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萊特望著斐安走進屋子，而小蘿莉卻從房子裏跑了出來，來到他身邊，也就是她之前玩耍的地方。

    “大哥哥你有什麽事嗎？”

    萊特並不擅長應付小孩，後退了一步。

    小蘿莉盯著他看了會兒，拿出剛才斐安給的話梅糖，伸到萊特麵前：“大哥哥你要吃嗎？”

    “不、不吃，你自己吃吧！”萊特又往後縮了縮。

    小蘿莉把糖放回口袋裏，繼續玩著她上抱著的粉色人偶。

    “柯賽特，那個姐姐是個好人，你以後也要像他一樣！”小蘿莉對著娃娃老氣橫生地教育著，並且操縱著娃娃點了點頭。

    “晚飯時間快到了，柯賽特，你去準備餐具，爸爸馬上就會回來的，媽媽我這就去給你做好吃的！”

    媽媽？萊特沒玩過過家家，不知道究竟是有什麽規定要讓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自稱媽媽？

    小蘿莉把有點髒兮兮的娃娃放在一塊凸起的石頭旁，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紙做的沒頂盒子，放在另一塊石頭上，又伸在一邊的雜草叢隨意拔了些綠草，放進了盒子裏。

    她抓起地上的樹枝在盒子裏攪拌了下，隨後捧著盒子放到了娃娃麵前。

    “吃吧柯賽特！這是香草湯！等會兒還有甜點哦！”

    “謝謝媽媽！”小蘿莉掐著嗓子給娃娃配音。

    她把盒子裏的草全倒在了娃娃身上：“真是的柯賽特，看看你是怎麽吃飯的！把衣服都弄髒了！”

    “媽媽，對不起。”又是自己配的音。

    “來，這是飯後甜點！”小蘿莉把口袋裏的話梅糖扔進了空了的盒子裏，推到娃娃麵前，剝開糖紙，放進了自己的嘴巴裏。

    “真好吃！”

    這孩子什麽情況？萊特目瞪口呆地看著飾演母女兩個角色的小蘿莉，他的妹妹也玩過過家家，卻不會像這個孩子一樣如此精分，那媽媽和女兒的口吻都特別真實。

    “大哥哥！”含著糖的小蘿莉結束了自己的表演。

    “怎、怎麽了？”

    小蘿莉踟躕了下：“大哥哥，大哥哥有家嗎？”

    萊特一怔，臉色暗淡下來，搖搖頭：“沒有。”

    “那，大哥哥有親人嗎？”

    “……我隻有個妹妹。”

    “那我和大哥哥是一樣的！我隻有奶奶了。”

    萊特吃驚地抬起頭，這個孩子的父母難道都不在了？奶奶，就是斐安去見的人嗎？因為沒有父母的關愛所以才會扮演著母女玩著過家家？

    他沉默了會兒，問道：“你是不是叫柯賽特？”那個娃娃就代表著她自己吧？因為父母不在了，所以更渴望擁有父母、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小蘿莉大眼睛一亮，乖巧點頭：“大哥哥好厲害！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萊特抿著嘴不說話，這根本不是什麽值得稱讚的事。

    他四處看了看，這條街上應該住了不少人，卻隻有柯賽特這一個小孩子在這裏玩耍，感覺有點奇怪。

    “沒有其他小朋友和你一起玩嗎？”

    柯賽特仰著的小腦袋一下子低了下去：“他、他們，他們都去學堂了。”

    “那你怎麽沒去上學？”

    她眼睛瞥到一邊，支支吾吾道：“我、我要照顧奶奶！她、她生病了！隻有我能照顧她了！”

    “是嗎？”萊特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謊。

    在他如炬的目光和略顯冰冷的話語下，小蘿莉吸了吸鼻子，一臉委屈地道出了實情：“是、是他們說我、說我是掃把星！克死了爸爸，克死了媽媽，接下去，嗚嗚，接下去就會是奶奶！”說著說著，眼淚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暈開一朵朵深色的花。

    萊特遲疑了下，將慢慢覆在了她的頭上，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語言才能安慰這個小女孩。

    等她稍微平靜下來，萊特輕聲道：“你不是說長大後要像剛才那個黑發姐姐一樣嗎？那就要堅強起來，不用在意其他人的話，好好念書，爭取在未來的某一天讓他們刮目相看。”

    柯賽特抽泣著點頭。

    這時，一塊白色的帕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柯賽特淚眼婆娑地抬起頭，是斐安，她正微笑著俯身看著她。

    “小姐姐……”柯賽特哽咽著。

    斐安蹲下，用帕替她擦幹眼淚和斃敵：“哭得像個小髒貓，不好看了哦！”

    整理幹淨，柯賽特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姐姐和奶奶說完了嗎？”

    斐安點點頭，幫她把娃娃和紙盒子收拾好：“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達侖很擔心你。”

    柯賽特踮起腳接過她的過家家道具：“謝謝小姐姐！謝謝大哥哥！我這就回去了！”

    她轉身蹦蹦跳跳往前跑了幾步，忽然聽見斐安喊她的聲音，疑惑得轉過了頭。

    “姐姐怎麽啦？”

    斐安往前走了幾步，收起笑容：“記住，達侖是你唯一的親人，你也是達侖唯一的親人，好好照顧好她。”

    黑色的眼睛直直得看進了柯賽特的內心深處，她茫然地睜大眼睛，片刻後才找到焦點，往後退了一步，朝他們鞠躬行禮：“我知道了，謝謝你們！”隨後迅速跑走了。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斐安也不太確定，這樣做是否妥當。

    “斐安大人，我們走吧。”自斐安再次出現後，這是萊特首次開口。

    他們從來時的路折回，一路上保持著沉默。

    萊特偷偷觀察著斐安，自柯賽特離開後她始終緊繃著臉，一臉嚴肅的樣子。

    難道是和柯賽特的奶奶聊得並不太愉快？萊特收起目光，她們的談話內容他不必要知道，畢竟他的任務是將她和另外二人安全地送回王宮，其他的一概與他無關。

    然而不得不說，他是非常在意斐安大人的事，所以才會在被拒絕的情況下還一路跟著她。這或許是出於對伊妮德大人的尊敬與不解，但更多的，是對她的女兒斐安大人的好奇。

    萊特對一個人的看法往往會瞬間就發生天翻地覆的轉變，隻要那人得到他所尊敬之人的認可，比如芙洛娜王後、大神官伊妮德，就算他之前對此人有非常大的敵意，也會蕩然無存。

    斐安並不知道萊特內心的糾結，她一路上都在回想著與達侖的會麵。

    五六年的時間，達侖衰老了很多，六十歲的年紀，看上去卻已是八十歲、行將就木的樣子，與她記憶的那個達侖差別非常大。

    “好久不見了，達侖。”

    達侖佝僂著身體，揉了揉眼睛：“真得是你！斐安！”

    “是的，是我。”

    達侖匆忙將她迎了進去，並對她的孫女道：“柯賽特，你出去玩吧，奶奶和這個姐姐有話要說。”

    小女孩看看達侖，又看看穿著魂師長袍的斐安：“知道了，奶奶。”

    斐安把答應給她的話梅糖放到她上：“這是約定的糖。”

    柯賽特緊緊抓著糖放進了口袋：“奶奶、姐姐，那我就出去玩了。”

    斐安和達侖目送著她離開屋子後才坐到四方桌的兩邊。達侖泡好了一壺紅茶。

    她一邊上上下下打量著斐安，一邊用帕擦著止不住的眼淚。

    伊薇，你的孩子平安長大了。

    “你，還好嗎？”

    斐安雙捧著熱乎乎的茶杯：“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那……伊薇，她好嗎？”不知道為什麽達侖的表情看上去很苦澀。

    斐安一頓，拇指摩挲著杯子：“我沒有再見到過她，但是她應該沒事。”

    達侖的指蜷縮在一起：“是嗎……”

    “她，一定在恨我吧。”長久的靜默後，達侖語出驚人。要知道她和斐安的母親伊妮德是認識了二十多年的忘年交。

    斐安不知道該怎麽接口，隻能等她繼續說下去。

    “是我，破壞了你們的家，她恨我是理所應當的。”達侖顫顫巍巍地拿起杯子送到嘴邊喝了一口，“連她離開了這裏都沒有和我告別，我還是從其他人口得知的。”

    “不。”斐安很果斷地否定了她的說法，“達侖，我和媽媽從來都沒有恨過你。”

    達侖搖搖頭：“恨我吧怨我吧，把所有的不幸都轉到我身上就好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神卻剝奪了我的丈夫、我的孩子生活下去的權力！隻剩下我活了下來苟延殘喘著！”

    斐安握住了達侖的：“達侖，冷靜一下。”

    可達侖還是歇斯底裏地哭了出來，仿佛要把一輩子擠壓的情緒發泄出來。

    從她斷斷續續的言語，斐安了解到，在這五六年間，她的丈夫、女兒和女婿相繼辭世，隻留下她和她的孫女柯賽特相依為命。達侖一直認為，這是神對她破壞伊妮德一家幸福的懲罰。

    “達侖，”斐安等她發泄完才道，“你還記得悄悄給我送飯的事嗎？”

    達侖當然記得，她代替不放心的伊妮德去看望被關在神殿一間小黑屋裏的斐安，才發現她快餓死了，她便在沒有得到女神密涅瓦﹒格爾菲茵的允許和認可下偷偷給斐安送飯。

    “如果沒有你，我就餓死了，感謝你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去恨你？”斐安拍拍她的背，“我想媽媽也是這麽想的。”

    “你的家庭遇到如此大的變故我很抱歉，達侖。但生活總要繼續，你還有孫女要照顧，振作起來吧！”

    達侖擦擦眼淚，麵前的斐安比她過著更難受的日子，卻反過來安慰她。

    斐安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麽，道：“因為我曾經失去過家，所以懂得失去家的感受，我現在堅持著走下去，也是因為不想讓別人再去經曆那樣的痛苦。”

    可是你的終點……達侖張張嘴，又閉上了。

    為了讓她從傷心走出，斐安立刻換了話題，彼此交流下各自的近況，達侖看著她說話的樣子，更覺得她像極了一個人。

    “斐安，”她思考了下，最終還是問出了口，“你接下去準備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