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遇見 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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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元寺規模很大,銀杏園是為一處,鬆園是為一處。竹林有數處,數紫竹林好看,淡竹園裏因為有仙鶴,也有一觀。水邊淺灘裏立著的數百棵杉樹,亭亭可愛。
時光輪回,這一節的目光停留在旻元寺紫竹林邊,坐在寶殿門檻的劉愛蓮身上。那一年,她剛剛豆蔻好年華。
盡管是在寺廟,劉愛蓮的父母又篤信佛教,但這個小姑娘卻什麽都不懂,不忌。不然,她不會一屁股坐在剛落成的大雄寶殿門檻上。富麗堂皇的旻元寺大雄寶殿此刻空無一人,鍍了金身的十八羅漢剛剛安放在大殿內兩側。
一葉,又一葉樸樹的葉子落下來,飄飄忽忽,像喝了酒,蹣跚美態。
那時,她叫劉愛蓮。
穿了綠的工紡織的粗棉布褂子,綠棉布的褲子,一身翠綠,隻是花色有異。這是鄉間工作坊的模子染出的花色。
小女孩隔了新栽的竹林,看到一個高到天上去的魁梧男人,從馬上一縱而下。
樸樹葉就是被他振落的吧?
那男人步子鏗鏘,聲音大得嚇飛了小鳥。
後來的後來,劉愛蓮的父親母親忘了劉愛蓮。
劉愛蓮餓昏了,倒在大雄寶殿門檻外側的石磚地上。
剛剛建起的大雄寶殿,人氣很旺。隻是,隨著謝錡大將軍的到訪,寺廟裏有頭有臉的和尚都去陪著了,打雜的都忙著照應。
那些香客,善男信女,不約而同地回家去了。他們一早趕過來燒頭香,直到日頭當空,都作鳥獸散。
另外一個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他們,這些香客是來燒香求佛的,可不是來看什麽殺人如麻的大將軍的。
小姑娘被人遺忘了,昏倒在佛門裏。樸樹不知人間事,葉子偶爾飄落下來。
早晨由於太過於興奮,母親盛來的稀粥太燙,小姑娘一口也沒喝上。
又跟在父母身後,蹦蹦跳跳跑了六裏地。
小女孩劉愛蓮餓昏過去了,像一片安靜的落葉。
後來,劉愛蓮被一個剛從山門進來的人掃地僧發現,通報了掌事和尚。
謝錡就是在那一刻,看到了一身綠裳的劉愛蓮。
劉愛蓮被她的父親劉道檀抱了起來,大和尚開恩,讓劉道檀坐到他剛剛讓出的凳子上,一碗素湯灌下去,那個小女孩睜開了眼睛。
這一眼,如月季半開,如星星眨眼,竟是有色有香,生生地讓年過半百的謝錡呆住了。
用盡世上所有的美詞,也不夠形容那一見鍾情,扯心摘肺的美的刺激,心起了柔情。
劉愛蓮弱到極致,美到無言。
她睜開眼,視線正好對著謝錡的臉。
他的臉就在眼前,定定地注視著她。
她聞到了一股膻味一樣的氣息。大胡子謝錡相貌粗糙嚇到了她,可是,她卻沒有哭。
她仿佛是個天使,愣愣地看著這個高大到天上的男人,莫名其妙地笑了,那張天使般如初露如月季如青天麗日的笑臉,把謝錡這一生的柔情蜜意都鎖住了。
關於劉愛蓮與謝錡大將軍的第一次見麵,*是這樣描述的。
真相如何?
《枕鶴記》隻用了十個字:樸樹之頂,覆雲壓枝,鬱鬱。
嗬嗬,原來,原來如此。
陳宸意會。
原來即使是久遠到秋妃的年代,老少配,哪怕那個男人擁有整個江山,對女人都是摧殘。哪個女子不向往青澀的愛情,兩情相悅。
但,不幸的是,太多的愛情都輸給了現實。
當然,也不一定。
在現代,在國內的南方有所學府裏,有一個生得小巧,智商不低的女生,在她28歲的時候,牽82歲的老翁?
那老翁並沒有什麽返老還童的仙藥,照樣佝僂著腰背,渾濁的雙眸與稀疏的頭發,雙腿邁著並不結實的步態。
這震驚,陳宸記得。為什麽?一枝梨花壓海棠,瘮。
在北美某老年公寓裏,陳宸與唐老齋一樣,也是癡迷於故紙堆裏的故事與人了。
《枕鶴記》沒有提到謝錡大將軍初遇秋妃時的確切年紀,一般的史書記載,基本上肯定謝錡是年已過五十。
陳宸沉醉於《枕鶴記》,難以自拔,唐老齋剛開始欣喜,後來則有些不滿。他是招一個人來陪讀陪聊的,可不是找一個書蠹,把自己埋在線裝書裏。
陳宸是何等情商,立刻換了一張笑臉,隨口問了一個問題:“唐先生,謝錡遇到劉愛蓮時,是40多歲、50多歲還是60多歲?目前我看到的就是這種說法。”
“細枝末節。”唐老齋先說了這句,然後是沉默。
私下裏,他還是很喜歡陳宸悄然間改換的稱呼,她稱他為:“先生。”
陳宸的萬字秋妃小傳,並沒有給唐老齋看。
在那段日子,她總是有新的發現。比如,是的,那朝皇上,秼零王、毗零王及蘆零王的陵墓。
有一天,陳宸信馬由韁地網搜,結果在江洲下轄一個叫陵口的古鎮,在古鎮的政府網站上,她看到了古鎮的資源介紹。其就有王陵園。
這一發現,讓陳宸激動得亂抖。
要知道,秋妃生卒的年代,橫跨了這代。這代的曆史背景正是秋妃生活的年代背景。
有了此,又何愁找不到秋妃的人生密碼。
瞧瞧,對一個古代美女如此刨根問底,打破砂鍋,這陳宸博士與唐老齋是要有多麽窮極無聊啊。
但且慢,陳宸在哈佛讀的博士專業本身就是爆冷的。眾人皆醉此女獨醒,做學問本應該如此。
“先生,陵口古鎮離江洲府有多少距離?”
“這個?”唐先生一激靈。
“王陵園在陵口古鎮,先生一定去過的吧?”陳宸盯了一句。
“哦,去過。你不問,我差點忘了陵口鎮。”唐先生沉吟。
“有什麽好玩的嗎?”
“不是好玩,是值得去。高黃天厚土啊。”唐老齋歎了口氣,緩緩道:“座陵墓從東到西排列,散落在山之陰。秼零王的陵坐西向東,已平,陵前北為天祿,肢體殘斷,南為麒麟,四足全失,頭上昂,獨角已殘。毗零王陵坐西向東,陵前神道進口依次陳列有石獸、石礎、神道石柱、石龜趺座各一對。蘆零王的陵坐西向東,陵前石刻僅存一隻天祿……”
“先生,你在江洲時研究過的吧,有沒有出過專著?”
”哦,書啊,嗬嗬,現在誰還看這個?書嗎,出過二十本。“唐老齋數著指頭:”哦,二十五本,還有兩本圖冊。”
“這麽多,那唐先生是大作家!”
“作家?誰稀罕?笑話!我是搞收藏的,研究點曆史,二十本書是連套出的,小開本。畫冊,一本就是王陵墓的石刻石碑考據。“唐老齋臉上有了笑容。
“那,還有一冊圖冊是什麽?”
“陳宸好奇地問。
“是磚雕,瓦當考,關於古建築材料的。”
唐先生捏了捏的拐杖,要站起來。
陳宸跟著也站起來。
唐先生說:”我這裏有幾本小冊子,我去拿了來。”
唐老齋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麽,又拖著一條不太靈便的腿,坐了下來。
陳宸有些迷惑。
“都是老皇曆了,不看吧。”
唐老齋的臉色立馬萎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