消逝。她是軍統特務,唯有冷酷無情方能保命,她以為隻要冰封自己便可以抵抗世態炎涼,而如今,曾經深埋入骨的寒冷與孤獨正漸漸被宇文淵的真心緊緊消弭。
眼眶逐漸濕熱,玉辭心生生忍住,輕輕捏下宇文淵的手心,小聲說道,“皇上不要說胡話了。”
朕就是不當皇上了,當皇上就要廢後,那不當了是不是就不用廢了?”宇文淵天真地注視著玉辭心,滿臉期待。
這——”玉辭心啞口無言,一時竟不知回複宇文淵這幼稚的邏輯,如果宇文淵不當皇上,那她當皇後又有何意義?她於心不忍,不願拆除,一時之間竟失了分寸。
這當然不成體統。”一個清朗男聲從殿外悠悠飄來,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柳岩堂不緊不慢地踱步而來,麵色蒼白徒生病態柔美,衣袂飄飄平添出世之姿。
他來到大殿之上,冷靜地勸慰宇文淵道,“皇上,這退位當然不可,您若是不當皇上了,豈不是要將皇後拱手讓人嗎?”柳岩堂寥寥幾字卻字字珠璣,當即點出了宇文淵最恐懼害怕的事實。
宇文淵本來一副信誓旦旦要推位的樣子,此刻被他戳中心思,當即打消了這一念頭,不住嘟囔道,“朕不要把皇後送人,朕不要退位了。”
柳岩堂會心一笑,緊接著眼色一轉移到宇文睿身上,緩緩道,“王爺可否聽臣下一言?”
宇文睿被他壞了好事,心裏慍怒難平,卻不能麵露怫然之色。礙於眾人之麵他不好阻攔,於是冷聲道,“柳侯爺有事但說無妨。”
柳岩堂不疾不徐地作了個揖,而後一字一句道,“世人皆知皇上神誌不清癡若盲童,若他一時貿然退位,定會流言蜚語頓生,最終議論的矛頭會指向受益最大的一方。聰明如王爺,會以為誰是世人口誅筆伐的一方呢?”
依著柳侯爺這話,是懷疑本王是有不臣之心意欲謀反不成?”宇文睿被道破心思,怫然大怒,“柳岩堂你可知汙蔑皇親是誅九族的大罪!”
王爺息怒。”柳岩堂依舊波瀾不驚,他聳聳眉,“臣無意中傷王爺,王爺又何必自己代入呢?”
這句話聲聲拂了宇文睿的顏麵,他一時下不來台,隻好悶坑一聲,改口道,“就算是本王要接替皇兄即位又如何,本王與皇兄乃是同根兄弟,是先帝的皇子,出了本王,誰還有資格繼承大統?況且本王即位是為了國家社稷不荒廢於一旦,難道天下之人會看錯本王的一片苦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