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清晨早起, 在她睡著的時候把小皓送到了幼兒園……

    伊棠呆呆地坐在床邊，怔忡了半晌。良久, 昫昫曦陽如金芒絲縷, 揮灑進一層五彩繽紛的兒童房，充滿暖意的光線籠罩著她柔和的側臉，伊棠莞爾，低頭, 唇邊漾起了一抹溫婉的淺笑。

    她親了一下懷裏的小娃娃, 又輕輕地摸了摸他頭頂柔軟的發絲。不知道為什麽, 她心裏有種溫暖的感覺說不出來。

    久違了, 她好像好久都沒有經曆過這種感覺了。

    好久都沒有人對她這麽好。不計回報，不顧得失，甚至都沒打算告訴她, 也沒跟她邀過功。

    一整日，伊棠心裏都甜絲絲的, 白天的時候要工作，她忙著確定木雕的設計圖紙, 工作之餘也不掩輕鬆的心情，腳步輕快, 頭腦也隨之跟著飄飄然起來。

    下午三點半，是頌頌日常喝奶粉的時間, 她放下工作桌上正在趕稿的設計圖, 走到廚房, 心情愉悅地給小家夥衝了一瓶。240Ml的奶瓶, 4勺奶粉，再加上涼好到40多度的溫開水均勻攪拌，聞起來甜甜的，香醇的味道即便是隔著幾米遠的距離都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嚐嚐。

    細白的手指輕輕地捏緊PPSU奶瓶的圓肚子。

    “媽媽……奶奶！奶奶！”

    不多時，頌頌跑到她跟前，跳著腳蹦蹦噠噠，滿臉都寫著“著急”。

    伊棠怔了一下，回過神，霍地發現奶瓶還捏在自己的手裏。她連忙擦了一下嘴角，晃了晃瓶子，一整瓶奶被她喝得隻剩下三分之一。

    “頌頌，對不起啊，你等一下，媽媽再給你衝一瓶。”

    伊棠蹲下身，有點尷尬地看著眼前的寶寶。明明是打算給小家夥衝的，她怎麽就自己喝上了呢。

    說話間，她扶著膝蓋，倉皇地直起腰，暖水壺裏的熱水太燙還需要再晾一會兒，轉移陣地，她端起擺在桌上的奶粉罐晃了晃，不期然間，塑料的勺子在金屬的奶粉罐裏叮當作響。

    “……”

    廚房裏陷入了一片異樣的安靜。

    頌頌把眼睛瞪得圓圓的，他看了一眼伊棠，又舉起一根粉嫩嫩的短小手指，指著她手裏那個金燦燦的奶粉罐。弱弱地道，“沒……”

    “有的，有的。”

    伊棠萬分抱歉地摸了摸頌頌的腦袋，奶粉見底，是快要空了，不過好在她事先還留了一點兒。“沒事兒，還夠你今天喝的。你一會兒再跟媽媽去趟母嬰超市，正好小皓哥哥也要放學了，時間充裕，我們買完了再去接他。你乖，嗯？”

    ……

    勉強地達成了協議。

    一個小時後，從母嬰超市出來，伊棠一隻手環抱著頌頌，另一隻手腕上纏著一些小孩子的零食。買好的奶粉已經放到超市專用的服務台配送區了。幸好現在這個社會服務業愈見發達，免費的快遞也愈見普及，否則幾大桶兒童奶粉，她一個人真的拎不過來。

    伊棠的家離幼兒園不遠，母嬰超市離那所幼兒園就更近了。

    幾分鍾的路程步行就能到，伊棠沒有坐車，懷裏抱著軟綿綿的小娃娃，秋高氣爽，空氣清新，沿途風景也不錯。一下午弄巧成拙，頌頌悶悶地趴在她肩膀上，閉著眼睛，情緒不高。伊棠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先睡一會兒，小家夥聽話地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就陷入了甜甜的夢鄉。

    “……各位前來接學生的家長，麻煩到我這裏簽到。”

    國際班門口，一個穿著黑色製服女老師正站在走廊中間，她麵前擺著一張方正的小桌，脖子上掛著一個同色係的工作牌，桌子上擺著筆紙和一摞本子，看起來還挺專業的。

    伊棠微微斂眉，緩步朝那個方向走了過去，沿途，隱約地聽到有人說最近綏城市的治安不是很好，這是幼兒園為了加強安全把控製定出的新規矩，那個老師是新來的，輔導員職位，以後將專門負責核對小孩子每天的接送人員、日常簽到和請假工作。

    難怪呢……難怪她之前都沒有見過這個老師。

    伊棠黛眉舒展，倏然，抱著熟睡的頌頌加快了腳步。門口的輔導員看見她微微一怔，片刻，又連忙挪眼，對方拿起一支筆，低頭翻看著手裏的檔案本，白色的紙單在半空中飛速翻轉，她客氣地跟伊棠問了聲好，又緊接著詢問她要接走的孩子姓名以及今早負責來送孩子的家長姓名。

    “伊皓，伊棠。”

    “嗯？”

    女老師年紀不輕，她推了一下黑色的眼鏡框，越過厚重的鏡片，認真地瞥她一眼，眼裏透著精明與銳利。

    “啊……宋衍。”伊棠微微地臉紅，將頭低了下去。

    “嗯。”

    女老師滿意地頷首，在檔案薄上畫了個紅色的對號，她放下手裏的紙筆，回身喚了一聲屋裏的小皓。

    伊棠抱著頌頌站在原地，心裏麵莫名地害羞，她咬了下嘴唇，想起剛才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忽地又覺得有點想笑。

    宋衍……

    他……他什麽時候就成了她們家的家長了？說他是頌頌的家長倒還說得過去，但要說他是小皓的家長……嘁，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好不好。

    時間不早，走廊裏來接小孩子的家長也愈來愈少，小皓舍不得留班上關係要好的小夥伴兒一個人在教室裏等待父母，便刻意耽誤時間，假裝漫不經心地又陪對方玩了一會兒。伊棠掐著時間站在門口等他，等小家夥出來時，已經快到四點五十分了。

    懷裏頭躺著熟睡的頌頌，她彎腰，輕輕地戳了戳小皓的眉心，“瞧你那點兒花花腸子，是不是見人家女孩子長得漂亮就舍不得走啊？”

    教室裏頭留下的那個小姑娘唇紅齒白，紮著兩個俏皮的馬尾辮，一身淺粉色的公主裙，洋娃娃似的，水靈著呢。

    小皓嘿嘿一笑，揉了揉腦門兒，“姑姑，你可別亂說。”

    怕被教室裏的女孩聽到，他拉著伊棠的胳膊，緊忙著要走，忽地，背後一道清越的聲音傳進了耳朵。

    “伊小姐！”

    “……”小皓一怔，伊棠也俱是一怔。

    走廊裏，姑侄倆不約而同地緩緩轉身。不遠處，一道倩麗的身影映入了眼簾，年輕的女人儀態端莊，眉目清麗，手裏抱著兩本書，肩膀上搭著一件深藍色毛呢外套，黑色的絲襪托襯著纖細的小腿，腳上踩著銀白色的細高跟鞋，走路的姿勢優雅得體。

    “伊小姐。”

    對方快走了幾步，滿臉的欣喜，匆匆地在伊棠的眼前站定。

    嗯？

    伊棠眨了眨眼睛，瞧著眼熟，卻認不出對麵的女人是誰。她有點尷尬，抿嘴，悄悄地拽了一下小皓的胳膊。小皓側過臉，用手擋著嘴巴，極力地壓低著音量。“小愛……鋼琴老師……”

    哦……

    伊棠挑眉，了然，轉瞬，客氣地打招呼，“你好啊，小愛老師。”她懷裏抱著孩子不方便握手，便微微傾身，跟對方禮貌地點了下頭。

    小愛連連點頭，笑著說道，“好久不見了，伊小姐。這是你們家寶寶吧，都長這麽大了？”

    她指著頌頌說道，伸手就要摸。

    眼看著她十枚修長的指甲上鑲滿了亮燦燦的水鑽和珠子，伊棠下意識地躲避了一下。

    “嗯……”

    伊棠轉了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拉長了語調，算是回應。

    坦白說，是人都有些毛病，伊棠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戒備心強，不喜歡誰對她突然熱情。老話兒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在她這兒也講得通，黃鼠狼給雞拜年，有所予必別有所圖。

    “小愛老師，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離著這麽老遠叫住她，伊棠可不信，她隻是單純地想跟她打個招呼。

    小愛略顯拘謹地站在原地，看看她，又看看她身邊的小皓。

    伊棠明白，“小皓，你進去再跟那個漂亮的小同學多玩五分鍾。”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回教室去，小皓也很聰明，看得懂情況，提起書包，便機靈地躲進了屋裏。

    走廊裏徹底安靜，沒人說話，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伊棠抱著頌頌手有點酸，她靠在牆邊，托著小家夥的屁股，悄悄地又換了一隻手。

    “小愛老師，你說吧。”這回沒人了。

    身後，年輕的女老師有些害羞，須臾間，她抬起手裏的書本，遮擋住下半張臉。“啊，那個……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是我……我今天上班的時候跟小皓幾乎是同時到的學校。停車場裏麵我們一起下的車，我看今天早上不是你送他過來的，當然，也不是常來學校的那個男生送他過來。那個戴眼鏡的瘦瘦高高的男生我認識。不是他，是……是另一個男人……”

    “你說宋衍？”

    伊棠微地怔住，回頭，深看了她一眼。

    “嗯。”

    小愛連連點頭。她早上看見他在檔案薄上簽了自己的名字，遒勁鋒利的筆鋒，真好看。

    “……”

    伊棠臉上的笑意漸漸收回，清澈的眼珠在眼底一旋，“小愛老師特地叫住了我，是想問有關於宋衍的事兒？”

    沒眼色的，身後的女人還是一臉地雀躍。她紅著臉，牽起了伊棠的手腕，“嗯！他……他是你們家親戚嗎？我……我想要一下他的電話號碼，可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