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祈禱 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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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天的早晨,在旻元寺柳佩璜真的等來了赴約而來的顏涓若。
返美之前,他踐約了。
為什麽?
混沌,他自己也不清楚。
就因為答應了柳大娘的邀請,時間又不夠用,他有些猶豫,隻好推掉了另一場邀約。
這個推拒,讓他直歎息。
卿本佳人,猶可約見。
隻有對不住絕代佳人冷惠了。
可是,柳佩璜這個邀約似乎更應該踐行。
月底的旻元寺,像一幅山水風景畫,美不勝收。
他們坐了輪船過江。
旻元寺立在江,宛如一塊翡翠。
要是拉薩的那個叫朱繡的美女來江洲,她會說旻元寺就像一塊藍鬆石。
顏涓若無奈地笑笑,他是乎是有些想她。
六年了,不,年了,他沒有碰任何女人。
但在朱繡這裏,他沉淪到想唱歌。
旻元寺那天下著雨,有風,微寒。
他們走過一片叫做千棵柳的濕地,繞過六百年老楓楊樹,到了一個香樟樹營。
從這裏的夾道看旻元寺,它端端正正,卻又華麗繁複。
千年古刹,國土壯嚴。
柳佩璜老嫗與顏涓若走的很慢。
柳醫生已改口叫顏涓若:孩子。
“孩子,你可能知道我想說什麽?”
“嗯,也許是吧。是從長者的身份,從醫生的角度告誡我要珍惜生命。”
“是,也不是。你那麽聰明,現在也成熟了,這我看得到。從前的錯誤一生犯一次就足夠了,不要再犯。今天來,我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柳醫生?”
“你那年是十六歲吧,時間是2004年……”
“醫生記得很清楚。”顏涓若停下來,看著柳醫生。
“記得清,那一年,我的先生病重,奄奄一息之時,懇求我給他安樂死,可是身為醫生,我不能,作為親人,我何嚐不想幫他結束痛苦……”
“喔,後來呢?”顏涓若心揪緊了。
“後來,我自然有我的方法。盡管他存活一天,都像在地獄煎熬,但事實上他是我間接殺死的……”
“柳醫生,你不能這麽說……”
“你聽我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先生閉眼之前,對著我笑,那是一種要了我命的笑,我仿佛自己拿著術刀,刀上還滴著血,可是他無比寬慰地看著我笑……”柳佩璜搖搖頭:“生命是什麽呢?我時常想這個問題,我幾乎確定生命就是一種債務。每個被打發到人間的生命,都是為了償還上輩子自己或家人的一種債務……有的還的輕鬆,有的還的掙紮……”
“柳醫生,你太悲觀了。”顏涓若說。
“直到那晚遇見你,離我先生閉眼才天。我的精神是遊離於身體的……那晚,我本應該在家休息,但有醫生家有事,我去頂夜班……”
“……”顏涓若無語,他不知道接什麽話好。
“你蒼白的小臉,無所謂的神情,讓我驚訝。你不知道什麽是死,即使你割了自己的臂,但你不知道什麽是生死……這才是可怕的……”
“……”顏涓若繼續無語。他好像是局外人。的確,對於這次割腕,至今他沒有去深剖。
更像遊戲。
不計後果。
“其實你的傷並不重,但你思想麻木,我擔心你這種自處性格以後還會犯,所以,我買了江邊的公寓房,你知道的,我不能出家,也不是居士,我隻能在憑窗的小房間裏,天天對著旻元寺祈禱……”
“你……”顏涓若欲言又止。
“對,你的命,是我天天祈禱來的。我不知道你在哪裏,我也根本不想去打聽,但有我的祈禱,你一定平安。”柳醫生平靜地說。
旻元寺的風雨沁人心脾。
整個島幾乎不見一個人。
雨下得綿密。
兩個人都帶了雨具。
走過一座橋。
又走過一座橋。
橋連著橋。
一老一少,談著生死。
“沒有再想過做傻事吧?”
“這,沒有,但也消極得不行。生命這東西,也是被動的……”顏涓若說了一句真心話。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母親?或許你可以像我一樣,天天為你的母親祈禱,從獲得生命的意義?”
“這,自然是非常好。”聰慧的顏涓若立刻明白了柳找他來遊旻元寺的意思。
寺,是存放不安靈魂的地方,從祈求獲得解脫或內心平安,同時保佑親人。
他顏涓若無論怎樣,應該做一個人子有擔當的事,為親人祈福。
他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母親廖梅如與他一樣,隻是她不能任性,隻能扛。
有片刻,他心疼他的媽媽。
“有用嗎?”顏涓若問。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個組織的人?我不問了。在美國,你可以加入一個教派,然後學著為親人,你想得到的親人祈求,你祈禱的時間越長,說明放在你心上的親人越多,開始時,你花幾分鍾為有限的幾個人祈禱,後來,你會花一小時兩小時為出現在你生命的所有人祈禱,這樣,你的心越發的仁厚安詳……”柳醫生說。
“其實,我是有自己的方式的,在美國我每天跑半程馬拉鬆……”
“嗬嗬,這個不能長久,你的膝蓋,腰椎將承受不起……”
“我會試試……”
“那,我們回去吧,今天的旻元寺空無一人,卻實在是好。幾年了,我一次也沒過江,到旻元寺走一走,我內心怕極了這孤寂,還有太過暗示性的東西……”
“柳醫生也怕死亡吧?”
“是人都戀生的,你要記住,生命隻有一次,沒有幻想……”
“嗯,記住了。”
顏涓若把柳醫生一直送到她家的樓下。柳醫生再邀請他上去坐坐,顏涓若拒絕了。
他不會在她的指引下,去看那扇窗。在以後的歲月裏想著一個老嫗,憑窗而立,為他的生命祈禱。
顏涓若是應該走出過去的怪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