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傾城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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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連五日都是晴天。
雖然還是冷的厲害,但在暖陽持續不斷的照射下,山中好歹能夠通路了。扶搖山終於停了雪,山下的人們也多少得了些盼頭。
“是蓬萊閣的少閣主,少閣主殺了扶搖山上的魔頭,冬天就要結束了,我們有活路了!”
雖說冬日沒有要結束的意思,但雪停總是個好兆頭。扶搖山下的人們聽說扶搖山上的蓬萊閣少閣主尚未離開,恨不能拿出些東西上供,好感謝這位拯救了祈洲大地的英雄。
隻可惜祈洲的冬日太久了,普通百姓連渡過剩下的冬日都難,更別說拿出些什麽。
這些感恩的村民便打算合起來為這位少閣主立塊功德碑——也算是他們對於蓬萊劍閣的感恩了。
雪化了,暮朗也總算能離開他在溪邊林中的木屋。
暮朗便是阿狗,這個名字還是他聽了幾遍明朔喚他阿狗,覺得難受後又隨口告訴明朔的。明朔直覺告訴她,這少年很可能就沒有名字,他說自己叫“阿狗”,估摸也是因為一直被稱呼“狗雜種”的緣故。
明朔問他是哪個暮又是哪個朗,他根本答不出來,含含糊糊順著明朔的話隨便應了暮朗。
明朔覺得,他可能一開始想給自己的名字,是暮狼。
暮朗離了屋,便向林中深處走去,明朔跟著他看著他在林中如入家院。走到極深處,少年的喉嚨中發出了很奇怪的聲音。明朔聽著這聲音便覺得不舒服,還未等她勉強習慣,這林子裏便響起了奇怪的悉悉索索聲。
約有十幾頭狼組成的狼群,竟然就在暮朗的奇怪的嘯聲中出現了。
這些狼看起來極為警惕,也饑餓,有幾個甚至在看見了暮朗身後的明朔後齜開了利齒,口中甚至有涎液滴下。明朔下意識退了一步,暮朗將她的這一步當做了害怕,便向前一步,用手按住了那隻餓狼的腦袋,逼得它閉上了口,淡淡道:“這是我的。”
餓狼被他死死按著上顎,哀嚎了一聲以示求饒,暮朗方才放開了它,然後掀開了自己一直背著的竹簍。
當他將竹簍裏的東西全部倒出來,明朔才發現這些都是風幹的肉。
狼群見到了食物便也顧不得其他,接二連三都奔了出來,撕咬著暮朗帶來的那一簍子肉。
暮朗見著他們吃的開心,眼中也有欣慰,甚至伸手摸了摸它們的背毛。
明朔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問:“你飼養他們?”
暮朗頓了會兒,才道:“不是。”
明朔:“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暮朗回答:“不給他們這些,他們熬不過這個冬天。”
他回過頭,見明朔仍然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耐心解釋:“不是隻有狼會威脅人,人餓瘋了,可比狼餓瘋了可怕。我小時候被狼抓走過,他們沒有殺我。我父親說,這是恩,所以我得報。”
“這籃子的東西本來就是為它們準備的,隻是前些天大雪封山,送不了。”
明朔似懂非懂。她明智的沒有去問少年他父親的下落,不論是何種原因,他父親應該是不在了。否則會說出“報恩”這樣話的父親,是決計不會眼見著自己的孩子孤零零一個。
明朔自己就是孤零零一個長大,對於這種受人排擠沒有小群體願意接納自己的情緒感同身受,便也很快原諒了少年先前的種種行為,安靜的待在了他的身邊。甚至也伸出手,試探地摸了摸那些狼毛茸茸的耳朵。
暮朗瞧見了,雖未說話,眼中卻漾出星點笑意。
暮朗解決了這件事,便也要趁著通路趕去集市買些東西。
明朔記著少羽的話,又擔心再遇上一個祈昭亦或者雲煜,便不太想去。但她又不想一個人待在木屋,暮朗也不願意。兩相考慮之下,明朔變回了鳥,躲在暮朗的懷裏。
扶搖山下雖然是個村落,但由於靠著扶搖山這樣的大派,鎮上賣的用具倒是一應俱全,並且可以用靈石結賬。
明朔扒著暮朗的衣襟口,用豆子大的眼打量著鎮上集市。因為雪下了太久了,如今終於開市,集市裏一片喜氣洋洋。暮朗在石料店裏想買塊新的磨刀石,正挑挑揀揀的時候,遇見了同村的村民。這些村民拿著錢來要為雲煜立功德碑,石料店主一聽是位雲煜立碑,甚至不要收他們的錢。
暮朗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低低問著明朔:“雲煜是誰?”
明朔回答:“蓬萊閣的少閣主?不過看起來不像好人。”
暮朗聞言便忍不住揉了揉明朔的腦袋。明朔縮了回去,暮朗已經買好了石頭結賬。
離開石料店,暮朗又去了當鋪。明朔見他去當鋪,連忙攥緊了自己翅膀裏的玉佩。好在暮朗之前便見她對這塊玉佩著緊的很,便再也沒和她拿過。
暮朗去當了塊靈石。
當鋪的老板拿著靈石仔細比對了成色,又看了看暮朗的形容,不太確定問:“哪兒來的?”
暮朗平靜道:“高人相贈,說是能換錢讓我過冬。”
這話說出來倒是沒有什麽破綻,這段日子蓬萊閣來了不少人,說是蓬萊閣的人見這少年可憐,隨手賞了一塊,也是正常。提到蓬萊閣,當鋪老板心裏也有所感恩。他收了靈石,給暮朗取了銀子,也未曾為難他。
暮朗取了銀子,又去買了各類的調味料。他想了想,又去買了些果子。冬天的果子大多都是扶搖山上的,貴的很,他算著錢財,也隻買了兩個。
市集明朔看了會兒便覺得沒意思,窩在暮朗的懷裏睡著了。
暮朗合了合衣襟,為她擋了擋冬日的風。買好了最後的東西,便背著竹簍又回去了。
明朔醒的時候,暮朗已經在煮晚餐。
明朔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自己睡著的鳥窩,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她先前一直抵抗睡這種鳥窩,而一直被迫睡床腳,雖然不怕冷,但也睡得腰酸背痛。如今變成鳥四仰八叉的躺在獸皮鋪好的窩裏,竟然睡得舒服極了。
這叫什麽?人不如鳥嗎?
明朔沉默了會兒,跳出了鳥窩,變回了琅玉,決定將一切當做無事發生過。
她在暮朗的床上舒展了四肢,嗅到了空氣裏彌漫的香味。
她好奇問:“你在做什麽?”
暮朗言簡意賅:“湯。”
黑陶罐裏的湯汁已經翻滾了起來,暮朗嚐了嚐,方才盛了一碗,又遞給明朔。明朔嚐了一口,隻覺得這次的湯可要比先前的好喝多了,又鮮又帶著點鹹味,和之前的湯仿佛不是一個人做的。
明朔端著碗驚訝道:“你怎麽突然廚藝提高這麽多?”
暮朗用木勺舀出湯汁,答道:“我本來就會。”
明朔:……本來就會你還做了那麽多天連鹽水湯都算不上的東西?
暮朗見明朔這次好歹沒有再把碗推開,而是喝下了東西,多少鬆了口氣。他將買來的兩顆果子給了明朔,明朔看著兩顆都在自己手裏,愣愣道:“都給我嗎?”
暮朗:“嗯。”
明朔一時間不知道該接受還是拒絕,她咬了一口。扶搖山上的果子因為有靈氣縈繞,味道是可以保證的。明朔原本已經做好了借住在這裏就要做好吃苦耐勞的準備,萬萬沒想到,居然還能在冬天吃到果子。
才過了七天而已,明朔就差點吃出眼淚來。然而她多少留著良心,將剩下的給了暮朗,一臉正氣道:“酸的。”
暮朗聞言一怔,不太確定的從她手裏接回了果子。這些天的相處,也差不多讓他明白明朔是個曾經活在什麽樣的金窩裏,所以明朔嫌棄酸,他多少還是有點相信。
暮朗咬了一口,甜美的汁液滋潤了他的口腔,他方才頓住,而後看向明朔。
明朔卻已經開始喝第二碗湯了。
吃完後,暮朗整理了屋子,明朔見今夜依舊沒有下雪,便坐在了門邊。
暮朗收拾完了東西,便開始整理明朔帶回來的那袋靈石。他今日用了一顆,應該還剩下二十七顆。
他數了數數量,卻發現裏麵隻剩下二十三顆。有四顆不知所終。
暮朗看向明朔。
明朔未曾注意到暮朗已經看向這邊,還以為暮朗在忙,便悄悄的從袖子裏取了顆靈石,往天空一拋而後用嘴巴接住,哢嚓哢嚓便咬碎吃了。
明朔正要摸出第二顆吃,忽然覺得氣氛不太對。
□□靜了。
她猛的轉回頭去,便見到了將她抓個正著的暮朗。
明朔下意識將喉嚨裏的碎玉全部咽了下去,先聲奪人道:“東西本來就是我的!”
暮朗:“……”
暮朗歎了口氣,眉梢微微蹙起。他看了眼明朔,又看了看這袋子靈石,最終提著包裹走近,將靈石包遞給了明朔。
明朔抱著自己的靈石,不確定地問:“你不要嗎?”
暮朗道:“你說得對,這是你的。哪有和自己的雀搶東西。”
明朔雖然覺得他的話哪裏不對,但東西歸了自己總是好的。她自己又拿了塊靈石嚼了吃,見暮朗盯著自己,便也取了塊給暮朗。
明朔道:“你嚐嚐,葡萄味的。”
暮朗:“……”
暮朗似是很難理解一塊石頭怎麽能吃出葡萄的味道,但他仍然伸出了紅色的舌尖,在明朔的注視下,輕輕舔過了這塊石頭。石頭上留下了一道水痕,明朔看著暮朗又看著那道水痕,便不免想到這塊石頭是她拿給暮朗的。他舔過的地方,是她碰過的地方。
明朔想到這裏,臉頰便不免嘭得發紅。她連忙轉過身,將整張臉都埋進了冰涼的石頭裏,隻覺得剛才的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暮朗瞧見通紅的耳朵尖,很想伸手捏一捏,但他見明朔的背脊都繃直了,便隻敢想想,轉而將這塊無色無味的石頭攥緊了,藏在了手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