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槍與玫瑰09

字數:5341   加入書籤

A+A-


    ·訂閱比不足60%將看到此章·

    待蓬萊閣一行人過了山門的凡塵道, 入了洱海,雨勢便被洱海的陣法截在了山頭之外, 所有的雨絲自天空墜下,滴灑在洱海穹頂上方淡藍色的法陣上就如同滴進了汪洋大海裏, 融入無痕, 尋不著半點蹤跡。

    清月將蓬萊閣的眾人安排於洱海右側臨近觀潮閣的院落裏,而後才領著眾師弟們回正殿。

    清月對眾人道:“大家也累了一天,辛苦了。隻是明日起諸派便會接連上我洱海,還需大家多加仔細。青岩你領著十六他們守山門, 莫要失了禮節。”

    青岩稱是, 清月瞧見了明朔頻頻向後看去, 便對明朔道:“去見你的朋友吧。”

    明朔便高興的應了聲,轉頭就走。

    青岩瞧著她的模樣, 不免嘀咕:“知道是去見朋友,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會情郎呢。”

    明朔喜歡美麗的東西, 三年來這一點洱海人盡皆知。明朔雖入門時低調寡言,但由於這點本性,對於清月也總比對其他師兄弟親近些。而清月也對明朔更為親切些。洱海掌門本來得到了清月這樣的徒弟,是不願再收旁人為徒。清月雖與眾人互道師兄弟, 但他的成長之中, 確是沒有任何師兄弟存在的。旁的長老或許會收上三四個徒弟互相比較競爭,清月則因為天賦超然, 而始終一人。

    故而當他聽見了洱海的門種被敲響, 下了山門瞧見了站在朝珠花前朝著他笑、說著想要加入洱海派的明朔時, 方動了心思,求了洱海掌門收明朔為徒。

    清月已然可獨擋一麵,洱海掌門隻當他是為了全心中的一點念想,便也同意了這事。加上雖收了明朔,但明朔的教導全由清月一手負責,掌門也並不覺得多事,反倒覺著這是個提前鍛煉清月準備接手洱海的機會。

    正是因此,清月對明朔總歸特別些。他悉心教導明朔術法,可明朔卻總是憊懶懈怠,從未將洱海的秘術當一回事,更對證道顯得興趣缺缺。她入洱海,仿佛真的如她在花下所說,隻是為了找個地方安家落腳。可即使如此,每次掌門考校,哪怕明朔是當時才攀著他的肩膀借書來看,等到考校至她,她用的總是最熟練的那個。

    清月還曾氣過對方這般糟踐天賦的行為,但他每次不說兩句,她便會對你軟軟道:“師兄,天熱,吃點冰果子吧。”

    清月自認持心中正,從不偏椅,但到了明朔這兒卻總是行不通。洱海的眾弟子也曾對此不解,清月曾對潮生海的貌美女修都曾不假辭色,為什麽偏偏會對相貌普通的明朔沒了法子。

    青岩是能理解清月這種無奈的。

    明朔看似容貌普通,但她的眼睛卻出奇好看。明明看似丟入人群中便再也找不見,可她站在你的麵前,帶著笑意看著你,你便莫名其妙地似被攥住了心神,仿佛要沉進她的眼裏去。

    以往青岩從書中看到“美人在骨”這句話,還曾嗤之以鼻,認為紅顏枯骨,若是沒了皮相,這世上哪還會有美人。直到明朔行三跪禮入洱海,那一日她跪於正殿九十九級台階下,行完禮仰著頭看向他們一眾立於階上的師兄弟們,忽得便彎眼笑了,露出淺淺的虎牙。

    ——隻是尋常人的相貌,但青岩在那一刻,卻覺得天下的日光都被她一人盛盡了。

    而人總是對美麗的東西容易心軟。

    聽見了青岩話,清月手中的竹扇敲上了自己的指骨頓了一瞬,他含笑回道:“師妹貪玩,又是少時摯友,且隨她去吧。”

    青岩卻心有思慮,嘀咕著:“隻求她還分得清敵我,晚間時別將人帶回來用膳。”

    青岩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烏鴉嘴的天賦。

    晚間用膳時,明朔竟然真的拽著蓬萊閣那個黑漆漆的家夥進了屋,甚至毫無所覺瞧著清月輕快道:“師兄,我帶了朋友回來,可以和我們一起吃飯的吧!”

    青岩:“……”

    青岩麵無表情:“師妹,膳房的師兄們沒向蓬萊閣送膳嗎?”

    清月卻道:“可以。”

    明朔便笑彎了眼:“謝謝師兄!”

    青岩對蓬萊閣人的著實不感冒,即使他和暮朗沒有過節,也沒法做到像清月那樣當真將蓬萊閣的人單純當做是明朔的朋友。他見明朔頗為殷勤,忍不住提醒:“師妹,過幾日就是無名島大會,這段時日想要動我洱海心思的人太多了,你可別將別人想的太好。”

    明朔卻像沒有聽見,將自己案前的荔枝推給了同樣落座的暮朗:“這個好吃,給你。”

    青岩:“……”

    清月神色不動,問道:“尚未來得及詢問閣下名諱,敢問閣下是?”

    暮朗剝開荔枝的手頓了一瞬,方道:“蓬萊閣,雲暮朗。”

    清月頷首:“這就是了,前兩年婉婉托我尋暮姓青年,我尋遍祈洲不見,原是閣下改了姓氏。”

    暮朗聞言剝開荔枝的手微微頓了頓,“嗯” 了一聲道:“因為她跑了。”

    明朔:“……算不上跑吧?”

    暮朗低頭看她,反問道:“那該怎麽說?”

    明朔聽見這句話,心裏咯噔一下,終於意識到雖然暮朗直到現在也沒有生氣的意向,但對於當初自己的偷偷溜走果然還是心懷怨恨的。但明朔又覺得,暮朗的邏輯也著實強盜了些,如果那天他沒抓著自己語氣不善,她也不會想著先走。

    明朔便底氣足了起來,認真道:“我和你道別了,算分別。”

    暮朗便道:“好,那算分別。”

    明朔鬆了口氣,便聽暮朗又問:“他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嗎?”

    明朔聽聞這句話一怔,尚未來得及回神,便見清月已然回答:“如果你問的是她入是否尋我入洱海,那便是。”

    暮朗聞言微微笑了,他的手覆上腰側長劍,拇指一頂便是一劫雪白利刃出鞘!

    屋子內的洱海弟子表情在瞬間變了,所有人的精神皆緊繃了起來,甚至有人握上了自己作為武器用的洞簫。倒是直麵這殺氣的清月毫無所動,他甚至擱下了自己的扇子,轉而問道:“閣下這是何意?”

    暮朗言簡意賅:“殺你。”

    明朔:“……?”

    暮朗聽見這句話,隻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要被這隻鳥給套牢了。

    到了夜間的時候,暮朗做了個夢。夢裏他站在樹下,隱隱聽見了一首曲子,他站在一旁聽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了自己是在哪兒聽過。

    是早上他聽明朔唱過的。

    他尋著聲音找了過去,找著了一棵樹。他站在樹下,瞧著樹上躺著的紅色身影。那是個很美的女人,穿著朱色的紗裙,長長的裙擺似是鳳凰的尾羽墜在枝椏上,再從枝椏墜下,落在他的眼前。他仰頭看去,見到的是一截白玉般的手臂,手臂的盡頭是一隻狀弱無骨的手,那隻手執著冰玉壺,壺內是昆崳山主人親手釀造的美酒。

    酒香與花香籠進了他的整片世界裏。他伸出手,恰巧便能接到最後一滴從壺中滴出的酒液。

    嘀嗒。青色的酒液在他蒼白的指尖凝住,像一塊明朔愛吃的石頭。他忍不住縮回了手,伸出舌尖舔去了那滴酒液,濃香與醉意瞬間便在他的舌尖炸開。他略晃了晃,方才重新穩住神智。

    暮朗仰頭看去,方能見到紅衣人附著紅暈的麵容。她的睫毛濃密纖長、略卷翹著,過了會兒,她察覺到了樹下有人,方睜開了眼。黑色的鴉羽展開,露出的,是比晨星、比朗月還要明亮美麗的一雙眼睛,她瞧見了暮朗紅潤飽滿唇瓣微微彎起,在枝椏上翻了個身,支著帶著醉意的腦袋瞧著樹下的少年,笑著道:“是你呀。”

    暮朗不知如何回答,隻是“嗯”了一聲。

    樹上的女人便問道:“你今日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麽?你太小了,贏不了我的。”

    暮朗感覺到了自己的不甘心,他聽見自己道:“我有什麽贏不了你,我是幽冥之主,我早晚都能贏了你。”

    樹上的女人聞言便哈哈笑了起來,暮朗瞧見她柔下了神情,對他道:“好呀,那我等著。”

    暮朗在那一刹那看呆了,他看見的是明朔。明明眉眼間有所差異,但暮朗卻能認出——這是明朔。

    可暮朗卻聽見自己不甘道:“陵光,你等著吧!”

    女人的回應是伸出了食指,輕輕點了他眉心,語氣漫不經心:“嗯,我等著。”

    接著她便哼起了一首歌,音調奇特卻奇異動聽,帶著點醉後的慵懶,仿佛隻用著聲音,便能令旁人一並醉了。

    而那首足以醉人的曲調,正是白裏日明朔唱著的。

    可暮朗的夢裏,這卻並不是結局。

    這隻是開始。

    暮朗在夢裏隻見了紅衣女人兩次,一次在樹下,一次在山下。

    山下的那次,他能感覺到自己長大了,已經長到不需要仰頭去看這隻鳥的地步,而可以俯視她,甚至伸手禁錮她。

    昆崳山下,那隻鳥光著腳丫,以一枚玉簪敲著手中酒杯,目光中裝著的卻是暮朗全然看不懂的東西。她感受到了暮朗的氣息,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