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的並不是你該看到的。

    “哎，小棠棠, 開下門, 大侄子給你接回來了。”

    收拾幹淨的石斑魚才剛剛下鍋，門外, 一道急促的敲門聲傳進了耳朵。

    說話的聲音十分耳熟, 伊棠抿唇, 將湯鍋的火調小，蓋上鍋蓋, 快步開門。

    “李慕, 麻煩你啦。”

    防盜門後麵, 一道清瘦的身影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娃長身而立。李慕穿著一件淺灰色的格紋襯衫, 搭配一件深色的牛仔長褲，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邊的白色眼鏡，一打眼感受到的書卷氣息, 倒是頗為切合他這個作家的身份。

    “哎, 別客氣，說這種話可就見外了！”

    十多年的老朋友，從小就認識，哪還用得著客氣這個。

    彎腰，李慕把懷裏的小皓放到地上, 抬頭, 又用食指指腹輕輕地推了一下細邊的眼鏡框。

    深色的眼眸穿過薄透的鏡片, 淡淡一掃, 恍若無意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伊棠穿著一件秋季的連衣裙, 柔順烏黑的長發束成了俏皮的馬尾，或許是廚房裏悶熱，臉頰紅撲撲的，脖子上還掛著一件淺色的圍裙，溫柔的碎花圖案，透著女人的精致細膩。

    人站在門口，依舊能隱約聞到廚房裏傳來的陣陣香氣。

    “晚飯還沒做好……要不要我幫忙？你知道的，我廚藝還不錯。”李慕站在門口換鞋，一條手臂撐著門框。

    伊棠笑著擺了擺手。

    “不用，你到客廳坐坐，一會兒就開飯了。”

    猶記得兩年前在李慕家裏目睹的場景，他單單是煮個水餃都能差點把廚房燒起火了，李先生的廚藝，伊棠可不敢恭維。

    她轉身就往廚房走去，站在櫥櫃麵前，輕輕地掖了一下耳邊的碎發，“冰箱裏有飲料，你自己拿。”

    家裏有兩個孩子，伊棠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李慕白天清閑，晚上工作，所以有的時候她實在忙不過來就會給他打一通電話，拜托他接小皓放學。李慕倒是樂得幫忙，兩家離得不遠，關係又好，他幫她接下孩子，就能蹭到一頓香噴噴熱乎乎的晚飯。

    單身狗的日子自由自在，唯獨吃飯成問題。所以每次伊棠打電話拜托他的時候，他都挺高興的。

    “嗯，拿你一瓶啤酒。”

    大步走到冰箱旁，李慕彎下腰，眯著眼睛，從一堆兒童酸奶裏翻出了一聽冰鎮的百威。

    伊棠一怔，她們家有啤酒嗎？

    “哎，你看好，別是小皓兌的什麽飲料。”

    李慕翻了個白眼，他又不傻，食指用力一勾，啤酒便瞬間發出一道清爽的氣聲，“我上次來的時候買的。”說話間，他仰頭喝了一口，掏出口袋裏的手機，隨意地擺弄了兩下。

    最近小德懷恩·泰隆·韋德來中國，李慕是NBA芝加哥公牛隊的球迷，手機上有視頻同步直播，一些外場的活動，他也就時常關注。

    手機裏陸續響起籃球進筐的聲音，不一會兒，在臥室睡覺的頌頌顛顛地跑了出來。頌頌才剛睡醒，揉了揉眼睛，三搖兩晃，在房間裏暈乎乎地轉了一圈兒。

    “媽媽！耙耙？”

    小家夥滿臉期待地看著伊棠，兩隻漆黑的大眼睛閃閃發亮。或許是之前留下的印象太深，最近頌頌一聽見拍球的聲音，就會以為是宋衍來了。

    伊棠看了李慕一眼，倏爾，赧然地抿了一下嘴角，喊頌頌過來。

    “頌頌，不是爸爸，是叔叔來了。你乖，去跟李慕叔叔打個招呼。”

    她輕推了一下頌頌的脊背，指了指客廳裏坐著的那個男人。李慕和頌頌熟人，從小哄到大，還一直以幹爹的身份自居。

    頌頌抓了下腦袋，眨了眨眼睛，倏然，有些落寞地朝李慕走去。

    李慕倒是有點好奇，他關掉手機，揣進了兜裏，“小家夥，什麽時候會說爸爸的？”這小家夥說話慢，學一個新詞可費勁了。

    伊棠正忙著給魚湯裏加些輔料，“就是前些天在岐山的時候……”

    “耙耙！球球……飛！”

    一說起宋衍，頌頌可精神了，他滿臉的興奮，手腳並用地跟李慕比劃，好像是想向李慕形容前些天宋衍單手轉球，外加把他拎在半空中懸著不動的幾個場麵。

    兩個大人都聽不懂，不過李慕倒是聽出了一點端倪。

    他攏著眉，搓了搓下巴，“嘖嘖嘖……伊棠，你該不會是帶頌頌見過他爸了吧？”看頌頌這個樣子，不像是見了冒牌貨的感覺啊。

    伊棠臉紅了一瞬，別開臉，小聲地回答。

    “嗯，見過了……”

    李慕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似的從沙發上站起，“然後呢？你跟宋衍……有下文嗎？”

    “算……算……算是有點吧……”

    談起宋衍，伊棠有些不好意思，她簡單的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跟李慕複述了一遍，將親密的過程省略，隻交代了一個大概，說完，就開始在廚房裏假裝忙東忙西，有點害羞直視李慕。

    雖然隻聽了一個精簡版本，但作為一個八卦心爆棚的男人，李慕依舊聽得津津有味。

    “呦，可以……可以啊！”宋衍這男人真的夠six3啊。“哎，有機會給我引薦引薦。”不說別的，就他這種有故事的男人，當一個人設的藍本總還是沒問題的。

    男人見男人，八成也就是談工作……

    伊棠轉了轉眼睛，“你見到他本人估計會失望。”

    “我又不是沒見過他本人！”李慕歪了下腦袋，隱約地又想起前些天在地下停車場裏見到的宋衍……西裝筆挺，氣場強勢，站在人群堆裏都淹沒不了的氣質。李慕雖然不是直的，但眼光和審美還是跟主流大眾偏於一致的……

    “哎，小棠棠，做人要知足！”

    伊棠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我哪有不知足……”

    吃晚飯的時候，兩個人依舊對這件事爭論不休。伊棠說不過李慕，氣悶地端走了李慕的飯碗，“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李慕連忙討饒，跟伊棠賣笑求榮，“哎，好好好，伊小姐，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

    好朋友之間，聊天鬥嘴，打鬧一陣兒也就過去了。傍晚七點多鍾，李慕要回去工作，伊棠下樓送他，臨出門前，特意披上了一件厚實的外套。

    深秋了，最近氣溫下降的快，上一周剛經曆了暴雨，這兩天就開始下雨夾雪了。

    伊棠和李慕剛下樓時，正逢下雪，潔白的雪花飄在半空中，被小區裏昏黃的路燈點點照亮，雪不積堆，晶瑩的雪花散散地落下，碰到地麵，就霎時融化。

    伊棠又攏了攏外套，“雪天路滑，路上小心。”

    李慕隨意地應了一聲，也就走了。路燈下，深色的車子很快地駛離視線，伊棠一個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半晌，碎雪打濕了額前碎落的劉海，她睫毛微動，輕柔的呼吸夾雜著一絲歎惋。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夜晚，她腦海裏總是禁不住浮現出宋衍第一次來她家的畫麵……

    他那個時候開著那輛銀灰色的賓利，還趾高氣昂地要她還錢……她今天還沒接到他的電話，短信也沒一封，整個人就好像再度憑空消失了一樣。

    也不知道宋衍出院了沒有……

    翻出手機，消息欄裏還是空的。伊棠抿唇，心裏麵空落落的，兩手抱著肩膀，一步一個腳印地慢慢往樓裏走去。

    “叮——”

    手機的提示音突然響起，伊棠心顫了一下，她翻出手機查看，恰巧是宋衍發來的短信。熟悉的號碼，熟悉的名字，隻不過字裏行間透著幾分疏離和冷漠。

    “剛剛你送走的那個男人是誰？”

    宋衍就坐在不遠處的汽車裏，他左手肘搭在車窗上，兩根修長的手指間捏著一根細長的香煙，右手握著一枚手機，輸入完想說的話，便隨手扔在了副駕駛的座椅上。

    越過透明的玻璃窗，男人深鬱的眼眸緊絞著她。

    伊棠眨了眨眼睛，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攏眉，宋衍再度拿起手機，“伊棠，騙我沒有好下場。”

    “……”

    靜默裏，周遭仿若陷入了一片死寂。

    兩秒過後，伊棠收起了手機。她蹲在雪地裏肩膀抖動，捂著嘴巴，開始憋笑。

    那天晚上，伊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

    病房裏的那個吻，擾得她一夜都沒睡安穩。濕潤、溫涼的觸感，細細麻麻的有點□□，回到家後，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前浮現出的都是宋衍的那張臉。

    第二天一大早，便又被家裏的小家夥叫起來收拾東西，她迷迷糊糊，腦子有點沉，恍惚間才想起，今天小皓的假期結束，一早要去幼兒園。

    “姑姑，你沒換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