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被少主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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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牢內受到的震撼太大,薑冬竹一時難以消化,回到房裏,直接撲到床上,用棉被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過狠毒了。百裏露要用紀習笙毀了她,自己反擊教訓她本來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最後發展到百裏露被舅舅奸汙這等悲慘下場,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包裹著自己在床上打了個滾,隻露出腦袋,不不不,事情不是這樣的,百裏露清白受損,卻畢竟未被破身,紀習笙又是她的表哥,她大受打擊之下,怎地會想到去殺了紀習笙?她又是如何拿到牢房鑰匙的?驀地想到百裏冰,忽地坐起,不錯,必定是百裏冰!

    百裏露殺了紀習笙,她沒有派百裏雨去稟報百裏敬,反而讓百裏雨去二夫人那裏,她必是知道紀平忠在二夫人住處,有意將二夫人和紀平忠引至地牢。紀家唯一的兒子被殺,紀平忠的憤怒仇恨可想而知,盛怒發狂之下,他豈會放過百裏露母女?偏偏她又故意將牢門上鎖,更是激得紀平忠失去理智……可是百裏冰怎地知道紀平忠會武功,必能扯斷鎖鏈?百裏冰果真是不簡單!

    靜怡院。

    大夫人驚魂未定地連喝兩杯茶水,連拍胸口:“紀平忠竟然會武功,生生扯斷了鎖鏈,若我再晚跑一步,隻怕會死在他手裏。”

    百裏冰輕輕幫她撫著胸,笑道:“母親放心,若是有危險,女兒豈會留下母親不管?那個紀平忠失了兒子,一心想對付的隻有二姨娘和三妹,哪還顧得上旁人?”

    大夫人瞪著她半晌道:“冰兒,你告訴母親,是你嗦使露兒去殺了紀習笙的吧?”

    百裏冰將那雙柔荑從母親身上收回,柔柔地笑著:“她殺了紀習笙不好麽?若是能借了紀平忠的手除掉二姨娘,不好麽?父親有多少年沒在母親房裏過夜了?三姨娘雖對母親構不成威脅,但這些年既算是四姨娘進府,父親對二姨娘的寵愛都未曾減少過,所以才使得三妹越來越放肆,越來越不將我放在眼裏。她們要收拾四妹是好事,但是選在什麽日子不好,卻偏選在我的芝蘭會上搗亂,幸虧未鬧到前院去,否則,芝蘭會真要變成個大笑話了!”

    大夫人聞言也是後怕,冰兒擔心得不無道理,這芝蘭會本是為冰兒揚名和挽回受損名譽的,若是百裏露的醜事傳進來參加芝蘭會的佳人公子耳裏,這芝蘭會非但沒了任何意義,反而讓百裏家成了一個大笑柄。

    還是冰兒想得周到。”

    百裏冰笑得很是柔媚婉約,“三妹平時跋扈慣了,以為四妹還是從前那個任她欺負的小可憐,豈不知小可憐變成了一條隨時可能伸出利爪抓人的野貓,給她個教訓也好,要教她知道,庶女永遠是庶女,就算她娘親再受寵,也永遠沒有資格在我麵前昂頭挺胸。”

    二妹的目的達到了。”百裏雪便在此時進來,冷冷地道:“三妹永遠也不敢在二妹麵前神氣了。”

    百裏冰斂了笑容,絕色的美麵嫻靜端莊,淡淡地道:“大姐身為嫡長女,卻總是自降身份跟些卑賤庶女攪合在一起,難道是因為被退婚受了打擊,索性自暴自棄起來?若是如此,大姐大可不必煩惱,父親母親絕不會不管你的。”

    百裏雪氣得臉色泛白,良久說不出話。

    大夫人嗔道:“冰兒,你說話謹慎些,莫要勾起你大姐的傷心事。唉,雪兒,不是娘說你,霜兒也好,露兒也好,都是賤妾所生,庶女焉能跟嫡女一般尊貴?你總跟那個露兒混在一起,豈不是放低了身份?”

    百裏雪眼裏透著些許失望,同是母親所生的嫡女,竟也偏心偏成這樣。說來也是她自己不爭氣,一母同胞的兄妹三人,大哥人中龍鳳,妹妹宛若天仙,唯有她與他們相比平凡了許多。

    隻是她早已習慣了這一切,對母親的責備淡淡一笑,道:“母親,二妹的目的達到了,三妹被她的舅舅紀平忠奸汙了。”

    大夫人嚇了一跳,“奸汙?紀平忠……奸汙了露兒?”難以置信地站起:“舅舅奸汙甥女?!這、這……這怎麽可能!”

    百裏冰倒並不怎麽驚訝,一片淡然,唇邊閃過一抹幸災樂禍。

    百裏雪盯著百裏冰,捕捉到她嘴角的那絲幸災樂禍,不禁哼了一聲:“三妹害四妹在先,四妹是厭極三妹的,在那種情況下,尚且毫不猶豫衝進去,給了紀平忠一匕首……二妹這般聞名天下的溫良賢淑之人聞聽自己妹妹被奸汙,竟無半惻隱之心,倒是教我見識了什麽叫溫良賢德!”

    百裏冰微微眯眼,笑著道:“大姐也說了三妹陷害了四妹,她這樣下場,也算罪有應得,對這種殘害姐妹之人,不值得同情可憐。”

    大夫人不耐煩道:“好了,你們兩個別吵了!雪兒,你是長姐,有事不能讓著妹妹麽?”

    百裏雪心寒地望著母親,苦笑:“從我記事起,母親便教我讓著二妹,吃穿用度,隻要是二妹喜歡的,我都要讓她,哪怕是我要嫁的男人,一個她根本瞧不上的男人,她都要奪了……甚至一支四妹送我當賀禮的無名竹簪子都戴在了二妹頭上。”

    說著目光落在百裏冰的發間,母親早晨親自替二妹來借這支發簪,說是借的,她卻知,既然是被百裏家的驕傲看進眼裏的東西便不會有還回來的一天,除非她不喜歡了。

    大夫人微微對這個大女兒生出一絲愧疚,看了一眼嬌美勝花的二女兒,卻道:“雪兒說什麽呢,喬墨風分明是被人劫了才退婚的,跟你二妹有什麽相幹,難道你也聽信外麵的流言?”

    百裏雪不語,幸虧她從未指望母親會替她主持公道,隻要涉及百裏家的驕傲,根本沒有公道可言。轉目望向百裏冰。

    百裏冰伸手摸向發間那去簪子,百裏雪本以為高傲的她聽了自己的話,或許會賭氣將簪子還回,豈知她隻是優雅微笑,並未取下,反而轉了話題:“紀平忠被四妹殺了呀,這倒是給我們百裏家帶來不少麻煩呢。”

    百裏雪冷冷道:“二妹便不用繞心思了,紀平忠雖然被四妹捅了一下,卻是被父親殺了,父親自會處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夫人輕歎一聲:“冰兒,你大姐剛被退婚,心情不太好,你說話小心點,免得刺激了她。你瞧現在……唉,你們是親姐妹啊。”

    母親,大姐變得這般反常,全是因為四妹,大姐最近常與四妹混在一起,必是四妹從中使得壞。”

    不錯,你大姐從前溫婉懂事,最近似乎變得尖銳起來,我也覺得是那賤人從中使壞搗鬼。”大夫人提起百裏霜便咬牙切環齒。

    百裏冰在旁邊的椅上坐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繞著絲帕,笑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娘,那野種最近有聞人少主撐腰,囂張了不少,便是連母親和父親都不放在眼裏了,哼。”

    大夫人跟著連哼兩聲,“紀芷芸的兒子被送進祠堂,女兒被奸汙,她是神氣不起來了,現下隻剩了那賤人,一個野種而已,我們要她生,她就生,我們要她死,她就得死。”

    百裏冰笑道:“母親說得不錯,那野種所依仗的不過是聞人少主。”說得嫣然一笑,“母親說,女兒和那野種,聞人少主會選誰呢?”

    大夫人會意,驕傲的笑著:“自然是冰兒,那百裏霜算什麽東西?!”微微一頓又道:“聞人少主確實是人間龍鳳,但是我們兩家畢竟不睦……他又是那種清冷性子,未必能善待你,冰兒,母親更想讓你成為……”

    百裏冰笑道:“母親的意思女兒明白,母親放心,女兒有分寸的。”

    冰雁伺候薑冬竹吃完晚飯,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笑道:“四小姐,三小姐和二夫人自從地牢裏出來,她們院子裏便一直哭聲不止,這回可真夠她們受得。”跟著輕歎一聲:“雖然說惡有惡報,但是這種結果,總是令人心裏有些說不出的難受,畢竟是女子,還不如一刀殺了她。”

    薑冬竹趴在桌子上,跟著歎氣:“是啊,我這心裏甚是不舒服,若是被紀平忠殺了也就殺了,卻是奸了,唉。”

    冰雁收拾好碗筷,擦著桌子,安慰她道:“小姐別放在心上,這事原也怪不得你。”

    薑冬竹抬頭:“當然怪不得我頭上。我已經在努力救紀習笙的命,打算撮合他們表兄妹親上加親了,誰知後半場的戲竟被旁人奪了主動,操控了去。”頓了一頓道:“百裏冰連百裏霜這個唯唯諾諾的庶女都容不下,又豈能容下百裏露的囂張?”

    提起百裏冰,薑冬竹是滿腹的疑問,她究竟想幹什麽?若她想嫁個權貴,以她的美貌,那麽隻要她肯稍微用幾分心思,三皇子四皇子,甚至六皇子,哪個趨之若鶩、手到擒來?可是她卻到處插手,一個弱女子知道許多事情,卻不顯山不露水,連薑家都想除掉,而她薑冬竹的死跟她也有關係,她倒底想做什麽?

    三小姐出了這樣的事,再嫁人怕是難了。”冰雁對百裏露是又厭惡又覺得有些可憐,“竟被自己個的舅舅……唉,天下第一美人竟是這種手段……”

    薑冬竹笑了笑道:“冰雁,我再見到無塵,必定跟他說一句,娶妻當娶賢啊,美貌什麽的都是過眼浮雲呢。”

    小姐!”冰雁不依地跺腳,“這跟無塵有什麽關係,他跟我不熟,我跟他自然也不熟!”

    薑冬竹訝然抬目:“無塵跟你說不熟?”

    冰雁揚著下巴哼了一聲:“那個人沒趣得很,就跟個冰冷的木頭樁子一樣,沒趣得很…。”

    薑冬竹“噗哧”笑出來,想想無塵那張嘴是不說話則已,一說話還不如不說呢,確實無情沒趣得很。不過,無塵對冰雁也確實有些不同,總是將她氣得跳腳。從前看著他們兩個相處,當真是有趣呢。

    兩人正打趣說著話,聽到院裏響起腳步聲,冰雁忙奔出去查看。

    卻見梅兒正引著百裏雪進院,瞧見冰雁出來,忙道:“冰雁姐姐,大小姐找四小姐呢。”

    冰雁笑道:“原來梅兒妹妹回來了。”然後向百裏雪施禮拜見。“冰雁見過大小姐。”

    薑冬竹聽到聲音,迎了出來,笑道:“大姐快請進。”說著親熱的拉著她的手進屋,命冰雁端茶倒水。

    冰雁立即拉著梅兒去廚房泡茶去了。

    大姐這是怎麽了,似乎心情不太好。”她見百裏雪臉色有些不好,便隨口問道。

    百裏雪輕歎一聲坐下,道:“有什麽好不好的,反正天天如此。”

    薑冬竹一怔,問道:“大姐可是在為三姐擔心?”

    我擔心她做什麽,若非她奸狠害人在先,豈會有這般下場,隻是……”百裏雪長歎一聲:“隻是我難以接受舅舅奸汙甥女這結局,感覺就像喉嚨裏紮了根刺,吐不出咽不下,說不出的不舒服。”

    薑冬竹默然,其實這位嫡長女確實與其他百裏家的人不太一樣,至少心底還是有幾分善良的,可惜生在了百裏家,善良隻會被人欺,所以性善之人也漸漸變得心狠起來。

    大姐說的是。”她附和著,然後輕歎一聲:“我從未想到在百裏家生存下去會是這麽難。”

    百裏雪再歎一口氣:“既使她那般害你,你還是折回去救三妹,倒底還是不忍心吧?”

    薑冬竹笑而不答,轉開話題道:“大姐,你夜裏至此,可是有事?”

    百裏雪搖了搖頭,“倒是沒什麽事,隻是心裏有些煩悶,過來找你說說話。”說著看了她一眼,道:“四妹小心些,二妹美若天仙,這是公認了的,她若有心搶一個男人,沒有哪個男人能逃過……你還是早些防範得好。”

    薑冬竹聞言先是一訝,然後感激的衝她一笑:“多謝大姐提醒,隻是男人這東西,若是他要變心防都防不了的,若是你的,終是你的,若然不是,任憑你如何算計,都防不了他變心。”

    百裏雪不意她竟說出這般滄桑的話,好像是經曆過情劫似的,不禁驚詫地看著她,同時又心有同感,喬墨風便是如此,她曾那般防著二妹,可是喬墨風依然對二妹念念不忘。“四妹說得極為有道理,可是我以為,若本來可以是你的,卻因為你的消極,被人搶了去,便是不值了。我瞧聞人少主有些不同……四妹何不試一試呢?”

    薑冬竹這下當真是對百裏雪刮目相看了,“大姐……”

    百裏雪輕笑著,“四妹不用怕我會算計你,我做這些,也並非沒有目的。”

    薑冬竹不解地看向她,“大姐的意思是?”

    在百裏家,我不想害自己的親人,卻不得不自保,不得不為自己爭一席出路,我不求別的,隻求能安穩出嫁,擺脫二妹的壓製。”

    薑冬竹點頭輕笑道:“這有什麽難的,隻要有用得著小妹的地方,大姐盡管吩咐。”

    百裏雪笑了笑,起身,準備告辭。

    大姐,那支無名竹的簪子……”

    百裏雪冷笑一聲:“但凡是她喜歡的東西,自然都搶了去,便是你送給我的嫁禮也是如此。”

    薑冬竹頓時無語,微一沉默,道:“大姐若是喜歡,等你出嫁時,我想法子再送你一支吧。”

    若是能出嫁再說吧,她一日不嫁,男人的目光就一日離不開她,輪到我們尚不知幾時。”百裏雪說完,便出了門。

    冰雁正端著茶進來:“大小姐,茶……”

    不喝了。”

    薑冬竹急忙跟出去相送,望著她那微現落寞的纖影,不禁感歎,明明是百裏家的嫡長女,卻活在二女的陰影下,其實她這嫡長女活得也夠憋屈的。

    次日清晨,尚不到卯時,冰雁便打著哈欠如遊魂一般飄進薑冬竹的房間,站在床頭,抱著床棱,叫道:“姑娘該起床了。”

    薑冬竹將頭往被子裏縮了縮,把自己包裹得像個蠶寶寶,往床裏內側蠕動著。

    姑娘該起了……”冰雁努力睜目,打著哈欠,跟著姑娘的時間久了,這晚起的習慣又找來了,好困。“少主讓奴婢盯著姑娘起床,姑娘再不起,少主該等得發火了。”

    薑冬竹將腦袋整個縮進被窩裏,像隻無骨蟲子努力地往床內側爬著,嗡嗡的聲音從被窩傳出:“早起的蟲兒被鳥吃……冰雁,再讓我睡會兒,就一小會兒。”

    冰雁腦袋磕在床柱上,如瞌睡蟲般眯著眼,“不行啊,少主該發火了。”

    薑冬竹早駕著睡龍呼呼跑去跟周公下棋去了,哪聽得到她說什麽。沒多久冰雁抱著床棱也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薑冬竹和冰雁突然一齊張開眼,然後“啊——”地一聲驚呼。

    冰雁驚嚇之下,睡意早跑光了,“撲通”跪在地上,“少主……”

    薑冬竹也是睡意全無,一個機伶從被窩跳出,下意識地道:“屬下知錯,屬下這就去提十擔水……”

    語畢,僅著中衣的她,在聞人澈和冰雁的驚訝注視下,動作迅速地跳下床,出了房間,滿屋子找水桶……

    驀地一拍大腿,天啊,什麽叫習慣的奴性,便是如此!她現在已經不是他的手下了,怎地瞧見他眼裏的失望和冷意,還是習慣性的腿抽筋?

    從前她做錯事,聞人澈既不會罵她也不會打她,隻是用這冷徹失望的眼神看著她,她便覺得罪該萬死,自動領罰。記得第一次犯錯時,少主便是用這目光睇著她,她立時嚇得雙腿打顫,請求受罰。少主卻咬著牙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冷冷地說:“去提十擔水。”

    從此以後,每每她看見這目光,立時自動自發地去找水桶提水,像她這種練武的女子,挑十擔水並非重活,可是從那以後,聞人山莊的人一瞧見擔水,便知道她又犯錯惹少主了,總有人站在旁邊戲謔打趣她,她也是要臉麵的人,被人嘲笑著也會臉紅的,隻好盡量少犯錯,少惹這尊佛生氣。

    她訕訕回來,朝聞人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少主怎麽不敲門就進來了,好歹是姑娘家的閨房。”

    聞人澈冷冷睨著她,聲音有些冷:“我在那個小樹林裏等了你一個時辰。”

    薑冬竹:“……”現在不過是卯時二刻多,就算她賴了一會床,也頂多是半個多時辰,哪兒來的一個時辰?

    聞人澈知她心中所想,冷哼一聲,是他太過興奮,竟然寅時二刻便醒了,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便先去了小樹林,雖然知道她賴床,心底卻希望她能奇跡般早些出現在小樹林!豈知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等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未見到她的身影!

    原本極有耐心的他竟然一刻也等不下去了,飛馳電掣般奔到百裏府,飛縱至她的院子,卻發現這主仆二人竟還在呼呼大睡,心下便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冷徹透心,他怎麽能奢望她如他一般盼著相見,她這般沒心沒肺,如何能知道他內心的煎熬?

    可是心下的無名業火卻在她傻乎乎的找水桶提水時,煙消雲散,隻覺對她當真是無奈之極,完全氣不起來。

    不過薑冬竹真的是個知錯能改的好孩子,知道自己理虧,二話不說,提了外套套在身上,也不避諱什麽男女之別了,反正……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嘛,行走江湖時,這種情急之下,胡亂套衣的事也不是沒發生過,何況她身著中衣,怕什麽?!

    聞人澈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也不君子一點轉過頭去,就那麽直直盯著她,以致於她這不拘小節的江湖女兒終於不好意思的臉紅起來,囁嚅道:“少主恕罪,明日我必定早起,準時到小樹林裏練功!”

    聞人澈冷睨她一眼,轉向冰雁,“溫涼城外有清涼寺,今日你去幫寺裏去山後擔十擔水,你家主子此刻身份不便,我也不好說什麽,她應該擔的十擔水,就折中一下,你替她擔五擔吧。”

    冰雁:“……”無語望向自家主子。

    薑冬竹:“……”更無語的望向昔日主子。就算她成了百裏霜,就算她已經不是他的手下,他還是有法子罰她——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冰雁受罰不管吧?

    聞人澈冷清的眸子睨著薑冬竹:“什麽時候你有心了,我什麽時候不再罰你,冬竹,你總是讓我這般難受,我總得找個平衡。”

    語畢身形一晃,便沒了人影,仿佛這房間從來就沒來過什麽少主似的。

    冰雁長籲一口氣,癱坐地上。

    薑冬竹伸手摸摸汗濕的衣衫,比起他在薑家門口見到百裏霜便狠狠摔她一跤,她還是更怕此時的他,那感覺就像回到了當年跟在他手下效命一樣,隻需一個冷冷失望的目光,便會令她神經緊繃。

    呼——冰雁,明早上便是用冷水潑我,也要把我潑起來。”

    是。”冰雁答了一聲,然後扶著床棱起來。

    今日咱們一起去清涼寺擔水。”

    冰雁搖搖頭:“十五擔水而已,奴婢又非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相比較起這十五擔水來,小姐,我更擔心被清涼寺的和尚當成是瘋婆子。”

    想像到那種情況,薑冬竹“噗哧”笑出聲來,“說得也是,咱們偷偷的去,沒事的,那些和尚又不認識咱們。”

    小姐也要去?”

    當然,我與冰雁素來都有難同當的。”

    兩人用過早飯後,便打算悄悄出府,卻好巧不巧遇上正在散的百裏冰和龍皓玉。隻見兩人邊賞風景邊說著話,不緊不慢的走著。

    四小姐?”龍皓玉眼尖,老遠便瞧見薑冬竹拉著冰雁東張西望地走著。

    百裏冰眸底閃過一絲輕蔑和不愉,臉上卻淺笑如花,鶯聲問著:“四妹鬼鬼祟祟的,這是要去哪兒?”

    薑冬竹看一眼冰雁,悄聲問:“我看起來像鬼鬼祟祟的嗎?”

    冰雁誠實點頭:“小姐,其實適才奴婢就想說了,小姐這樣不像是去上香,而像溜牆角。”

    薑冬竹撫額,麵無表情地瞪她:“冰雁,你以後不必這般誠實。”跟著衝百裏冰嘻嘻一笑,道:“今日天氣晴好,二姐心情晴好,四皇子心情也晴好,真是適合撫琴劃船呢。兩位若是歡喜呢,也可以一起去放個風箏什麽的……小妹我最近不太順,我打算趁著天氣晴好去寺裏拜拜,就不打擾四皇子跟二姐散步了。哈哈,哈哈。”

    說完便拉著冰雁急步往外走著。

    身後傳來百裏冰的聲音:“四妹最近出府都不知會母親了,是不將母親放在眼裏了麽?”

    薑冬竹下意識的撓了一下眉心,轉回頭來,笑咪咪地道:“母親持家不易,這等小事實在不宜總是去打擾母親,再說我這種粗野女子原就沒什麽禮數,就算插上顆大蔥,還是成不了大象。還是大姐好啊,三皇子,四皇子,聞人少主,個個尊貴啊,隻是不知誰有幸呢?”

    目光瞥了龍皓玉一眼,果見他臉色有些難看,他貴為皇子,又是那麽高傲的一個人,看上的女子竟然在他和其他兩人之間做著選擇,心裏自然是難堪不爽的。

    百裏冰絕色如仙的臉上微微發白,這個嘴賤的野種!側目看一眼龍皓玉,立時恢複淡靜,露出一抹傾城的、寵溺妹子的微笑:“四妹真是口沒遮攔慣了,若非二姐了解你的脾氣,真會以為你是在敗壞二姐的名聲呢。三皇子,聞人少主都是百裏門的貴客,大哥不在家,大姐性情疏離冷淡,父親和母親命我招待一下貴客,我自然不敢怠慢,要盡心盡力的招待著,沒想到竟教四妹誤會了。唉,若是妹妹們不是這般貪玩,幫我分擔一些,我也可像妹妹們那般樂享清閑呢。”

    薑冬竹都想給她鼓掌了,瞧瞧,多麽的舌燦生花,一席話不但打消了四皇子的疑慮,還將自己說得那般的賢良辛苦,都是她們這些當妹妹的不爭氣啊,不能替嫡姐分擔,是她這庶妹不懂事,不知嫡姐在用心寵著她,就算她讓嫡姐難堪,嫡姐仍然愛心滿滿的寵著她。

    她感動得“眼淚汪汪”的,當即聲情並茂地道:“辛苦二姐了,是小妹不懂事,未體諒二姐的辛苦,呃,正好聞人少主最近在傳我劍法,不如我去求求少主,請他跟三皇子說一聲,以後他們進府,便由小妹陪著他們,好讓二姐清閑幾日,如何?”

    百裏冰的肺都快炸開了,這野種,瞧她以後如何收拾她!今日她是逞心來拆她的台的嗎?!她天仙般的美臉依舊笑嫣如花,隻是目光裏夾雜著幾分不自然,一副無奈地道:“四妹就是愛胡鬧,好了好了,你想怎麽鬧都可以,隻要別怠慢了三殿下給自己帶來禍事即可。”

    薑冬竹又想鼓掌了,瞧,這嫡姐對庶妹多寵溺,多縱容,多愛惜!百裏霜喲,你這庶女真是不知惜福呢。

    一直未作聲的龍皓玉此刻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四小姐可是說,聞人少主正在傳你劍法?”

    顯然百裏冰是不願意龍皓玉將注意力轉到百裏霜這個庶女身上的,輕笑道:“四皇子若是好奇,我說與殿下聽,四妹要趕著去寺裏拜拜,一個姑娘家總是令人不放心,還是讓她早去早回吧。”

    薑冬竹作歡喜狀:“多謝四殿下和二姐,冰雁,我們走。”

    龍皓玉隻是想知道關於百裏霜跟聞人澈學劍一事,他生性多疑,一聽到此事便覺得甚是不正常,但既然百裏冰知道此事,願意跟他說,他倒是巴不得跟美人多相處一會,因此未出聲阻止她打發百裏霜走。卻在聽到薑冬竹喊了一聲冰雁時,生生怔住,輕喝:“站住!”

    薑冬竹剛走了兩步,被他喝止住,疑惑轉頭問道:“四殿下有何吩咐?”

    龍皓玉急步走進,看向冰雁,“你叫冰雁?”

    薑冬竹有些明白了,當初因為她的緣故,龍皓玉是聽說過冰雁的名字的,但當時的冰雁極為反對她與龍皓玉在一起,跟她賭氣,從不隨她出來見龍皓玉,因此,龍皓玉隻是聽過冰雁的名字,卻從未見過她,此時突然聽她喚冰雁,自然會吃驚,想必他是心虛想起被他殺死的自己吧?

    冰雁恭恭敬敬地行禮:“回四殿下,奴婢是叫冰雁。”

    龍皓玉失神的退了一步,再看向薑冬竹,聲音略顯激動:“不知四小姐的婢女是從哪裏得來的?還是原本就是百裏府上的?”

    百裏冰適時插話:“四皇子有所不知,這個冰雁來頭可不小。她是聞人少主托三皇子殿下送進府來給我四妹當婢女呢,據說冰雁的武功不低,順便可保護我四妹的安全。”

    龍皓玉更覺得不對勁,冰雁竟是聞人澈托三哥送進百裏府的,隻為保護一個不受寵的庶女?這其中必有蹊蹺,世人皆知,聞人山莊與百裏門世代不和,為何聞人澈竟會大費周折的送一個會武的婢子給百裏霜?!這個冰雁是否就是死去薑冬竹從前的侍女?他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煩躁,這不合常理,不對勁,十分的不對勁!

    四小姐,聞人少主傳你的劍法叫作什麽劍法?”

    薑冬竹嘿嘿一笑,“幻儀劍法,少主說這劍法是他義妹薑冬竹的成名劍法,四殿下可聽說過麽?”

    龍皓玉心下一顫,幻儀劍法?!薑冬竹的慣用劍法!他絕不相信這隻是巧合,聞人澈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教一個百裏家的庶女幻儀劍法,還將冰雁送給她!一定有問題。

    薑冬竹看著他疑惑驚詫,心下甚是舒暢,龍皓玉,你就慢慢地猜慢慢地查,最好能教你心神不定到惴惴不安,精神崩潰!

    冰雁……你進百裏府之前是不是在聞人山莊伺候薑冬竹?”

    冰雁堅定地答道:“回四殿下,奴婢從前是三皇子府裏的人。”

    龍皓玉疑惑地問:“三哥府裏的人……怎麽可能?”

    冰雁隨即強調了一遍:“奴婢確實是三皇子府的裏婢子。”

    龍皓玉根本不信,但也知道若此冰雁是聞人山莊的人,要問也問不出什麽來,索性作罷。“你們走罷。”

    薑冬竹有意地忘了向龍皓玉施禮告別,拉著冰雁急急出府。百裏冰皺著眉頭:“四妹真是太失禮了,竟能忘記給四殿下行禮,臣女代她向四皇子殿下賠罪了。”

    龍皓玉“哦”地一聲,其實他心裏想著心事,根本未注意百裏霜行不行禮,但見百裏冰這般知書達禮,又是這般的愛護妹妹,不禁對她更為喜歡。她要借他的手殺薑家之人真的不算什麽,正是因為她善良知禮,才會心痛父親在薑家手裏失去一臂,為為父報仇,那才是子女們的本分。

    薑冬竹帶著冰雁,雇了輛馬車直奔清涼寺,下車前兩人找麵巾蒙麵。

    一進寺門,便有小沙彌迎她們入寺,引她們去焚香祈禱。薑冬竹硬著頭皮上香,摸出幾兩銀子奉作香火錢,卻十分的不甘心,她們是來為寺裏擔水的,還要奉香火錢……這怎麽算都不劃算啊!

    呃,小師傅,請問,後廚在哪裏?”

    小沙彌見她們兩人蒙著麵,又問這樣問題,十分警惕:“你問後廚做什麽?不會是想投毒吧?”

    薑冬竹囧住:“投什麽毒?呃,小師傅放心,其實我們是來寺裏做……好事的。”替寺裏擔水算是做好事吧,算吧?

    冰雁堅定的點頭。“我們來做好事的。”

    小沙彌客氣的笑著推拒:“施主請回吧,這年頭除了佛肯做好事,凡人哪有此等善念。”

    薑冬竹長歎,幸虧她提前蒙了麵,真丟人。“小師傅通融一下嘛,我們真是來做好事的。”

    小沙彌更加懷疑兩人的動機,不禁有些惱怒起來:“兩位施主請回吧。”轉身便走。

    薑冬竹與冰雁相視無語,悄悄退出,然後在周圍轉悠著,打算尋個機會竄向後廚。不多時,瞧見一隊武僧挑著木桶健步如飛地出了清涼寺,直奔後山。

    薑冬竹與冰雁相視一笑,縱身追上去,一人搶過一副扁擔水桶,挑到肩上就跑。

    被搶的兩名武僧大眼瞪小眼,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齊聲大叫:“搶劫啊!”

    前麵的武僧一驚,紛紛駐足奔過來,“搶劫?!被搶了什麽東西?”笑話,他們是武僧誒,竟然敢搶他們的東西,膽子也太肥!

    那兩名武僧看看空空如也的兩手,再摸摸空無一物的肩膀,然後疑惑的道:“扁擔和水桶被搶了。”

    眾武僧紛紛抹汗,搶劫……搶扁擔和水桶?

    你們看,就是前麵那兩個女子,她們搶了我們的扁擔!”

    眾武僧一齊轉頭,然後紛紛撲地,搶扁擔的女強盜?!搶了武僧扁擔……的女強盜,片刻後,眾僧從地上爬起,撿起掉落地上的水桶,大喊一聲:“追上去瞧瞧!”

    薑冬竹和冰雁扛著扁擔飛奔,忽聽後麵沒了腳步聲,轉頭一瞧,武僧們竟然都停下了,水桶掉得到處都是,不禁有些怒其不爭,大叫一聲:“喂,和尚們,你們還不快跟上來!你們不跟上來,我們怎麽知道泉水在哪裏?”

    於是眾僧盡數愣住,這是誰家的小女娃娃,這般牛氣哄哄地?蒙麵搶劫還這般理直氣壯?這是要逆天啊!

    一名武僧叫道:“跟上去,難道咱們這麽多的大男人還能被兩個小丫頭片子給震住?”

    眾僧立即蜂湧往山上飛奔著,然後與薑冬竹冰雁一字排開,一齊飛奔上山,隻是那些武僧啊不時地扭頭看看她們主仆,心下全是一個聲音:原來是兩個女瘋子!

    眾僧在泉水旁排隊,一個接一個地踩著石頭搭成的天然小橋上提水擔走,薑冬竹和冰雁照葫蘆畫瓢,動作熟練的提水擔走,前麵的武僧一溜兒站好,一齊轉頭瞧著兩人,麵麵相覷,真是兩個女瘋子!最後兩名沒有扁擔的武僧蹲下作提水狀比劃了一下,然後站起作擔水狀,默默走到冰雁身後。

    其他武僧“哈哈”大笑,這兩個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