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字數:6316 加入書籤
你看到的並不是你該看到的。
“我不忙, 公司的錢不都被你們幾個混小子給吞光了。”
宋衍聲音清冷,字裏行間無波無瀾,如果是陌生人聽見了,或許會以為他這十幾個字隻是一句簡單的玩笑話。
但周家跟宋家是世家, 周南跟宋衍一起長大, 這位爺是什麽脾氣,他心知肚明。
“衍哥, 綏(suí)城的生意, 我一分錢都沒動,你在國外這兩年, 我也都隻是在替你打理,你也知道最近國內經濟不景氣, 公司確實是賠了點錢, 但那錢沒進到我口袋,你不信你問張秘書。”
張婭手裏有他這兩年全部的資金往來資料, 人證物證具在, 足以證明他的清白。宋衍是什麽人, 他哪敢動他的錢呐。
張婭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回過頭, 手裏還拿著一遝紙質的資料。
“老板……”
宋衍扯了下嘴角。又揚手讓她轉身。
他要是真懷疑周南。又怎麽可能讓他開車。
“筱筱這兩年還好嗎?”
他岔開話題, 轉頭看向窗外。宋筱是他妹妹,他不在國內這段時間, 聽說周南娶了宋筱, 說到底, 他現在還得叫這小子一聲妹夫。
周南笑了笑,“挺好的。”
剛結婚沒幾個月,新婚燕爾。
宋衍點了點頭,他跟宋筱雖然是親兄妹,但到底年紀差得多,宋筱從小在外國長大,他性子冷,對這個妹妹也很少關心。
“那丫頭脾氣不好,你多擔待。”
周南這小子他知根知底,宋筱放在他手裏,他放心。
周南笑著應了下來。
人都是他的了,他還有什麽擔待不了的。
轉頭,又看了一眼後視鏡,“哎,衍哥,你額角上那道疤是怎麽回事啊?”
記憶中,宋衍心高氣傲,鮮少與人動手。他在國外的這段時間,身邊也一直有保鏢隨行,能讓他掛彩,還在他臉上留一道疤,這個人,不容小覷。
張婭也回頭看了一眼,宋衍正側頭看著窗外。
南風拂麵,幾道清冷的月光分割開他英朗的五官,他凝眸,皺眉,高挺的鼻梁下襯著一張略薄的嘴唇。這男人真是長得極好看的,不說話時,整個人透著一股子駭人的氣質。冷峻、孑然。
宋衍眉梢微動,往前座掃了一眼,張婭忐忑,急忙匆忙地收回視線。
老板不喜歡女人盯著他看,這項不成文的規矩,公司上下無人不知。
垂目,宋衍斂眉,沉默間,摩挲了兩下高聳的眉骨。
他左側眉骨附近,靠近太陽穴的位置,確實是比出國前多添了道疤。1.5厘米的長度,說長不長,傷痕極細極淺,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留心去看,一般人很難發現。
回憶翻滾,一道誘惑的身姿浮現在眼前,香軟的身段,溫婉軟糯的聲音……
倏爾,他鬆開緊閉的薄唇。
“不提了。”
張婭頷首應下。其實那傷痕不明顯,位置也隱蔽,如果宋衍有心要遮掩,把頭發留長一點就是了。“副總,一道疤而已,老板既然沒遮掩就說明老板心裏坦蕩。咱們就知趣些,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宋衍聞聲未語,周南倒是忍不住樂了。
“坦蕩?這說不定是你們家老板硬上了哪個女人,被人家一酒瓶給砸下來了!”
宋衍瞥了他一眼,目光漸寒。
“開你的車。”
周南一看氣氛不對,連忙辯解,“玩笑話,玩笑話。這世上還能有我衍哥搞不定的女人嗎……”
宋衍冷著一張臉,懶得理周南。閉上眼,塵封的記憶卻被他這一句話給捅了開……
兩年前,他剛到巴西。
熱情的南美洲,瘋狂的裏約熱內盧,鮮紅的床單上,一個嬌豔的女人環抱著他的腰,柔軟的嘴唇緊貼著他,不依不饒,討他的好。
床榻上瓷白細致的肌膚,修長白嫩的雙腿,紅潤柔嫩的唇瓣還有那灼熱靈巧的舌尖……
每一處都是撩人的欲望……
宋衍喉頭滾動,身子發燙。
甩甩頭。他使勁兒地扯著領帶,鬆了鬆。
他媽的,他這是中了什麽邪。別的事都能忘,就這件忘不了。
“衍哥,你沒事吧?”
周南看他神色不對,開車的過程中也忍不住分神。
宋衍瞪他一眼,剛欲張口,車外卻突然傳來一道爆-炸似的轟響聲。
“怎麽了?”
他目光一厲。
周南刹車熄火,在車外轉了一圈。不一會兒,訕訕地進車答話。
“糟了,倒黴,車胎爆了。”
天一黑,山路到底是不好走。周南一路上就顧著看宋衍的臉色,也沒留神車子經過了一片石子路。也不知道是哪個二貨那麽缺德,往石子堆裏撒釘子。他跟宋衍說話的空檔,釘子就紮進了輪胎裏,紮一個就算了,還一起紮了倆,後備箱裏就一個備胎……
“衍哥,老秦他們的車應該就在附近。”
深山出良木,他們是做木材生意的。前些天山裏起了野火,有幾個當地的工人受了傷,因為不想驚動媒體,在宋衍沒回國之前,公司裏的幾個高職就全都過來了。
周南口中的老秦,全名叫秦力,跟周南一樣,都是公司的副總,跟宋衍一起長大的。
“你給他打電話,看他車裏有幾個位置。”
周南一通電話打過去,秦力連忙來接,不過他是剛慰問完工人家屬,一輛七座的SUV,車裏就兩個空位。
男男女女互相推讓,都爭著搶著要下車,讓宋衍來坐。雙手插在褲袋裏,宋衍不動。
“周南,你領張婭先過去。”
話音剛落,一片驚呼。
周南聽吩咐推張婭上車,但張婭撐在車門前死活不上去,“老板,我坐不合適,還是您來吧……”
宋衍沒理她,轉頭去看秦力。
“你把他們送回去,再回過頭接我。”
秦力點了點頭,宋衍不是對誰關照,他是就這個脾氣,見不得人溜須拍馬,誰捧他他惡心誰。
“這附近有個村子,你要是冷了,就去找戶人家坐坐。”
大山裏民風淳樸,對外來人也都照顧。說著,他還把一件深綠色的軍大衣給扔了下去。
“深山裏,就這個東西抗風。”
軍綠的顏色有點發舊,脖領上還有汗漬,也不知道是誰穿過的。宋衍也不嫌棄,抖了抖袖子就套到了自己身上。
宋家在綏城的勢力是大,但他成年之後就沒靠過家裏,公司裏的一點一滴也都是他們這幾個兄弟打下來的,想他公司剛起步那會兒,流血流汗,什麽苦頭沒吃過,穿件別人穿過的軍大衣能算什麽。
“走吧,快去快回。”
他靠在爆胎的路虎邊,眯著眼,隨手點了一支煙。
幽亮的火星忽明忽暗,秦力和周南也不客氣,撈起那個不聽話的,一腳油門,幾秒之後就沒影了。
山裏風涼,雖然還沒入冬,但多少已經有了點那個意思。宋衍叼著煙站在車邊,吞雲吐霧,道路兩邊的白樺樹似是伴奏,沙沙沙,止不住地響。
有點煩,又有點吵。
他實在被吵得煩了,就從懷裏翻出自己的手機,兩根手指夾著細長的香煙,粗糲的指腹在光潔的屏幕上隨意地滑動了兩下,再感無趣,便戳開一則頭條新聞,打發時間,看了近二十分鍾的股市解析。
難得身邊這麽安靜,他抽完一根,反手又去掏煙盒,低頭的空檔,恰有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從道路那方的小徑上緩緩走來。
**
月色清冷,山林空蕩,伊棠左手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右手拎著個塑料水桶,懷裏還坐著個小娃娃。
前兩天山上起火,影響了供水管道,自來水沒得用了。她晚飯煮到一半兒,才想起來要給兩個小家夥衝奶粉,村子外麵有壓水井,可是她自己打水又沒人替她照顧孩子,猶豫了再三,便隻得領著這兩個不省心的一起出門了。
懷裏的那個睡著,手裏牽著的那個正提著一隻沉甸甸的手電筒,深山裏也沒個路燈,晚上出門,全都要靠自己帶的工具擔當照明。
半舊的手電筒接觸不良,忽明忽暗。
“姑姑,你看,像不像鬼。”
四五歲的小男孩正值淘氣的時候,手電筒的光亮從下巴照起。伊皓伸出舌頭,臉色青暗,眼皮直翻。
伊棠眼前黑了一下,一轉頭,又驚又笑,“小皓,看路!”
聞言,小家夥倉促地把手電筒放下,將光線重新照到石子路上。光束一轉,刺眼的光芒從伊棠的臉上一閃而過……
宋衍正巧抬頭。
隔著六米寬的道路,他怔住,脊梁骨僵了一瞬。
宋衍的身形明顯僵了一瞬。他低頭看他,神情略顯複雜。
小家夥沒有多想,伸開兩條手臂,大張著繼續喊道,“粑粑!球球!”
橙色的皮球還捏在宋衍的手裏,他怔忪了一瞬,轉而,輕輕地遞到了他的手邊。
頌頌看到皮球,開心得跟一朵兒花似的。他用力地抱進懷裏,轉身就樂顛顛地跑進了屋。
門也沒關,宋衍站在安靜的走廊裏,擰眉看著那小家夥的背影,半晌,說不出來話。
正對著大門,兩室一廳的小民宅溫馨樸素,簡單的布置一覽無餘,左手邊那扇門緊關著,小家夥抱著皮球進了隔壁的房間,宋衍眼看著他走了進去,眉頭鎖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