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皇上 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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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穿褲袴的玄紫色,映在雪景,更顯得鮮明奪目。綾質的外衣,以及同樣也是白色的綾質上衣,烏發流瀉其上,圖畫上有這樣的人兒,我還以為是做夢呢。”

    《枕鶴記》第一一0積雪篇

    陳宸半靠在枕上,標注《枕鶴記》句逗,又白話譯至第110個段落。

    這一節,秋妃在宮已投閑置散的第個冬天,時年她應該,大約,也許是21歲。

    按這樣推算,蘆零王剛好20歲,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年皇上。

    他降貴紆尊,踏雪而至,大約也是因為仍然記得秋妃曾是他的貼身教習嬤嬤的緣故。

    《枕鶴記》裏並沒有記錄清楚謝錡被鎮壓後,秋妃回宮後的安排。

    也許什麽朝代,什麽處境,大抵免不了物用所長。秋妃的才情及美貌,就是一張自帶的免死金牌。

    秋妃最後落腳在音樂坊一類的地方,作為藝術人才生存下來,也算是人盡其才。

    冶春苑原是毗零王時期歌舞樂伎的排練場所。

    毗零王本人有很深的音樂造詣,常親自演奏曲子,自己作詞,敦促藝人排練。不過,陪伴他日夜的女人,也應該有投其所好,搔首弄姿的。毗零王的短命朝代,首先葬送在他日夜*,身體如敗絮這一點上。

    數百名宮女被納入藝人編製,宮裏專門辟出了冶春苑這樣的場所,供她們排練和生活起居。

    秋妃的居所就在冶春苑內。

    這是一座僻靜的獨立小院,間正屋,左為臥室,右為書房,間為堂屋。

    院子裏東西兩側有廂房。一邊用作廚房,一邊是玉兒與環兒兩個宮女住的地方。

    院子長了一棵桂樹,一棵臘梅樹。

    玉兒與環兒照顧秋妃的生活起居,編製卻納入藝人行列。

    二人與秋妃相處的十分融洽。

    這天,日上竿,秋妃從臥室款步出來,借著炭火盆取暖,屋裏還是冷。

    秋妃徑自往書房走去。

    她今天忽有所思,心血來潮,很想作一首詞。

    平日裏看玉兒、環兒進進出出哼唱冶春苑的新曲新詞,有些感覺,一直想動自己寫,但苦於神思倦怠,一拖再拖。

    在她花樣年華的時候,曾奮力一搏,給謝錡大將軍寫過的“笙歌處,有鳳來儀”,仿佛是久遠不知所終的時候了,在謝錡含情脈脈的注視下,唱著歌跳著舞的姿態,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是何等燦爛的年華。

    展紙,磨墨,運筆……

    子歸啼兮卿何尋

    蓮花瓣上露華泫

    早知雅興濃若斯

    願得相隨兮記吾心……

    玉兒的蘭花指靈巧地幫秋妃磨墨,嘴裏還哼著小曲。秋妃把新詞抄錄到紙上,又斟酌了一番用詞。嘴裏試著哼唱了幾句,點點頭,尋思一番,又哼唱幾句。

    “娘娘,你唱的可真是動聽,比我們冶春苑的頭牌唱的都好很多呢。”

    玉兒高興地說。

    “頭牌都唱些什麽了?我聽你平時哼唱的就好聽得很……”

    “謝謝娘娘誇獎,這以後娘娘教玉兒唱歌跳舞可好?”

    “娘娘老了……”

    “啊,怎麽會,娘娘年輕美貌,無人能及……”

    兩個人說著話。

    轉而,秋妃坐到琴凳前,調弦正柱,輕撥幾下,舒暢婉轉的旋律便輕柔地在屋子裏彌漫開來,時而叮咚如泉水,時而宛如鸝音在耳。

    時間止住了,風在窗外不肯進來。

    陽光和暖。

    積雪在化。

    卿,在何方?

    吾心如何安放?

    秋妃的美透著端莊,她的表情是那麽恬靜,全身心仿佛沐浴在高山流水之。

    子歸啼兮卿何尋……伴著琴聲,秋妃複唱了幾遍,餘音繞梁,清麗動聽的歌喉在院子裏飄蕩。

    “秋娘娘……”

    正沉醉,環兒撩開簾子,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

    “秋娘娘,有、有人來了……”

    秋妃定了定神看著環兒:“誰?緊張什麽?慢慢說!”

    “有人來了……還有……那,大官也來了!”

    禦史大夫趙玦終於來了,前麵是兩麵得勢的寺人引路。

    環兒隻認得官服佩戴,確定來的是位大官。

    秋妃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他終於來了,自從謝錡叮囑她進宮後找禦史大夫趙玦,並說一切趙玦自會安排,一晃年過去,這個人始終沒有露麵。

    那次,宮宴樂,主樂伎生病,秋妃臨時頂替,在皇上與大臣麵前匆匆露麵,跳的是舊舞,唱的是舊曲,原本隻是負氣,想刺激一下朝廷官員,她是謝錡的妾又如何?罪臣身份又如何?被趕出宮,發配原籍又如何,眼下,在眾大臣與皇上麵前,我秋妃如花美眷,載歌載舞,誰願意下,且來提我的人頭,生又何戀,死又何懼!

    但,沒有人,似乎沒有人有任何想法。

    重回宮的秋妃,就如渺小的螞蟻,沒有人有心情有空去踩死她。

    從此,再沒有會露臉,仿佛世上就沒有秋妃這個人。

    謝錡生前反複告知,這個趙玦貪得無厭,得過他無數的財物,珠寶自不必說,瓷器、象牙、翡翠、沉香、駿馬多達百餘種。

    玉兒與環兒何時見過宮實權派人物親自登門的,兩個姑娘嚇得麵麵相覷。

    “別怕,天塌不下來。”

    秋妃安慰道。一邊佯裝不知,仍坐在書案前。

    其實,秋妃的心裏十五個吊桶打水,上八下。

    她的前途甚至命,都握在這個男人裏,榮還是辱,生還是死,他都生殺予奪。

    趙玦撩開門簾,趨前兩步,已在堂屋央。

    秋妃彈完最後一個音符,餘音嫋嫋,這才站起來。

    哪知禦史大夫趙玦一句話,就讓秋妃被震了一下,重新跌坐到凳子上。

    “皇上駕到。”趙玦的聲音很輕,甚至可以說十分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