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槍與玫瑰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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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世紀的霧都像是個鐵皮打造的巨大怪物。

    無論是工業化生產而籠罩起全城的濃霧,還是漂浮著機油腐臭不堪的泰晤士河, 這些東西在確定霧都世界中心的同時, 也為這裏原本便艱難求生的貧民帶去了更苦痛的生存環境。

    淩晨,天霧蒙蒙的, 連星星也瞧不見幾顆。

    馬車越過霧都空無一人的霧都大橋, 停在了中央的位置。空中的霧泛著硫磺的刺鼻氣息, 馬車前點著的兩盞油燈像是這霧裏的引魂燈, 忽明忽暗地,平白惹得人心裏恐慌。

    過了會兒,霧裏突然傳來了一聲尖銳的槍聲。橋墩下睡著的流浪漢被這槍聲驚醒, 尚未來得及抱著帽子起身逃竄,一抹黑影先從橋上墜下!

    這黑影重重的砸進了髒汙的泰晤士河裏,發臭的河水甚至濺到了岸上。流浪漢覺得不妥, 匆匆忙忙跑去瞧了一眼,隻見河水咕嚕咕嚕,卻沒有任何東西浮上來。

    流浪漢覺得那裏不對, 這時他瞧見了浮在水麵上的尼龍繩,他因為好奇抓住了尼龍繩, 用力將繩子綴著東西試著拉上岸!

    東西太沉了,他的額上已經在屋裏蒙上了一層汗,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發出了沉悶的喘息聲。

    忽然間隻聽嘩啦一聲, 他將東西拽了上來!

    那是一塊沉重的水泥。

    流浪漢罵了一聲, 他廢了那麽大的力氣, 原以為是誰家偷偷拋棄寫見不得關的東西,自己可以撿些漏,卻萬萬沒想到橋上丟下來的是一塊長方形的水泥。

    誰會三更半夜丟水泥!

    流浪漢不死心,他又去瞧了一眼,恰逢這時風將霧吹散了些,月光透了進來。

    橋下忽然亮堂了起來,流浪漢也終於瞧清了自己拉上來的“水泥”到底是什麽。

    他渾濁的雙眼當時就瞪圓了,像是金魚的眼珠,下一秒就要從眼眶裏跳出來。好在在他的眼球跳出眼眶前,他終於回過了神,跌坐在地,連滾帶爬的往岸上的河岸街跑去,口裏還含糊不清的尖叫。

    他在深夜的河岸街一邊跑一邊驚恐嘶喊:“人,人,人被灌進了水泥——!”

    早晨七點,陽光透過薄霧照在了河岸街上。

    由於昨夜起風,今天的光線倒是不錯,街上的馬車來來往往,坐滿了貴客。

    明朔坐在馬車裏,捂著腦袋適應新身體。

    她坐在房間裏,窗戶正對著河岸街的泰晤士河。這一段是富人區,來玩經過的大型工業船隻不多,從明朔的方向能瞧見的泰晤士河竟然還能看出些許波光粼粼之美,單憑這一點,也足夠撐起她這座河岸街邊宅邸的價格了。

    少羽道:“這次你的身份是伯爵之女,安娜·亞當斯,剛剛經曆父母雙亡有車有房。”

    明朔翻著這身體裏的記憶,多少有了點數,回答道:“唔,我知道。”

    少羽提醒道:“熟悉亞當斯的人並不少,好在她個性並不突出,你隻要不幹些出格的事,應該不會有人察覺到變化。”

    明朔虛心問:“出格的事通常指什麽?”

    少羽:“……”

    少羽:“亞當斯是貴族,你別上房揭瓦就行了。”

    少羽快速的掠過了這個話題,又叮囑了明朔幾句別的。明朔點了點頭,將枯枝按照少羽的要求隨便找了個地方藏好——隻要這一半氣引在這個世界,少羽就能通過另一半來確定到底誰是羅浮。

    有關安娜·亞當斯的信息,明朔從對方身體中得到訊息應該比少羽偵測到的還要全,所以對於偽裝安娜·亞當斯,少羽並不擔心,他唯一擔心的,是羅浮。

    然而這話也不能和明朔直說,以免引起她的不安。少羽最後叮囑了幾句,掛斷了通訊,開始靠著氣引尋找羅浮。

    正在這時,明朔的房門被敲響。她的女仆問她:“伯爵,今日的早餐是在屋裏用,還是餐廳?”

    明朔想了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回答道:“去餐廳吧。”

    她打開了乳白色的房門,身著著藍白布裙的女仆便頷首稱是,為她引路。這一路上,宅子裏的幾個仆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引起明朔想起前天的慘案,讓她想起自己死去的父母,從而陷入無盡的悲傷中,所以眾人說話的口吻都十分仔細,生怕有半點不妥。

    明朔下了樓,扶著樓梯往下走去時,便見兩名侍女交頭接耳,對著窗戶外指指點點交流著什麽。明朔一時好奇,出生問道:“你們在聊什麽?”

    侍女聞言立刻轉過了身,見明朔確實好奇,老實道:“河岸街出了凶案。”

    明朔已經坐在了餐桌上,聽了一耳,而為她準備著早餐的那位婦人聽見這話則是眉梢猛地一皺,對那兩名年輕的侍女沒有好奇道:“主人麵前,提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做什麽。”

    兩名侍女被嚇得低下了頭,明朔倒越發好奇:“是什麽凶案?”

    婦人看起來有些兩難,在她看來這樣血汙的事情,是絕不該讓明朔知道的,可明朔問起,作為仆人的守則也不允許她不回答主人的話。她隻得尷尬的站在那兒。

    明朔順手拿過桌上的報紙,掃了一眼標題,端著牛奶打算喝一口的動作便頓住了。

    她也不再詢問婦人,慣來以迅速而聞名的日報已經將河岸街發生了什麽,寫成了長達五千字的紀實小說。

    河岸街發生了一起惡性凶殺案。

    似乎是淩晨左右,有馬車將屍體拋入了泰晤士河,被個不明所以的流浪漢撈了上來,報了警。由於屍體整個都被埋進了水泥裏,又沒有別的方式可以證明對方的身份,案件一時陷入了僵局。

    明朔看完後,心裏存了點疑問。報紙上說流浪漢是聽見了槍聲才被驚醒,可丟下來的卻是一個灌進了水泥的屍體。那這一槍是為了什麽呢?如果說是為了殺人,泰晤士河並沒有發發現別的屍體,如果說是為了鳴槍示警——拋屍有這麽明目張膽的嗎?

    明朔翻到了報紙第二頁,才知道還真有。

    因為動手的是黑鴉幫。

    警察在水泥塊的一角發現了黑色的鳥翼——這是他們的標誌。

    凶手很可能和黑鴉幫有關,但警察卻不敢去真的調查,不過隻是去黑鴉幫的酒吧做了個循例問話,便不了了之,甚至連死了誰都不再過問了。

    這不免讓明朔感到有些魔幻,但現實就是這樣,在資本的侵蝕與推動下,槍支和鈔票才擁有話語權。

    “小姐也不用太擔心,我們家的生意都是明麵上的正經生意,和黑鴉幫沒有半點幹係,他們再無法無天,也不敢鬧到咱們頭上來。”

    先前嚴肅的婦人是明朔這具身體母親的左右手,旁人都稱呼她為萊娜管家。明朔的父親是亞當斯伯爵,但亞當斯不過是個落寞的貴族罷了。就像這個時代貴族為了維持光鮮常做的那樣,亞當斯伯爵迎娶了大洋對麵的新生國家中,一位大資本家暴發戶的女兒。她為亞當斯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但亞當斯卻不喜歡她低賤的出生,兩人的婚姻在有了安娜·亞當斯後便名存實亡。

    好在這位亞當斯夫人本來就是位極為強勢的女性。亞當斯伯爵覺得她粗魯野蠻,她嫌棄亞當斯伯爵軟弱無用。她借著亞當斯伯爵夫人的身份,打進了霧都的新貴圈,以著繼承自父親的毒辣眼光,精準投資,是最早支持工業化改革的一批企業家。

    如今亞當斯伯爵夫人名下有著三家重工廠,十二家輕工廠,還有一家知名的釀酒廠,可謂極盡富有。

    隻可惜她與亞當斯伯爵因為意外英年早逝,將巨額財富和伯爵的位置都留給了尚且年幼的女兒。

    這無疑讓安娜·亞當斯成為一塊案板上的肉,所有人都對她虎視眈眈。

    明朔可以附身的身體,大多都是差不多快要死了,她去吊住最後一口氣。安娜·亞當斯和琅玉不同,身體看起來沒有什麽不好的地方,相反甚至可以說十分健康。她突然麵臨死亡,原因若是深究還真不好說。

    明朔忍不住苦下了臉,這個世界怎麽這麽危險,有會把人灌泥沉塘的黑手黨就算了,少羽給找的身份看起來也不得平靜。

    萊娜管家瞧見了她蹙起的眉,安慰道:“伯爵也不必擔憂,夫人與凡勃侖家族有約定,凡勃侖伯爵絕不會坐視不理。”

    明朔聽到這句話,在腦海裏將這個姓氏過了三遍也沒能找出對應的人選。

    她隻能困惑試探問:“凡勃侖……?”

    萊娜管家慈愛道:“啊,您一直住在老宅,可能對這位伯爵不太熟悉。從血緣來說,他是您的表哥。老爺的妹妹,嫁給了他的父親。”

    明朔心裏便鬆了口氣,隻要是原主不認識的那就行。

    話說到這裏,早餐也吃完了,萊娜整理了餐桌,遞給了明朔一條薄毯,讓她去客廳的落地窗那邊曬曬太陽。

    這時候警察已經將證物收集的差不多,河岸街又恢複了往常繁榮的模樣。

    明朔坐在躺椅上,被冬日裏的陽光軟軟的照著,昏昏欲睡。光線在她淺金色的睫毛上打了個滾,又散在她交握著的手背上,似是散落了一地的金箔。

    明朔隱隱中聽見了門鈴的聲音,她略睜開了眼,向門廊看去,見萊娜替來人開了門。

    來者是一名身著黑色風衣的男士,他一手執著漆黑金頭的手杖,另一隻手剛摘下自己的禮帽。

    明朔睡得迷迷糊糊,她勉強撐著眼歪頭看去,正瞧見對方轉過頭,神色清淡地向她看來。

    她瞧見了一位紳士,黑色的碎發幾縷埋進了他的立領裏,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睛極為引人在意。明朔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覺得他青綠色的眼睛裏,似乎隱隱還泛著金色。

    他瞧見了明朔,微微頷首,道:“安娜,我是你的表兄。萊安特·凡勃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