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羅在房間裏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外麵的所有對話，他沒有出去阻止他的其他弟子們對歇裏爾的欺負侮辱行為。過去的十幾年來，他不是不知道歇裏爾的處境，隻是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是為了其他人，而是為了歇裏爾，他希望即便在那樣惡劣的環境裏歇裏爾也依然能堅持下去。

    如他所願，歇裏爾堅持下去了，可是希羅卻後悔了，那個他一手帶大、永遠開朗樂觀的男孩的眼裏，仿佛總是布滿了烏雲，單獨麵對自己時變得唯唯諾諾起來。他雖然永遠在努力著，可是卻缺少了希羅最希望從他身上看到的那種名為勇氣的東西。

    那個女孩說得沒錯，在希羅的心裏，歇裏爾確實是他最用心栽培的那個，也是最出色的那個。但是他不能承認，不能讓那個女孩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害怕，她的話一針見血地把他從前做過的很多事情全都否定了，他害怕自己再也沒了繼續堅持下去的信心。

    通過他層層考驗而招進來的弟子，竟沒有一個能比他們嫌棄的歇裏爾更出色。身高、力量這樣的硬性指標，終究不能成為評判一個人是否能成為優秀鑄造師的必要條件，希羅在發現歇裏爾無師自通孜孜不倦地擺弄著那些沒有生命的木頭和金屬時，他就有了這樣的預感。

    這個孩子，會打破鑄造屆的固有思維，他堅信著，也害怕著。當歇裏爾在他的期待下終於散發出他的光芒時，希羅也就將成為過去，他從前的堅持就像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很多因為沒有那樣外形資格的孩子們就在他可笑的堅持下成為了犧牲品。

    希羅心底嘲笑著自己，是不是該慶幸他沒有埋沒歇裏爾？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對歇裏爾有著父子的情意，如果不是看到這個小個子的男孩專心致誌地製作著一輛小車的模型，甚至為了做東西而忘記吃飯，或許希羅也不會破格收他為徒吧？他不是不清楚自己在歇裏爾心中的地位，每當他仰著頭一臉崇拜望著自己，希羅就有一種濃重的負罪感，他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吧？他默許其他人欺負他，故意布置給他最困難的課題，即便完成得不錯也要雞蛋裏挑骨頭，當著其他人的麵狠狠訓斥他，否定他的努力……如果歇裏爾知道他最崇拜的師父對他做過那麽多壞事，會用什麽樣的眼光來看自己呢？

    “希羅前輩？”希羅猛地從思緒中抽離了出來。

    納西索斯喊了好幾次希羅的名字，他們在遠處聽到了希羅的話，內心歡呼雀躍地就往他身邊跑去，可是背對著他們站在門框裏的希羅卻不知道在想什麽，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希羅晃晃頭，推開門：“你們進來吧！”

    不愧是鑄造師！斐安一踏進其中就不僅讚歎道。

    從外麵看，這隻是一間普通的民居，占地麵積並不大，預計大約有兩間臥室房的樣子。可是在希羅手裏，這間房子的所有的空間都被利用了起來。中間是類似長廊的走道，左右各有半開式的房間，房間門並不是對立著的，而是形成如犬牙般的參差感。當斐安他們立在中線位置朝前看時，會有一種奇怪的空間感，就好像這條走道並沒有盡頭，如同一條無限的長廊！

    “好大啊！”琴奈驚歎，片刻後才察覺到其中的精妙之處，“原來還可以這樣啊！”

    如果在平時，歇裏爾也許會在此時說一句：“是啊是啊！我師父厲害吧！”可剛才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他還沒能從中恢複過來。

    希羅看了眼歇裏爾，狠下心別過頭去，往右手第二間屋子裏走去，並道：“你們先在這裏坐會兒。”

    納西他們依言走了進去。那是一間不大的房間，有沙發和茶幾這種看上去很普通的家具，但放在希羅這位聞名遐邇的鑄造大師的家裏就讓斐安感到很違和，在她的想象中應該是擺滿了很多工具和材料才對。

    難道這裏算是會客室？她想起希羅說願意以客人的身份來待他們，看起來他是要實際踐行了。

    他們一個個坐下，納西剛要開口，從門外走進一個人來。

    哪來的人啊？就在眾人驚詫之時，那人走到了他們的麵前，露出了他的真麵目。

    這並不是人，雖然擁有和人一樣的五官和四肢，但他並不是生物。

    “這是！”斐安看了眼歇裏爾，“會動的人偶？”

    歇裏爾曾經做過類似的人偶，隻是沒有做動力裝置，其他的關節部位和人幾乎沒什麽差別。而現在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正是擁有動力裝置的人偶，遠遠望去分不出有任何差別，湊近了才會感覺到他臉上和真實人類不同的僵硬。

    “歡迎客人。”人偶說話了，聲音沒有音調也沒有起伏，斐安甚至聽出了金屬摩擦的音效，“編號13號西斯頓為你們服務。”

    隨後，從他的肚子裏彈出一個門來，門裏又伸出一個平台，上麵擺放著一個茶壺。西斯頓走到眾人麵前，從他的胸口彈出的平台上拿出五個杯子來放到他們麵前，同時拎起茶壺為他們倒上了熱乎乎的茶水。

    “慢用。”表演完這一係列動作，西斯頓恢複原狀，向他們微微欠身，邁著略顯僵硬的步伐走了出去。

    而納西他們可還沒有從最初的震驚中恢複過來呢！

    “好、好厲害！”他們異口同聲道。

    隻有歇裏爾仿佛是早就知道這個人偶的存在，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希羅大約也是聽多了人們對他製作的會動人偶的讚歎，並沒有多說什麽。

    “我見過歇裏爾做過人偶，可是他還沒能解決持續動力的問題。”納西很自然地順著話題道，“希羅大師的人偶能續航多久啊？”

    歇裏爾驀地抬起頭來，納西在說什麽呢，他可不是沒能解決持續動力問題，而是根本沒有找到能驅動人偶的動力！

    希羅怎麽會沒抓住自己弟子的小動作，他不喜歡撒謊的人，卻能理解納西索斯此時說出這番話來的意思，他希望自己收回前言，讓歇裏爾繼續跟在他身邊學習。

    “無可奉告。”希羅依舊不打算鬆口，“我讓你們進來是把你們當客人，可不要會錯意。”

    “在商量關於你們說要挪用我得到的玄鐵來製作箭簇這件事前，我需要問你一個問題歇裏爾。”希羅將目光移向歇裏爾，“你後悔離開這裏並選擇跟隨這個金發王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