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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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邵雲去答應了下來, 宋村長麵上一喜, 他忙不迭的說道:“那不如我們現在就走吧!”
邵雲去點了點頭。
一幹宋家村村民把手裏的禮品往旁邊的官山村村民手裏一塞,擁著邵雲去上了他們開過來的三輪車。
“欸——”沒等村長叫住他們,三輪車已經嗒嗒的開走了。
村長皺了皺眉頭, 招來兒子何漢生:“漢生, 你帶幾個人跟過去幫忙。”
“好嘞。”何漢生點了點頭。
“對了,把張家的那口大鍋也帶上吧。”說完,村長背著手, 他少不了得跑一趟趙家, 畢竟從他家借來的鍋。現在煮了這麽多人, 想想都覺得惡心, 這口鍋怕是廢了, 怎麽著也得先給人家說上一聲。
這邊三輪車火急火燎的回了宋家村, 一進村就是撲麵而來的淡淡的腐臭味,整個宋家村都籠罩在怨氣裏。
邵雲去跑了幾戶被怨氣纏身的人家, 確定他們的症狀和張家的人一樣之後, 才皺著眉頭說道:“藥材——”
宋村長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早就準備好了。”他們接到了消息之後,特意分出了一撥人去縣城抓藥, 順帶把已經送進縣醫院裏的人給拉回來。他又補充道:“大鍋也找來了。”
準備的這麽妥當,這是咬死了他一定不會見死不救是吧!
邵雲去點了點頭:“既然這樣, 開始熬藥水吧!”
“好。”宋村長忙不迭的點了點頭,他回過身, 招呼著一旁的宋家村村民, 打水的打水, 燒火的燒火……
在何漢生等官山村村民的幫助下,宋家村祠堂前的空地上很快就架起了五口大鍋。
邵雲去看著被宋家村村民抬出來的病人,多是些老人孩子。他們要麽身體發育不全,要麽機能退化。因而相比於身強力壯的成年人,他們更容易被怨氣侵襲。
他也可以直接替他們祛除體內的怨氣,但過程必然極其痛苦,稍有不慎就會損壞他們的五髒六腑,這也就是為什麽他要選擇用這麽麻煩的法子救人。
等到這二十幾號人全都救了回來,邵雲去這才問道:“宋村長,那宋光頭現在在哪兒?”
“在他家關著呢!”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全都是宋光頭惹出來的好事,他們怎麽可能放過宋光頭。
要不是看在同一個祖宗的份上,就不會是隻把他狠狠的揍一頓關起來那麽簡單了。
“帶我去看看!”
邵雲去話音未落,正在這時,彌漫在宋家村上空的怨氣忽而一陣湧動,瞬間聚成兩道利刃向空地上的一口大鍋襲來。
他瞳孔一縮,肩上的橘貓飛身而起,衝著最近的一口大鍋襲去。它尾巴一甩,把靠近大鍋前的幾個中年男人打飛了出去,而後一爪子抓散了急射而來的一道利刃。
邵雲去也顧不得驚訝,緊跟其後,陽精聚於掌心,一掌拍過去,正中另一道利刃。
“砰——”
陽精與怨氣利刃碰撞的那一瞬間,空地之上猶如狂風過境一般,碎石四濺,塵沙飛揚。
四周的宋家村村民驚慌失措的躲進祠堂裏。
空氣忽而一滯,隨即陰風大作,接二連三的怨氣利刃向邵雲去和橘貓襲來。
一人一貓身手矯健惡躲開急射而來的利刃,不再以硬碰硬。
空氣中的怨氣越來越稀薄,約莫是知道奈何不了邵雲去他們,反而白白消耗了自身的實力,隨著最後一道利刃降下,空中的濃霧漸漸潰散。
風浪漸歇,邵雲去看著不遠處蹲在地上舔爪子的橘貓,眉眼一挑:“小東西,身手不賴嘛!”
橘貓搖了搖尾巴,精致的貓眼微瞪:“喵~”
這登徒子也比它想象中的要厲害。
躲在祠堂大紅木門後麵的宋村長慢慢的探出腦袋裏,眼底的驚慌還未散去,他吞了吞口水:“大,大外甥——”
“什麽東西,救,救命……不要殺我——啊——”
就在這時,一串急促的慘叫聲傳來,瞬間打破了村子裏的寧靜。
宋村長隻覺得脊梁骨一麻,順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他瞪著眼,遲疑的說道:“那不是宋光頭家的方向嗎?”
“不好!”邵雲去眉頭一緊,撈起橘貓扔在自己肩膀上,快步往慘叫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宋村長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從門後跑出來跟了上去。
到了宋家門口,院子前的木門上掛著一把大鎖,宋村長喘著氣擠過來:“我,我這裏,有鑰匙——呼。”
說著,他手忙腳亂的從口袋裏摸出一把鑰匙,把大鎖打開。
邵雲去一腳踹開了大門,直接衝了進去。
破舊的泥磚屋裏空無一人,床鋪上隻剩下一灘血跡。
邵雲去走上前,沾了沾被褥上的鮮血,還是熱的。
宋村長打著哆嗦,怎麽一眨眼就又鬧出了人命,他有些崩潰:“大外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邵雲去皺著眉頭,他回過神來,看著一大群磨磨蹭蹭湧進來的宋家村村民:“這就要問你們了,到底造了什麽孽?”
宋村長瞪大了眼:“大外甥,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們宋家村幾十年來生活在這裏,到我這一代已經是第六代村長了,附近幾個村子誰不知道我們宋家村人的秉性。我敢擔保,除了一點子雞毛蒜皮,偷雞摸狗的小事,我們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
宋村長為什麽敢這麽斬釘截鐵向邵雲去保證,還不是因為他們宋家村在衛國戰爭時期超過半數的青壯參軍入伍,死在了戰場上。戰爭勝利之後,省政府為了樹立典型,親自往宋家村送了錦旗予以表彰。因為這個,宋家村村民幾十年來一直引以為傲,遵紀守法,從來不會做那些損害宋家村名聲的事情。
“就是——”
“對,話可不能亂說——”
……
一旁的宋家村村民紛紛附和道,要不是看在邵雲去剛剛救了他們的親人的份上,他們恐怕就要戳著邵雲去的臉破口大罵了。
邵雲去一邊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宋村長,一邊委婉的說道:“那宋光頭——”
他可記得何如林說過,宋光頭的前妻就是被他活生生逼的跳了河。
宋村長一口氣堵在嗓子眼,有種瞬間被打臉的直覺。
他訕訕一笑:“這,這不是個例外嗎?”
邵雲去搖了搖頭,解釋道:“若是宋光頭隻是挖了你們的祖墳,貴村諸位老大人收拾他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萬萬不會牽連到你們身上。現在你們也看見了,不僅是你們宋家村的村民遭了秧,還連累著我們官山村也倒了黴。你們覺得你們那些去世了的祖宗會想要你們的命?”
宋村長沉默不語,隻覺得邵雲去說的話很有道理。
邵雲去繼續說道:“你可知禍害你們的是什麽?”
一幹宋家村村民麵麵相覷,搖了搖頭。
“是怨氣。”邵雲去自問自答,“既然有怨氣,就有怨靈。所謂怨靈,必是含冤而死,怨氣纏身。除非大仇得報,否則不死不休,不赴往生。”
“那怨靈身上的怨氣沾染在磚頭上,因而把磚頭買回去的張家遭了秧。可這磚頭是出自你們宋家村的墳地裏,如今你宋家村上下同樣怨氣纏身。所以我才敢說,若不是你宋家村的人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何至於會有今天這麽一出。”
宋村長哆嗦著嘴:“大外甥,你的意思是——”
邵雲去皺著眉頭:“怨靈出世,稍不留意便是生靈塗炭,剛才在祠堂前襲擊我們的就是怨靈本身,很明顯它大勢已成。眼下,要麽助它複仇送它往生,要麽滅了它!”
宋村長眼睛一亮,惡聲惡氣的說道:“它要複仇我們不管,可我們村子平白無故的丟了兩條人命,還有這麽多人跟著遭殃。大外甥,你一定不能放過它。”
邵雲去倒是能體會宋村長的心情,但他尚且不能妄下結論,隻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可我總得知道這怨靈到底是什麽來頭吧,這樣對付起來總要容易些。”
宋村長一噎,說來說去,對方是認定了他宋家村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不過這回他不反駁了,聽了邵雲去剛才那番話,他自己都信了七八分。
他回過頭看向底下黑壓壓的宋家村村民,疾言厲色的說道:“你們說,到底是誰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
一幹宋家村村民麵麵相覷,爭先恐後的搖頭。
宋村長臉色不太好的看向邵雲去,很是無奈的說道:“先不說我們村子裏的人很多人外出打工去了,在這兒的根本不全。再說了這樣的事情,誰會承認呢?”
邵雲去淡淡的說道:“我知道。”
他衝著一旁的何漢生說道:“漢生舅舅,把我帶過來的東西給我。”
何漢生連忙把一個大塑料袋拎到他麵前:“給——”
邵雲去回過神來,衝著宋村長說道:“宋村長,麻煩給我準備一個桌子,和一碗去年的陳米。”
宋村長摸不著頭腦,他隻得點了點頭,就近抓了一個村民去辦了。
等桌子一搬過來,邵雲去將燭台,香爐,黑狗血,磚頭等依次擺好。
而後燃起左右兩隻香燭,撚起神色,拿起三炷香,點燃之後插|進盛滿陳米的大碗中,而後操起小半包朱砂混進黑狗血之中,提起旁邊的毛筆戳進盛著黑狗血的瓷碗之中,快速的攪拌七七四十九圈之後,敕道:“定——”
瓷碗中的不停轉動的血水瞬間靜止下來,他拿起毛筆往桌子正中央的空白黃表紙上畫去。
從落筆到收筆不過幾息之間的事情,一眾圍觀的宋家村村民隻覺得眼前一花,再看時,邵雲去已經操起畫好的符紙貼在了磚頭之上,伸著兩根手指頭在身前,閉著眼睛,口中念念叨叨,隻是聽不大清楚他說的是什麽。
約莫過了一分鍾,邵雲去突然睜開眼,咒語一停。
“噗嗤——”
眾人頓時嚇了一跳,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隻看見貼在磚頭上的符紙瞬間起火,瞬間化為灰燼。
邵雲去伸出手,衝著一旁的何漢生說道:“漢生舅舅,菜刀——”
來不及合攏下巴的何漢生連忙把手裏的菜刀遞給他。
邵雲去接過刀,拿起桌子上的磚頭,像是切豆腐一樣小心翼翼的將磚頭上的符紙連帶著最外麵一層的磚料一起,削進盛有黑狗血的瓷碗裏。
做完這些,他抬手將方才插|進大碗裏的三炷香拔了出來,而後將大碗裏的陳米盡皆倒在桌子上,又將瓷碗裏的黑狗血連同磚料一起倒扣在陳米上,然後按著碗底逆時針晃動三圈。
他操起一旁的三清鈴快速的搖了起來:“叮鈴——”
而後閉上眼,伸出兩根手指頭,繼續念叨。
這會兒圍觀的人群總算是聽清楚了,隻聽見他念道:“陽明大魁,元極文昌。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忘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金光速現,顯爾名姓。急急如律令,敕——”
邵雲去猛的一睜眼,兩指倏地一下指向桌子上的陳米。
眾人頓時伸長了脖子,隻看見桌子上瓷碗驟然炸開,底下已經染成了黑紅色的陳米快速的抖動起來,逐漸匯聚成一個名字。
靠的近的一個年輕村民一個字一個字的讀道:“宋嘉清——”
“誰?”有人驚呼道。
“宋嘉清啊。”年輕村民抓了抓腦袋,突然靈光一閃。
“這就是那怨靈的名字。”邵雲去補充道。
然後就看見眾人齊刷刷的看向人群最後麵的一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麵帶恐慌,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對上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他下意識的轉身就要奪門而逃。
“抓住他!”也不知道是誰大吼了一聲,鴉雀無聲的人群瞬間動了起來。
“你們,你們幹什麽,放開我!”
不到半分鍾的功夫,兩個年輕男子把中年男人押了進來,跪在地上。
“趙為民——”村長一口氣卡在心口,他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噴起口水來:“你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想起邵雲去的話,含冤而死,含冤而死——那不就是說宋嘉清已經死了嗎?
他的眼眶頓時就紅了,一巴掌打在趙為民臉上,留下五個鮮紅的手指印;“你說啊!”
趙為民驚恐的縮著身體,眼珠子打著圈兒的直轉,明顯是底氣不足,他說道:“村,村長,一定是弄錯了,你,你忘了,嘉清,嘉清不是被我送到我媽那兒去了嗎。我媽和我大哥住在市裏頭,我大嫂在市裏最好的實驗小學當班主任,她能把嘉清弄進實驗小學接受最好的教育,我,我和你商量過的,你還記得嗎?”
“那你現在就給你大哥打電話,我要聽一聽嘉清的聲音。”宋村長橫眉怒目,從趙為民的口袋裏摸出來一個手機,厲聲說道。
“怎麽回事?”邵雲去看向身邊的一個宋家村村民。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中年男人貌似就是方才在宋家村祠堂前的空地上,橘貓一腳踹飛的那幾個人之中的一個。
“什麽?”那人的視線從宋村長兩人身上轉過來,一看是邵雲去,連忙說道:“我們村長有一個雙胞胎弟弟,他弟弟底下隻有一個女兒,叫做宋荷。”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趙為民:“那趙為民就是老宋家的上門女婿。好像當年他哥哥考上了大學,家裏沒錢供他讀書。趙為民聽說宋家在招女婿,就自己送上了門,換了三千塊的彩禮錢給他哥哥做學費。”
“就在兩個月前,宋荷得了癌症死了。趙為民也準備收拾收拾家裏的東西去投靠他哥哥,我記得幾天前他不是說先把他兒子宋嘉清送走了嗎……”
說到這裏,那邊被押在地上的趙為民哆嗦著手接過手機,額頭上滿是冷汗,手指卻偏偏怎麽也按不下去。
宋村長的心已經涼了半截,他一把搶過趙為民的手機,直接撥通了署名為大哥的號碼。
幾秒鍾之中,電話接通,那邊傳來一個關切的聲音:“喂,為民啊,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宋村長深吸了一口氣:“喂,趙為民的哥哥是吧,我是宋嘉清的大爺爺,聽為民說,嘉清已經到你家了,所以打個電話過來確認一下,他在嗎,讓他接一下電話。”
“哦……”那邊說話的聲音一滯,過了好一會兒才緩聲說道:“人已經到了,是這樣的,嘉清被他奶奶帶去遊樂園玩去了,這一時半會兒的也回不來,要不,等他回來了,再打個電話給您。”
“不用了。”宋村長突然冷靜了下來:“人都死了,你從哪兒找個人給我打電話。”
“什,什麽——嘟嘟嘟——”
宋村長直接掛斷了電話,趙為民和他哥哥的演技太拙劣,他不蠢!
場麵有那麽一瞬間的死寂,宋村長突然把手機舉起來,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後抬腳砰的一聲踹在趙為民的心口。
他似乎是拚盡了力氣,哪怕趙為民被兩個村民死死的押在地上,依舊被那麽一瞬間的大力踢飛了出去。
他厲聲說道:“畜生——我老宋家什麽時候虧待過你,那三千塊哪裏夠你哥哥大學四年的學費。都是我弟弟,你嶽父看在你老實忠厚的份上出的錢……嘉清可是你親兒子啊,你怎麽也下得去手。”
那可是他同胞弟弟的唯一血脈,就這麽沒了,叫他死了之後怎麽去見他。
趙為民捂著胸口,在地上蜷成一團,哆嗦著吐出一口血來,他也不哆嗦了,等到好不容易緩過來。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逃不了了,既然這樣,倒不如今天說個痛快。
他半跪著直起身體,淒聲笑道:“我的親兒子?村長,好大伯,你確定宋嘉清是我的親兒子?”
“你說什麽?”宋村長瞳仁一縮,身體一抖。
趙為民卻不依不饒,他環顧四周的宋家村村民:“你們說,宋嘉清是我的親生兒子嗎?”
觸及到趙為民的目光,超過半數的宋家村人不由自主的避開他的視線。連帶著正要上前抓他的兩個年輕人都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
宋村長後知後覺的看向邵雲去和他身邊的官山村村民,除卻麵無表情的邵雲去之外,大部分官山村村民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他心底一涼,今天這件事情傳出去,他們宋家村不說幾十年名聲毀於一旦,隻怕是從今往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然後便聽見趙為民繼續說道:“我在宋家二十年,恪守本分,老老實實的幹活,從來不敢懈怠。二老是我披麻戴孝送走的,兒子不跟我姓我認,被人暗地裏指指點點的我也認,誰叫我是上門女婿呢!”
一邊說著,他眼淚掉下來了:“可你們串通起來騙我說兒子不像我是因為外甥似舅,兒子不親我是因為我長得牛高馬大的不討喜,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對得起我嗎?在場的哪一位,我沒喊過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侄子外甥。是啊,你們有一群了不起的祖宗,你們心裏自豪,可你們也不能這麽欺負人啊!”
他怎麽能不後悔。他後悔為了三千塊賣掉了自己的尊嚴,也賣掉了自己後半輩子。
那一瞬間,宋村長眼底閃過一抹愧疚,可也就是那麽一瞬的事情,他立馬又梗起脖子,恨恨的說道:“可那又怎麽樣,從你做了上門女婿的時候就該明白你這一輩子就該給宋家做牛做馬,更何況嘉清也叫了你十幾年的爸爸啊。”
“十幾年啊——”他拍了拍手,“就算是養條狗也總該有點感情了吧,你怎麽就下得去手。”
他能怎麽辦?那是他的親侄女,唯一的侄女。
是,他知道他侄女不是什麽好東西。還上著學呢,就和外麵的二流子勾搭上了,被人連哄帶騙的懷上了孩子,結果對方拍拍屁股走了人。他們這些做大人的,管教不嚴。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能知道些什麽,稍不注意就流了產,還傷了身體。
要不然他們能招趙為民這樣的做上門女婿,要知道趙為民可是比他侄女大了整整七歲。
可就是在她的身體總算是保養好了的時候,當初哄騙她的那個渣滓閑著無聊又找來了。她還是那麽蠢笨,三言兩語就被哄的找不到邊了。
等他們發現的時候,那男的利索的溜了,他侄女肚子裏又給揣上了。
他們能怎麽辦?這個孩子要是再流掉,他侄女起碼要去掉半條命。所以他們隻能捏著鼻子使勁欺負趙為民。
可他們並不覺得愧疚,因為說白了趙為民就是他宋家花錢買來的,這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是老祖宗說的。進了宋家的門,他就是宋家的人了。
更何況宋家從來都沒有虧待過他,更沒有短過他吃穿;他大哥娶媳婦,彩禮錢宋家掏了三分之一;又說前幾年,他媽摔斷了腿住院,醫藥費可都是老宋家給的。
你看村裏頭哪個嫁進來的媳婦有這待遇。她們敢往家裏拿一星半點,趕明兒就得被人戳脊梁骨趕出家門。
隻除了這件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宋家自認為對得起他。
“我怎麽就下得去手,我怎麽就下得去手?”趙為民怔怔的反問道,更像是在質問自己,他眼底突然有了光:“我怎麽下得去手?我懦弱老實了大半輩子,給宋家做牛做馬二十年,到頭來,老婆給我戴綠帽,兒子是野種,對我從來都沒有好臉色。自以為是的親戚朋友合起夥來騙我,背地裏把我當好戲看。”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宋村長:“你說我怎麽就下得去手?狗急了都會跳牆呢。村長,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太老實太聽話,還想讓我白白的養著那個野種一輩子。我原本也隻是想把那小畜生賣到深山老林裏換點錢。畢竟為了給宋荷治病已經花光了家裏的儲蓄,可我總不能兩手空空的去投奔我大哥吧,他也有老婆孩子要養。”
他就是瘋了,瘋的心甘情願。心底多年的壓抑宣泄出來,就像是浩浩蕩蕩的洪水,足以衝垮一切理智。
“要怪就怪那小畜生不聽我的話,不要命的掙紮,要不然我怎麽會一怒之下操起煙灰缸砸在他的腦袋上,他也不會就這麽沒了命。”說到這裏,趙為民麵色始終不變,他不後悔殺了宋嘉清,一開始的驚恐隻是害怕因為殺人而進監獄,他的大哥和父母還等著他回家團聚呢!
隻是現在看來,他要讓他們失望了。
“你——”宋村長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臉色憋的通紅,他挽起袖子衝過去,對著趙為民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夠了。”邵雲去皺著眉頭,低吼了一聲。
這莫不是正應了那句知人知麵不知心。
宋村長動作一停,僵硬著轉過身體,看向邵雲去呐呐的說道:“大外甥。”
邵雲去麵無表情:“解決怨靈的事情迫在眉睫,我沒那個閑工夫聽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我隻想問村長你,想好該怎麽處理那怨靈了嗎?”
這話可以說是已經很不客氣了。
宋村長收回手腳,地上的趙為民已經鼻青臉腫,奄奄一息。
他毫不猶豫的一改之前的口風:“無論如何,嘉清都是無辜的。造成這一連串事故的罪魁禍首都應該是趙為民和宋光頭,宋光頭應該已經死了,趙為民也不能留!”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要除掉趙為民替宋嘉清報仇,以此消除宋嘉清的怨氣,送他往生。
四周的村民都是默不作聲,顯然是認同了宋村長的說法。
他們向來都是團結一心,一致對外的。宋嘉清可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孩子,總不能看著他魂飛魄散吧。更何況說這話的可是村長,誰敢反駁。也不怕他給你小鞋穿。
邵雲去麵色不變,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這人啊,都是自私的。
趙為民和宋村長一家的恩恩怨怨,站在不同的角度自有不同的看法,他也懶的捯飭明白。幹脆不想這麽多,他隻管把事情處理妥當就是了。
他走到趙為民身邊蹲下:“你把宋嘉清埋在哪兒了?”
趙為民勉強睜開眼,張了張嘴,沒說話。
“你說不說?”一旁的宋村長橫眉怒目,挽起手上的袖子,仿佛下一刻就要衝上來。
邵雲去皺著眉頭,隻說道:“說吧,也少吃點苦頭。”
麵對氣勢洶洶的宋村長,趙為民是真的怕了,他下意識的身體一抖,而後咬牙說道:“當時已經是深更半夜了,我心慌意亂的把他的屍體抱出了門,最後隨便找了個墳墓埋了進去,我記得那地方有兩顆鬆樹。”
“什麽?那不是我爺爺的墳嗎?”人群中也不知道誰怒喊了一句。那人罵罵咧咧的,要不是旁邊的人攔著,怕是已經衝上來了。
聽到這裏,邵雲去站起身:“好了,事情總算是弄清楚了,宋村長,麻煩你找上十個,”他頓了頓:“五個人跟我跑一趟吧。”
“這——”宋村長有些猶豫,他看著邵雲去:“大外甥,會不會有危險啊。”
回想起發生在祠堂前的那一幕,他現在還心有餘悸。
邵雲去眉頭緊皺,語氣不善的說道:“照你這麽說,我現在拍拍屁股走人,什麽都不管豈不是更安全?”
“嗬嗬。”宋村長麵色一僵,邵雲去如今的態度他看在眼裏,畢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也沒辦法。
他隻得低聲下氣的說道:“那我這就去安排。”
邵雲去找了條凳子坐下,他索性把橘貓抱進懷裏,不顧它的掙紮,戳了戳它的肉墊,隻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橘貓掙紮的動作一停,它拍了拍邵雲去的手背。
“喵喵喵——”
登徒子,大爺我會罩著你噠。
邵雲去被貓大爺突如其來的溫順震驚到了,他順杆子往上爬,試探性的薅了薅橘貓背上的毛。
“喵嗚~”
再摸一把——
橘貓軟噠噠的癱在邵雲去大腿上。
愚蠢的登徒子,就不和你計較了喵。
半個小時之後。
“記住,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解開身上的紅繩,我給你們的符紙一定要貼身戴好,明白了嗎?”
“明,明白。”
……
邵雲去手裏牽著綁的嚴嚴實實的趙為民,帶著宋村長和其他四個不知道用什麽報酬蠱惑過來的中年男人往後山走去。
日頭正當午,偏偏從踏進樹林的那一刻起,四周陰風不斷,並儼然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到了山脊處,視線裏開始出現了墳堆和墓碑,緊跟在邵雲去身後的宋村長忍不住的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哆嗦著嘴:“大外甥——”
邵雲去抖開包裹銅錢劍的碎布,沉聲說道:“開始吧!”
說完,跟在他身後的四個中年男人,兩個在經過的墓碑前插上三炷香,兩個向空中拋撒紙錢。
邵雲去搖起三清鈴:“趙為民在此,宋嘉清,你大可有冤申冤,有仇報仇,還不速速現身……”
“叮鈴——”
隨著三清鈴的搖動,邵雲去的聲音瞬間傳遍整個山麓,回聲不斷。
就在這時,一陣無形的波動之後,自地麵升起一縷縷灰黑色的怨氣,瞬間遮陽避日。
眼看著剛才還算晴朗的天空,不過轉眼的功夫就徹底暗了下來,宋家村一行人隻覺得渾身一冷,他們下意識的聚成一團。
宋村長縮著脖子四下張望,口中呐呐說道:“嘉清啊,我是你大爺爺啊,你可別嚇我,大爺爺老了,不經嚇……”
正是這時,他忽然覺的左耳邊一涼,然後下意識的往左邊一轉頭。
然後正對上一張灰白的小臉,他額頭上凹進去一塊,正咕嚕咕嚕的往外冒著紅白相間的腦漿子,小小的身體飄在半空中。
宋村長白眼一翻,眼看著就要嚇暈過去。
宋嘉清歪著腦袋,咧著嘴輕笑,帶起一陣陰風:“大爺爺,你是來找我玩的嗎,我一個人待在這裏好難受啊。”
說著,他握住宋村長的手,眼底閃過一抹詭異的光。
手心處傳來的陰涼感使得宋村長瞬間回過神來,他啪的一下掙開宋嘉清的手,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就對上宋嘉清瞬間染上一層失落的眼睛。
這麽一看,宋村長心裏的驚恐頓時去了三分,但他仍然怕的厲害,艱難的扯出一抹笑來:“嘉,嘉清呐,我不是來找你玩的。”
他眼睛裏頓時泛起一層光,忙不迭的指向邵雲去手裏的趙為民:“你看,我把趙為民給你送來了,他殺了你,大爺爺就讓他給你償命好不好。”
“趙為民?”宋嘉清臉一沉,周身的怨氣突然肆虐了起來,整個人猙獰的可怕。他驀地回過頭,死死的盯著邵雲去手裏神誌不清的趙為民。
“對對對,就是他,”宋村長忙不迭的說道:“你也不要恨了,村子裏好多人因為你病了,還記得以前經常給你糖果吃的三奶奶嗎,她和他老伴都死了。我把趙為民給你,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你安安穩穩的消了怨氣,去投胎好不好。”隻差沒明著說不要再禍害他們了。
宋嘉清眼神一冷,閉著嘴不說話。
良久的沉默。
“嘉清,你不要嚇大爺爺,大爺爺以後逢年過節都會記得給你燒紙錢,還有你最愛吃的燒雞。”宋村長隻覺得脊梁骨一涼,好似被什麽東西盯上了一樣,慌亂的說道。
“好啊。”聽到這裏,宋嘉清突然抬起頭,衝著宋村長擠出一個笑臉。
“籲——”聽見宋嘉清這麽一說,宋村長吊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但是我有幾個條件?”宋嘉清斂眉說道。
“什麽?”
宋嘉清指了指身後兩顆鬆樹底下的墳堆,說道:“我現在睡在那裏麵,可那兒原本就住了一位老爺爺,他的骨頭把我硌得慌,大爺爺,你能給我換個地方睡嗎?”
“好好好。”隻要宋嘉清願意罷手,宋村長什麽都能答應。
“還有,我看電視裏那些人死了,他們的親人都讓殺人凶手跪在他們的墳前,然後殺掉他報仇。大爺爺,等我的墳修好,你們也這麽做好不好。”宋嘉清歪著腦袋說道。
聽到這裏,宋村長不由的鬆了一口氣,宋嘉清到底還是個孩子,思想不算健全,好哄。
他忙說道:“那大爺爺現在就把你的身體挖出來好不好。”
“好啊~”宋嘉清幽幽的應了一聲。
不知道怎麽的,宋村長隻覺得宋嘉清怪怪的,但是他顧不了那麽多,帶著人拿著鐵鍬往墳堆去了。
邵雲去站在樹底下,靜靜的看著一臉無害的宋嘉清。
對方抬起頭來給他一個自以為燦爛的微笑:“大哥哥,你看著我幹什麽?”
邵雲去聞言扭過頭,隻看見宋村長已經挖到了磚牆。
一股子熟悉的腐臭味傳了出來。
他伸出手攔住宋村長等人,“我來——”
幾人本來就怕的厲害,一聽邵雲去要自己動手,迫不及待的退出了墳坑。
墳堆裏的磚牆缺了一大塊,正是被宋光頭半夜挖走的那些。越往裏挖,木茬子越來越多。
突然邵雲去停下了動作,眼前突然出現一件藍色的布料。他抓住布料用力往上一提,一個光著腦袋的成年男人屍體被他甩到了旁邊的土堆上。
“宋光頭?”宋村長驚叫了一聲。
邵雲去回過頭來再看向身下,依稀可以看見輪廓的棺材裏,一個渾身爬滿白色蠕蟲的小孩躺在一堆骨頭架子上。
他的手還沒碰到小孩的衣襟,屍體卻突然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