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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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

    沒在這停留多久,我們又繼續往上爬。

    山頂是一片樹林,小路越來越陡,走著直打滑,我開始嘟囔:“這得是什麽人走出來的路,這哪能走啊。”

    表妹接話,“這本來就不是人走的,這是狗走出來的。”

    我有點不樂意,“你說你這人怎麽盡幹些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你罵你自己就行了,怎麽把我們也帶上?”

    馬呈呈一下子笑了出來,她走在最前麵,回過頭對我說:“人家說的是實話,這路真是狗走出來的,你看那前麵那麽陡,地都被磨得發光了,人腳能走出來嗎?肯定是狗天天跑跑出來的。”

    我尷尬一笑,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我知道我知道,這不開玩笑嘛。”

    馬呈呈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沒有戳穿,她那個眼神的意思就是‘你這小九九我還能不知道,行了不戳穿你。’

    我回給她一個感激的笑,看了看陡到接近直角的路,還有路盡頭的那個坡,心裏有點打鼓,連忙說:“這頂上也沒什麽意思,咱們不去了吧,前邊路那麽陡,川川也上不去。”

    川川是我們一群人裏最小的一個,他才七歲,說著他的名字我就環顧四周找他,這一看才發現川川早都不見了人影,當時就急了,連忙喊道:“川川人呢?不會丟了吧。”

    馬呈呈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往前看。

    川川的小個子都已經快翻過坡了,甩著腳丫跑得正歡。

    馬呈呈笑了起來,“你要是怕上不去,我在你後麵走就行。”

    我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想我馬宸龍堂堂男子漢,高三響當當的扛把子,這點小坡怎麽可能爬不過去?我隻是謹慎而已!這麽一想我就來了勇氣,立馬走到了隊伍前麵,弓著腰降低重心往上爬。爬了沒十分鍾就氣餒了,這走兩步退三步,猴年馬月才能翻上坡,回頭一看,卻發現馬呈呈一行人都不見了身影,我心底一涼。

    偌大的樹林空蕩蕩的,密密匝匝的樹擋住了視線,我突然就有些怕,連忙扯著嗓子喊他們,卻聽見馬呈呈的聲音從坡那麵傳了過來。她探頭看著我,我仰頭看著她,一股被耍的情緒油然而生。馬呈呈沒有注意到我的憤怒,她語氣喜悅,“你快來,看看我們發現了什麽。”

    我加大了聲音,“你們怎麽過去的?”

    “你右手邊有小路,快點上來。”

    聽她這麽一說,我往右邊一看,果然在草叢背後有一條小路,要不是我搶著往上爬,也不會錯過這條路。一想他們走了都不叫我,當時心裏就很不是滋味,恨恨地說道:“你們怎麽都不叫我。”

    馬呈呈憋笑,“看你爬得太投入不好意思打擾,你快點,我們在上麵等你。”說著她就縮了回去。

    “別啊,我叫了起來,你等等我!”

    我不敢再耽誤,連忙繞上小路,這條路果然很好走,幾下就轉到了坡後。

    大片大片翻好之後、顯得鬆軟又泛紅的土地映入我的眼簾,馬呈呈他們的身影正在不遠處,我連忙追了上去。

    他們的目標很明顯是不遠處一個廢棄的老房子,我趕上去,正巧聽見馬呈呈在給他們說故事,她講的是一件老媽在上學時期遇到的事:往前推三十年,那時候也就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老虎溝沒有學校,最近的學校在距離外婆家大概六裏地的街上。當時我媽上學,因為路遠要起得很早,一個人又怕,總是會找同伴一起走。有一天早上,她照常去上學,天還沒亮。走到同伴家門口的時候正準備叫同伴的名字,卻突然聽見了一陣聲音。

    嘚嘚嘚。

    這是兩個石板相互敲擊的聲音,清脆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著,來源正是同伴院子外那顆高大的老槐樹。

    老槐樹很大,起碼得三個人才能抱住。

    她試探著叫了一聲同伴的名字。

    稍顯濃重的夜色裏,回答她的隻有不緊不慢的石板聲。天還沒有全亮,在迷離的夜色裏石板敲擊的聲音傳出很遠。她有點怕了,連聲叫同伴的名字。

    沒有人回答她。

    她認定是同伴躲在老槐樹後麵嚇人。明明知道她膽小還嚇人,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氣從心底起,當時就決定不叫同伴自己走。當氣喘籲籲地翻過一個坡的時候,她看見了前麵同行兩人中一個熟悉的背影——

    赫然是那同伴。

    她連忙追上去問同伴走得怎麽那麽快,同伴倒是一臉歉意地告訴她因為被人催得急,於是自己就先走了,所以——那躲在老槐樹後敲石板的到底是誰?

    馬呈呈笑眯眯地講完這個故事,帶領我們繞過了那個老房子的院子,隻見——

    院子前赫然有一個老槐樹。

    我雖然後來搬到縣裏住,但小時候還是在農村長大的,上樹掏鳥窩的事可幹了不少,當然能認出來槐樹長什麽樣子。

    馬呈呈笑盈盈地停住了步子,看著我們正準備說話,她將將張開了嘴——

    嘚。

    槐樹後突然響起了清脆的敲石板聲。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馬呈呈的笑卡在了臉上。

    不緊不慢的脆響一下連著一下。

    說說笑笑的氣氛一下子冷了起來。

    我感覺自己汗毛倒豎,一陣涼氣連著尾椎直直蔓延上來,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馬呈呈卻往前跨了一步,我看見她皺著眉,看著老槐樹眼睛裏有好奇。我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她開了口,“我要去看看。”

    這話我一聽,當時心就涼了,連忙拽住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再一看周圍,哪裏還有表妹他們的影子,遠遠隻能看見他們奔跑的身影在樹林裏若隱若現。我心裏暗罵一聲,再一看馬呈呈,她果然很固執地站著不動。這畢竟是親姐,我也不可能真就丟下她自己跑,聽著一陣一陣的敲石板聲急得我聲音都帶著哭腔,連連催她走。

    馬呈呈有點動搖了,但嘴裏還是說:“不可能這麽巧,我才說完故事就這麽應景,這肯定是有人惡作劇。”

    “姐!”我吼她,“我們回去說行不行!你跟我走!”

    “我……”馬呈呈又看了一眼老槐樹,看著我一臉無奈,她眼神裏有掙紮,歎了口氣還是轉身往山下跑去。

    下坡的時候我連減速都顧不上,一口氣跑到了山腳才停了下來。

    馬呈呈彎著腰,用手撐著膝蓋喘氣,說話也有些斷斷續續:“這……肯定……是……惡作劇……呼……不是……什麽古精……”

    我摸摸自己臉上冰涼冰涼的汗,知道這起碼有八成是嚇出來的,搖了搖頭,“你自己都能看見那些東西你還不信這些?”

    馬呈呈給了我一個白眼,“哪能這麽巧?我說的故事雖然是真的,但是我哪知道是哪啊,媽又沒給我講具體地方,我就是看到槐樹,才會突然想給你們講的,這還能說曹操曹操就到?”

    “那它就是這麽巧,你不服能怎麽辦。”我搖搖頭,“回家吧,剛才真是太嚇人了。”

    馬呈呈有些遺憾,“可惜沒看看槐樹後麵到底有什麽。”

    聽她這麽一說,我當時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馬呈呈我給你說,我看的小說裏可說了,槐樹槐樹,槐拆開可就是木鬼,此木招鬼你知道不,這些東西別人躲都躲不掉,你還想去看?你知道嗎,那電影裏死的人可都是像你這樣作死把自己做死的。”

    馬呈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座山。

    當我們回到家的時候,表妹他們已經回來了好一陣,見我和馬呈呈回來,他們齊齊圍上來問長問短。

    馬呈呈出乎意料地沉默,我有些擔心她,就問到:“你是不是又看見什麽了?”

    她搖搖頭,“恰恰相反。”

    我有點不理解,“那些東西看見你了?”

    馬呈呈聽我這麽一貧,一下子笑了出來,“我隻是想說我什麽都沒看到。”

    我撇嘴,“這不是挺好的。”

    馬呈呈搖搖頭,“那座山別說看到什麽,我就是連雞皮疙瘩都沒起來過。”她又回頭看了一眼,“你知道的,我一路過墳地就會不由自主起一身雞皮疙瘩。”

    我點頭,“知道。”

    她搖了搖頭,“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上山可路過了不少墳。”

    我聽得心裏越來越沒底,那座山在我的眼裏也越來越顯得迷霧重重。莫名其妙就好像有地暖的荒草地;連續被廢棄了不止一棟的舊房子;突然石板聲乍起的老槐樹;以及讓馬呈呈感覺不到的墳地。那座山就安靜地佇立在外婆房後,和別的山沒有任何差別。我有些不安地說出了自己的發現,包括暖地、墳地、舊房子和石板聲。

    表妹若無其事地開了口,“誰說的,那個山上有人住呢。”

    我和馬呈呈對視了一眼。

    馬呈呈問她:“那些人怎麽不搬走呢?”

    表妹搖頭,“他哪有錢啊,窮死了,到現在還是光棍。”正說著,門外有人叫她,表妹顧不得和我們說話就跑了出去。

    我看了一眼馬呈呈。

    她看著表妹的背影,眉頭皺得很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倒是沒怎麽在意,這次雖說挺害怕的,但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了,隻是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知道——這一天的結束並不是所有事情的結束,而是一個全新的開端。

    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