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路燈下，身材纖細修長的女孩兩手背在身後，圍著坐在女式踏板機車上身材高大健碩的青年男子轉了兩圈，似乎想要找出什麽破綻。路燈把兩人一車罩上了一層溫暖的橘色，盡管此時已是十一月的秋末冬初，即使說話都會呼出白色哈氣的寒冷天氣。

    小楠手托著下巴皺起秀氣的眉毛，上上下下打量了虎子一陣像是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忽然她點點頭，走到z4的後座抬起右腳踩著車身左邊的後座腳踏，一側身坐了上去。

    啊咧……你你你……你怎麽側著坐？”虎子的語氣顯得很是失望。

    不行嗎？你有意見？”小楠得意地笑，像隻小狐狸。她也學著那些坐機車後座的女孩一樣，姿態優雅地兩腿交疊翹起一條修長纖細的小腿，然後一隻手用力握住後貨架。“走吧虎子，出發！”

    我平時真沒看出來，你這家夥狡猾狡猾滴……”虎子很鬱悶地轉過臉，輕輕一擰油門，感應器喚醒了z4休眠狀態的發動機，他轟了兩把油門鬆開刹車踏板，慢慢開著z4下了人行道。

    你開車悠著點哦，我可在後麵坐著呢……”小楠提醒道。

    放心吧！我的技術你還不知道！”虎子得意洋洋地說。

    就是太了解你了我才提醒你的！你敢亂來我就掐死你！”小楠威脅性地用她的左手輕輕卡住虎子的脖子。

    嘿嘿……油門在我手裏那還不是我說了算嗎……”虎子的嘴角露出一個邪惡的笑，猛地一把擰下油門，小楠的z4改裝了變速盤和甩珠，兼顧了尾段動力的同時，起步的扭力也得到了優化，z4猛地往前一竄，沿著夜裏空蕩蕩的二環路狂奔起來。

    小楠伸直了脖子越過虎子的肩頭看了一眼儀表盤，速度表的指針已經快要爆表了，因為dioz4的儀表最高刻度隻有60公裏，而小楠這輛爆改的z4可以輕易超過90公裏/小時的速度，小楠腦後的魚骨辮跟脖子上的橘紅色紗巾一樣，在強烈的風壓中淩空飄蕩起來。

    前麵就是二環路上南北快速路的入口大轉盤，看來虎子是不打算減速了。小楠用力抓住虎子的衣襟，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喊：“夠了，開慢點！”

    什麽——我聽不見——”虎子頭也不回地大聲回答，鬼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大轉盤的彎道就在眼前了，虎子控製z4的車身向右側猛然做出大角度的傾斜——他要入彎了，小楠的心髒猛地一抽，趕緊閉上眼睛——經常開機車的人知道，自己開車壓彎和坐在後座被別人帶著壓彎，感受可是完全不一樣的，比如說很多年以前的那一次……

    …………

    ……

    那是多年以前小楠和虎子的大學時代，虎子的女友菲兒因為心髒病突發而離世，這一沉重的打擊讓這個原本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從此變成了一具不哭不笑也不說話的行屍走肉，整個人目光呆滯心如死灰。

    用錢換來的友誼是脆弱的，平時幫著你花錢的狐朋狗友就別指望他們跟你共患難了。原本圍繞在虎子身邊的一大圈“朋友、哥們”發一聲喊作鳥獸散，虎子就像一顆枯死的木頭一樣被他們遺棄在陽光曬不到的角落裏，等著發黴，腐朽……

    那個時候，虎子的身邊隻剩下程小楠這個不打不成交的朋友，他當時唯一的朋友。

    小楠為了讓虎子恢複正常狀態想盡了各種方法，拉著他去打籃球，這家夥站在場上就像一棵枯木樁子，就連被球打在臉上流了鼻血也無動於衷；看電影，小楠找來從經典勵誌電影《洛奇》係列一直到日本愛情動作片，一張張放給虎子看，然而這個家夥臉雖然對著屏幕，目光的焦點卻不知道看向哪裏，似乎電影裏的精彩畫麵完全是另一個時空，一絲一毫都影響不到他。

    各種辦法都無效的情況下，小楠用自己攢下的零花錢從一家路邊修車小店買來一輛破爛得像垃圾一樣的小踏板摩托車，從來沒開過摩托車的小楠，開著這輛除了喇叭不響哪兒都響，點火不正時化油器還有毛病的破車，按照一張從中學課本上剪下來的地圖路線，帶著虎子曆經艱難一路翻上了傳說中的寶泉山山口。

    當兩個人站在視野開闊的山隘口向腳下一望無際的平原大地遠眺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多久沒說過話的虎子忽然麵向天空仰天長嘯起來，這一喊，一直喊到嗓音沙啞聲嘶力竭，仿佛心中積鬱的所有悲傷、憤怒、不甘全都借著吼聲滔滔不絕的發泄出來。

    等他喊夠了再轉過頭的時候，小楠忽然驚喜地發現，虎子眼睛裏似乎又恢複了一點點往日的神采。

    能讓我開一會兒嗎？我……特別喜歡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在貼地飛行一樣……你剛才過彎的時候，有一瞬間我害怕了，這害怕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好呀！”驚喜中的小楠根本沒多想就把車鑰匙交給了虎子——五分鍾之後，虎子開著這輛dio小踏板帶著小楠，在一處有警示標誌的急轉彎衝出了公路，兩個人連人帶車順著路基的碎石陡坡滾落到幾十米下的山溝裏……

    …………

    ……

    到了！”虎子一腳刹車把z4停下，小楠睜開眼睛一看，原來已經到了自己住的那棟樓下。抬腿跳下車，腳微微有點軟，原來坐在車後麵是這麽恐怖的事情——真不敢想象自己以前開gsx1300r的時候帶著小婷跑到快200公裏的時速，小婷坐在後麵到底是什麽感受？

    喂，你臉色不太好哎，沒事吧……”虎子強忍著壞笑裝出一臉很關心的表情。

    哼！我能有什麽事！”話雖這麽說，可小楠有些蒼白的臉色說明事實也許並不像她說的那樣。

    要不要我送你上樓？”虎子一臉的欠揍。

    不用！別墨跡了快走吧你，我都要困死了。”小楠揉著眼睛說。

    嗯嗯……那我可走了啊！啊對了！還有一句話我今晚一直想要對你說呢……”虎子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神秘起來：“小楠，我覺得你今晚很特別哦……”

    什麽？你到底想說什麽啊？”小楠立刻有不祥的預感，狗嘴裏是永遠吐不出鑽石的。

    虎子做出一副很迷醉的樣子說道：“小楠，今晚的你看上去特別漂亮哦，我差一點就要被你的美色迷惑了……”

    什麽什麽！你神經病啊！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小楠一聽虎子的話立刻瞪圓了她藏在發簾後麵那一雙大大的杏仁眼，原來一路被風吹得涼冰冰的臉蛋覺得有些發燙。“拜托你別亂開玩笑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真的沒胡說啊，確實是隻差一點嘛！”虎子著重強調了“差一點”這個字眼，並且很認真地向小楠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一點點”的手勢。“就差這麽點兒，不過……盡管隻差這麽點兒，你還是沒能成功地誘惑我，看來你的魅力值還是不足啊！”

    滾！”小楠被虎子氣得眼前一黑，果然又被他耍了。“賤人你怎麽還不去死啊！”

    嘎嘎！”虎子心滿意足地壞笑起來，一加油門把z4調了個頭。“明天一早我把車給你送到附近的停車棚，你直接去看車大嬸那兒拿車鑰匙就行了，不會耽誤你上班的，放心吧！”

    你敢耽誤我上班，仔細你身上的皮！”小楠對著遠處漸漸消失在朦朧夜幕中的z4尾燈大聲喊道，也不知道虎子聽見了沒有。

    幾分鍾之後，小楠終於回到了自己溫暖的小窩，草草洗漱完畢甩掉衣服一頭栽倒在自己的小木床上，雖然困得要死了，但她還是硬撐著睜開眼睛，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算定下明早的鬧鍾，因為她膝蓋受傷不能晨練明早可以多睡四十分鍾。

    剛一打開手機界麵就看到一大堆來電顯示，全部都是半個小時之前小婷打過來的，剛才路上虎子把車開得飛快，耳畔除了風聲她什麽都聽不到。隻是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說不定習慣早睡的小婷早已在夢鄉了吧，所以還是不要撥回去了。

    我今天去跟新公司的同事喝酒了，剛剛到家，我困了先睡，拜拜，吻你。”小楠給小婷回了一條短信把手機往床頭一丟，抱著枕頭閉上了雙眼……

    次日清晨，陣陣鬧鍾聲響起把小楠從夢境中喚醒，窗外隱隱傳來雨滴打在玻璃上的沙沙聲，唰地拉開窗簾，隔著朦朧地玻璃看到外麵連綿地雨絲。十一月秋末的雨通常都是刺骨的冰冷，預示著寒冷的冬天就要來臨了。

    洗漱和簡單的早餐隻用了很短的時間，小楠出門前又特地在她那件帶帽兜的淺墨綠色抓絨風衣裏麵多套了件桃紅色的長袖t恤衫——她沒有比較厚的衣服來禦寒。披上騎行雨衣下樓，一出樓道，帶著潮氣的冷空氣撲麵而來，這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虎子果然已經提前把z4存在了停車棚，小楠取了車一路雨中騎行來到公司，在指紋打卡機上按過手印走進開放式工作區，已經早到的同事們看到小楠紛紛跟她打起招呼，看來昨天的新人歡迎會至少在混個臉熟這一點上還是很有作用的。

    沒過多大會兒，同事們都陸續趕在遲到前進入到自己的位置。“小程……”剛剛進來的李瞳一邊摘下小挎包一邊跟小楠打招呼：“昨天你的普通朋友接到你了嗎？”她特意加重了“普通朋友”四個字的語氣。

    什麽普通朋友？哦……小楠想起來了，隻得隨口應付她道：“嗯，接到了，而且我們還坐在街頭的台階上呆了好大會兒呢……”

    真的啊！”李瞳似乎一聽到有價值的八卦就能立刻燃起來。“還挺浪漫的嘛，我說，你們的關係什麽時候打算更進一步啊？”

    你還想我們怎麽更進一步啊？”小楠沒好氣地說。

    那當然是從普通朋友變成不普通的朋友啦！”李瞳的眼睛裏幾乎要噴出八卦之火了。“這時很自然的事情嘛！”

    他？做夢吧！這跟本就絕無可能！”小楠斬釘截鐵地說完才發覺自己一時激動聲音太大了，引得好多同事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過來，趕緊低下頭裝作努力工作的樣子。

    嗬嗬，是誰惹到我們小程了，一大早的就這麽不淡定……”小楠身後忽然有人插了這麽一句，她回頭一看，原來是昨天在歡迎會上跟她喝酒三杯的楊風，外號楊財神的那個業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