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槍與玫瑰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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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朔從少年那兒得到了足夠的信息, 她吩咐侍從給他準備晚餐, 但是別讓他跑了。
萊娜瞧著明朔看不出特別情緒的麵孔,一時間反倒有些忐忑, 開口疑惑問:“伯爵?”
明朔向萊娜笑了笑, 她對萊娜道:“萊娜, 我有些事想要問你。”
明朔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亞當斯的祖宅富麗堂皇,每一處都極盡奢美。故而當年的那位亞當斯在打造會客廳的時候,也大量的選用了金紅雙色, 以顯得這裏越發明亮而威嚴。
明朔領著萊娜進了會客廳。萊娜是個稱職的管家, 雖然這間屋子在這些年來的使用次數屈指可數, 但她依然將這裏打掃的纖塵不染, 至少明朔在桃花心木的書桌後坐下, 連空氣中半點兒的飄絮都見不到。
萊娜立於桌前,看起來有些神色緊張,她問:“伯爵, 您想知道什麽?”
明朔歪頭想了想, 對萊娜道:“黑鴉幫想我這裏得到什麽?”
“或者,我換一個問法。”明朔緩聲道, “他們今天以死亡威脅我, 是想警告我什麽?”
萊娜的表情變了,她瞧著明朔, 眼光明滅。明朔也不著急, 她的個性驅使她此刻也依然十分平靜。她想了想白天發生的事, 以及少年口中說的話,猜測道:“如果是錢財,你也說了,亞當斯與黑鴉幫慣來沒有恩怨,他們犯不著為了這點東西來謀殺我。”
明朔仔仔細細的考慮後:“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手裏還有別的東西,是他們想要卻又難以得到的,並且這樣東西對我的重要程度使得談判根本無法進行,以至於他們隻能先選擇威脅。”
萊娜嘴角微動,過了會兒才道:“槍口下過活的家夥或許不會考慮那麽多,他們或許隻想出名。而您隻是個讓他們出名的契機,關於那名少年說的,也不能盡信。我不明白伯爵為何對他仁慈,在我看來,我們應該將他交給警察,好問到真正的情況。”
明朔看向了窗外,窗外一片漆黑,以至於玻璃清晰的映出了明朔如今的臉。她的麵容柔美而平靜,眼中甚至沒什麽被刺殺後的惶恐與氣急敗壞。
她細聲細語對萊娜道:“我母親是不是還為我留下了點別的東西。釀酒廠的地下室裏是什麽?人口走私、販|毒、還是軍火線?”
萊娜的臉頰的肌肉忍不住抽動。
明朔瞧見了,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看來是軍火線。”
她像這樣略帶得意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完成月牙,甚至會露出一丁點兒的虎牙,看起來十足十的可愛,可愛到令人會輕易忘記了她先前到底說了什麽話。
好在萊娜沒有忘記。她瞧著明朔,嘴唇蠕動了半晌,好半天才重新拾回了預言能力。
她褐色的眼中難掩震驚,低低道:“小姐,夫人難道原來同您提過嗎?”
明朔狡猾道:“您是她最信任的人,我是否知道,您不是最清楚的嗎?”
萊娜張口又閉,半晌道:“伯爵,看來比起亞當斯,您更像一名雅德利拉。”
明朔:……我該說謝謝還是不謝?
萊娜對明朔道:“按照夫人的意思,她希望這件事從她開始也到她為止,她並不希望你經曆她經曆過的那些事。她期冀您可以自由自在,做任何您想做的事。”
明朔剛想說:我是很想混吃等死啊,可人家打頭上來了啊!
萊娜便接口道:“但夫人也說過,若您選擇了這條路,我便也該尊重您的選擇,並竭盡全力的幫助您。”
萊娜對明朔嚴肅道:“釀酒廠下確實有一條軍火線。黑鴉幫會盯上它,是因為它在前年為帝國軍隊研發出的而連發式□□——無論對於誰而言,它的設計圖紙和製造線,都是難以比擬的財富。德國人想要得到它,意大利人同樣。”
“——而黑鴉幫,恐怕是則是想靠它徹底統治暗世界。”
明朔不免有些好奇:“他們現在不是已經差不多統治了霧都地下嗎?”
萊娜道:“也不全是,至少他可不能對無關人士出手。這是‘仲裁者’定下的規矩。”
明朔:“‘仲裁者’?”
萊娜忽然問了明朔一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和您提過有關亞當斯和凡勃侖協約的具體內容,您現在想知道嗎?”
明朔不確定道:“和‘仲裁者’有關?”
萊娜頷首:“對。凡勃侖家族從上一代開始,便是女王的‘仲裁者’。除卻姻親,夫人可以判定凡勃侖絕不會背叛您的原因——便是我們一直在為凡勃侖調控地下勢力而提供軍火。”
“女王是帝國百年難逢的英主,工業革命和槍械革命使得暗世界越發膨脹,女王絕不會允許霧都有超脫她控製的存在,既然權利無法製約他們,那就用別的。”
“‘仲裁者’因此而生,他們是女王在暗世界的代言人。是絕對的調停者。有他們在,黑鴉幫就算不上真正君臨地下。”
說著萊娜不免提起了萊安特·凡勃侖,她感慨:“我本以為萊安特少爺撐不起凡勃侖家族,凡勃侖家族仲裁者的身份也要名存實亡了,可如今看來——黑鴉幫想要出頭,恐怕還沒那麽容易。”
明朔聽著卻有些疑竇,她遲疑著道:“但我卻覺得,凡勃侖……”
萊娜因為先前明朔超出尋常的反應力,而對她大為改觀。如今見明朔提及合作對象,便不由低下頭,詢問道:“伯爵,有什麽問題嗎?”
明朔問:“現在軍火還在送往凡勃侖嗎?”
萊娜搖頭:“不,夫人當初覺得萊安特少爺難當大任,在老凡勃侖伯爵去世後,便停止了合約。好在萊安特少爺並不在意這點不愉快,在您需要幫助的,仍然履行約定伸出了幫助之手。”
“伯爵,我們是否該恢複對凡勃侖的資助?”萊娜有些猶疑,“他今日甚至救了你。”
明朔搖頭:“不。”
她對萊娜道:“他離我的距離算不上近,如果說他是看見了子彈再動手——說真的,我並不覺得自己能獲救。”
萊娜的表情逐漸嚴肅:“您的意思是——”
明朔道:“萊娜,既然我的母親曾與暗世界打過交道,想來你也明白他們最大的利潤來源其中有一項就是鴉片。你認為鴉片有那麽好戒除嗎?或者我換個問題,您認為一個長久靠著鴉片鎮痛治療以至於成癮的病弱青年,能康複的如此迅速,甚至有著一般成年人都難以比擬的體格嗎?”
萊娜:“這——”
明朔站起了身:“所以我有理由懷疑這位凡勃侖是假的。正如你所說,我們大部分人都未曾真正見過萊安特·凡勃侖。信件與家紋都能夠作假,但人不可以。”
她對萊娜道:“去查一查吧。”
少羽:“我真的對你刮目相看。”
明朔有些不好意思:“有嗎?真的嗎?”
少羽心情複雜:……當然,我還有一種受騙的感覺。我一直以為你是隻小傻鳥,誰知道你居然是懶得思考。
明朔歎氣道:“如果不是他今天救我,我不會覺得奇怪的。”
少羽有些不可思議:“就因為他成功救下了你?說真的,如果說是他先看見了槍,而後立刻去救你——這也能說得通吧?”
明朔老實道:“是能說通,但我偏向於他不是萊安特·凡勃侖。”
說到這裏,少羽便有些難以理解:“為什麽?”往常來說,你不都是以信任旁人為優先的嗎?
明朔想了想,對少羽道:“我覺得他像羅浮。”
這是一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當明朔和萊安特·凡勃侖待在一起時,感覺到的熟稔感越強,她便越忍不住去懷疑這個人是羅浮。
——但少羽說,萊安特·凡勃侖不是羅浮,鴉才是。
少羽的判斷不會出錯,如果明朔也不認為自己的判斷出錯,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見到的人並不是萊安特·凡勃侖,而是鴉。這個假設一旦成立,所有的事情都顯得理所當然。
他不在外用餐——因為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他當然不敢貿然在外用餐。就連冰淇淋,也是明朔吃了兩口後,他才開始嚐自己的。
他與傳言中萊安特·凡勃侖截然不同的形貌氣質——本來就不是一個人,當然不同。
他快速的救下了明朔——如果說這本就是他策劃的那一切都來得及。
他接近明朔——亞當斯夫人手裏的軍火線。
明朔躺在床上,捧著玉佩一點一點的將自己這些日子觀察到的,想到的以及已經被驗證和尚未來得及被驗證的猜測都慢慢地講給了少羽聽。
少羽聽著,心情便越發複雜。
他對明朔一直是有些過度保護的。看著那隻毛茸茸的紅色小鳥,他很容易就忘記他撫養的不是什麽真的需要扶持的小鳳凰——而是昆崳山的陵光神君。
陳寒嘲笑他像個操心過度的老爺爺,少羽如今想了想,他可能真的有些保護過度。因為他總是想要將所有的事情先替明朔安排好,明朔自己便也懶得去做。就這麽三百年下來,有些事情便形成了固像,竟然連他自己都想不到——
……明朔其實可能比他都要來的聰明。
明朔說完了,見少羽半晌不曾開口,不免好奇的喚了他一聲。
少羽回過神,溫聲道:“明朔,玩得開心嗎?”
明朔想了想,點頭:“有點麻煩,不過也挺有趣的。”
少羽頷首:“那就好好玩,就當是收利息。替他們幹活,也總不能什麽都不收。”
“難得不需要背負任何責任的試驗場,隨你心意去玩吧。”少羽雲淡風輕,“我會幫你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會提醒你早點兒解決羅浮的。”
明朔:“……可是轉輪台?”
少羽冷酷道:“這點時間東嶽還撐得住,我看著呢。”
明朔:“……”
明朔還能說什麽呢,她乖巧的“哦”了一聲。
明朔:怎麽辦,突然有點同情幽冥,算了還是我先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