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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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康城走後,邵雲去帶上一小盒前些天做好的肉條, 以及準備寄出去的臘肉, 拿上銀|行卡, 坐上了去祁縣的三輪車。

    到了約定好的地方,衛修洛果然已經在站牌下等著了。

    他捧著一杯果汁, 嘴裏咬著吸管慢慢的嘬飲, 看見邵雲去過來, 他把手裏提著的還沒有開封的果汁遞給他。

    邵雲去順手接過來,然後將拿著的飯盒放到他手裏。

    塑料杯裏麵的冰塊還沒有完全化掉,邵雲去抽出吸管插|進去, 一連串的咕咚聲過後, 大杯果汁隻剩下一小半。

    透心涼的感覺襲上大腦皮層, 仿佛瞬間驅散了苦夏的悶熱。

    衛修洛打開玻璃飯盒, 裏麵是碼的整整齊齊的肉條,上麵撒著一層孜然粒和胡椒粉,香氣襲人。

    他拿起一根放進嘴裏,一邊問道:“怎麽會突然想到要買房?”

    “嗯,”邵雲去鬆開吸管, 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我家在鄉下,離學校太遠了,每次回家坐車都得花上好幾個小時, 更別說還要轉車, 有點麻煩。而且總不能一直假期留校吧, 有時候也不太方便。所以想著幹脆在縣城裏買套房, 好歹有個落腳的地方。”

    他倒還想著走讀呢,但是一高勒令學生除非行動不便,生活不能自理,否則必須在學校住宿。他也沒想去為難學校管理層,所以也就是想想而已。

    “這樣啊。”衛修洛咬著肉條點了點頭。

    然後就聽見邵雲去說道:“好吃嗎?”

    衛修洛轉頭看邵雲去,對方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他眨了眨眼,輕咳一聲,“不錯。”

    然後捏起一根遞給邵雲去。

    他兩眼微閃,這大庭廣眾的,心裏莫名有點羞恥。但是轉念一想,現在他們倆也算是正兒八經的情侶了,舉止親密一點不是很正常嗎?

    這麽一想,他耳尖的紅潮稍微褪去了些,非但如此,他還舉著肉條衝著邵雲去送了送。

    邵雲去心滿意足的叼走了福利,“的確不錯。”

    在看房之前,邵雲去找了個快遞接收點把包好的臘肉一一寄了出去,地址是昨天晚上剛剛找人要的。

    衛修洛陪著他跑了幾個相對來說離學校比較近的售樓中心,最後選定了一套二手房。

    一百六十平,三室一廳一廚兩衛,外加一個大陽台,要價四十六萬。這個房價可以說是相當便宜了,畢竟六年後祁縣劃歸京城,房價自然也就水漲船高。那年凡是在縣城有房的,事後起碼也能到手百萬以上,不僅如此開發商還得賠上一套地段不錯的同等麵積的新房。

    這麽一想,邵雲去這筆錢花的不虧。不過他也沒想借此機會大量囤房,一來幹他們這一行的,隻要有真本事,打出了名聲,還愁沒錢送上門嗎;二來嘛,麻煩。

    說是二手房,其實隻是囤房的販子將新建的毛坯房做好裝修之後轉賣出去,賺個中間差價。

    牆壁膠刮了,瓷磚已經貼好,通風也有三個月了。相當於邵雲去隻要買好家電之內的,就可以拎東西直接入住。

    他看中的就是這份不費事,畢竟他可沒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操心裝修的事。

    當天下午,邵雲去就跟著囤房的販子去辦理了房產轉讓手續。

    換鎖,買家具……銀|行卡一刷,工人上門服務,新家也就布置好了。

    送走最後一波裝配工人,已經是晚上六點。

    邵雲去看向一旁的衛修洛,想了想說道:“我們先去吃飯,等會兒陪我去超市買些生活用品怎麽樣?”

    反正都到這個點了,與其連夜趕回官山村,倒不如直接住在新家算了。

    “好。”衛修洛點頭應道。

    兩人找了一家最近的沙煲小飯館,從冰櫃裏拿了一瓶芬達遞給衛修洛,邵雲去說道:“對了,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來著?”

    衛修洛夾了一筷子豬耳朵放到邵雲去碗裏:“什麽?”

    邵雲去看著碗裏的豬耳朵,這樣的感覺還真是不賴。他扒了一口飯,“我有點事情要辦,可能要出去一段時間。”

    這是在報備行程?

    衛修洛唇角一彎:“去哪兒?”

    “邊省,長白山。”

    衛修洛一愣,“去那兒幹什麽?”

    “找一件東西。”邵雲去頓了頓:“一個很可愛的家夥,你大概,額,應該會喜歡吧!”

    想起那家夥的形象,他遲疑的說道。

    衛修洛眼簾一垂,不動聲色的嗯了一聲。

    “大概要去小半個月吧,到時候……我們手機聯係。”他衝著衛修洛眨了眨眼。

    “嗯。”衛修洛輕咳一聲,低頭吃飯。

    從飯店裏出來,兩人找了一家超市進去。

    衛修洛推著車,邵雲去從架子上拿下來兩隻口杯:“哪個比較好看?”

    “藍色的。”衛修洛想了想,說道。

    然後就看見邵雲去把一藍一青兩個口杯都放進推車裏。

    他心弦一動。

    兩支牙刷,兩套毛巾,兩雙拖鞋……看著推車裏成雙對的日用品,又看看一旁一臉理所當然的邵雲去,衛修洛抿起唇角,腳步又輕快了幾分。

    付完賬,衛修洛幫著把東西送回新家。

    “我該回去了。”看了看手機,已經是晚上九點,衛修洛如此說道。

    “好,我送你回去。”邵雲去點了點頭。

    不急,那些東西總有用到的一天的。

    這裏離政府大院並不遠,約莫也就是十幾分的路程。

    “到了——”

    衛修洛看著不遠處的大鐵門,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向邵雲去。

    邵雲去正對上衛修洛的黑亮的眼睛,昏黃的路燈,修長的影子,安靜的街道,沒了之前相處時的自然,隻剩下難以平靜的心跳。

    良久,邵雲去開口說道:“我之前在你的生日聚會上送給你的木雕呢?”

    衛修洛眨了眨眼:“在家裏。”

    “能拿下來嗎?”邵雲去說道。

    “好。”衛修洛轉過身,身影漸漸消失在黑幕之中。

    沒一會兒,他回來了,看見路燈下的少年,速度明顯快了不少。

    “給。”他把木盒子遞給邵雲去。

    邵雲去把盒子接了過來,打開之後,將木雕拿了出來。

    他上前兩步,腳尖和衛修洛的距離縮減到兩公分,這樣的距離瞬間讓衛修洛有種逼迫感,他甚至能聞到邵雲去身上淡淡的汗味。他的視力很好,那一瞬間,他有種數一數邵雲去嘴唇上的絨毛的衝動。

    “好了。”邵雲去低下頭,對上衛修洛微敞的衣襟下白皙的鎖骨,黑色的木雕的躺在上麵,眼色分明。

    衛修洛伸手扯出木雕,入手的細膩,他抬頭看邵雲去,眸光微閃。

    “晚安。”邵雲去彎著眼角,輕聲說道。

    “晚安。”衛修洛脖子上掛著玉雕,轉身離開,步伐輕盈,像踏著雲。

    ……

    按照邵雲去說的,劉康城準備好三牲六畜,酒水香燭,壯著膽子來到當初他撿錢的地方。

    已經是深夜時分,四周悄寂無人。他哆嗦著手,點燃了香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鬼爺爺,我——我是劉康城,就是半個月前撿了你買命錢的人。我求你放過我吧,我還不到四十歲,我不想死啊……”

    說到這裏,他顫巍巍的抬頭看向四周,空無一人。

    他一咬牙,狠狠的給了自己幾個耳光,一邊打一邊說道:“鬼爺爺,都是我的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手,是我貪財……”

    臉上火辣辣的疼,沒一會兒他就憋出了眼淚:“我父母早早的就沒了,留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沒人管教,我小時候沒學好,長大之後遊手好閑,到了三十歲還沒娶上媳婦,所有人都看不上我。”

    “現在我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別人都說我走了狗屎運,卻不知道我吃了多大的苦頭。我兩個兒子現在才六歲啊,沒了我,他們可怎麽活啊……”

    “鬼爺爺,求你饒我一命。”劉康城梗著脖子,痛哭流涕,他是真的怕死。

    他一邊磕頭,一邊急促的說道:“隻要你願意放過我,我願意償還你三倍的買命錢,不僅是這樣,我還願意給你立金身,有我劉家一天,就供奉您一天,我求您了……”

    就在這時,一陣陰風刮過來。

    他後背一涼,沒說話的話卡在喉嚨裏,“鬼爺爺,是你嗎?”

    他顫巍巍的往後看去,還是空蕩蕩的。

    他心下一鬆,轉過頭,正對上一雙黑色的布鞋,飄在半空中。

    他渾身一顫,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隻聽前頭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你說的這些,我當然都知道。”

    劉康城蜷在地上,隻是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可你是不是忘了這是什麽地方了?”

    “什,什麽地方?”劉康城幹巴巴的說道。

    “這裏以前是市醫院,我當年病重,賣房子的錢被人卷走,我沒錢治病,被醫院斷了藥,我睜著眼在病床上躺了兩天,就這麽死了。劉康城,你還記得嗎?”

    “什麽?”劉康城下意識的抬起頭,正對上一個熟悉的麵孔,他瞳仁瞬間緊縮,連滾帶爬的向後退去,一臉驚恐:“劉,劉老頭……”

    那老鬼穿著一身病服,死死的盯著劉康城:“看來你還記得我,劉康城,當年你在街上混,得罪了人,被打了個半死,是老頭子不忍心把你撿了回去,給你治傷買藥。你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要認我這個孤寡老頭做幹爹,給我養老送終。”

    “看在你真心實意,一臉堅決的份上,我信了。我收你做幹兒子,求爺爺告奶奶把你塞進小區裏做保安,讓你過上安穩日子。可你是怎麽報答我的?”

    他慢慢的逼近劉康城:“我病重住院,存款花光了,隻好托你把房子賣掉給我治病。我那麽信任你,你卻拿著賣房的錢跑了,害我就這麽死在了病床上。你恐怕也沒想到,會有落在我手上的這一天吧?”

    劉康城不知道那兒來的勇氣,他跪著向前,一把抱住劉老頭的雙腿,痛哭流涕的說道:“幹爹,爸——都是我的錯,是我被豬油蒙了心竅,我——我當時就想著你都已經成那樣了,醫生說手術隻有三層的把握,就算是治好也是癱瘓的命,我就犯了糊塗……”

    “是我對不住你,我該死,我該死,”他又扇起耳光來,“你現在要拿我做替身,我認。可是爸,我死了,求你照顧一下我的兩個兒子,他們才六歲,剛上幼兒園,沒人看著,可別和我一樣走上一條不歸路。看在他們好歹是你孫子份上,我求求你了——”

    他渾身發抖,他在賭,劉老頭向來心軟,他賭劉老頭聽了這話,會放過他。

    卻不知劉老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劉康城,眼底閃過一抹冷笑,嘴裏卻說道:“欸,罷了,看在你喊我一聲爸的份上,你走吧,以後不要讓我看見你。”

    “謝謝爸,謝謝爸!”劉康城忙不迭的向劉老頭磕頭,他卻沒有立即離開,反而是手忙腳亂的打開汽車後備箱,把一個黑包提出來:“爸,這裏有一百萬,算是還你的買命錢,我回去之後,立馬給您立金身,年年進供,有我劉家一天,決不食言。”

    “滾吧!”劉老頭歎聲說道。

    “是是是。”看見劉老頭收下了錢,劉康城提著的心這才終於放了下來,他手忙腳亂的爬上駕駛座,油門一踩,汽車歪歪扭扭的衝了出去。

    劉老頭冷笑一聲,提著黑包消失在空氣中。

    劉康城打著方向盤,衝出去二十幾裏,直到闖進一條陌生的街道,車子這才慢慢的停了下來。

    劉康城繃緊的神經一鬆,他一臉興奮,活下來了,他活下來了。

    笑了好一會兒,他吞了吞口水,喉中一片幹涸,他扭過頭,馬路旁邊有一個自動售貨機。想起來之前好像買那些香燭的時候,店家找了一把硬幣。

    他拿著硬幣,下了車。

    就在車門合上,他踏出腳步的那一瞬間,一道刺眼的亮光打在他的眼睛上,他下意識的抬起手臂。

    砰——

    劉康城飛了出去。

    萬籟俱靜,他躺在地上,瞪著眼,身體不停的抽搐,黑色的汽車就停在不遠處。

    他想著,不對,車牌號被擋住了,不是夢裏的庚B99786。

    沒一會兒,車上下來一個人,也不是中年男人,是一個穿著裙子的年輕女人,她低下頭,拍了拍他的臉。

    聲音很熟悉,她說道:“既然敢背著我養小情人,就要承擔代價。”

    這不是他的妻子嗎?

    他張著嘴,眼睛被眼前的女人伸手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