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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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到的並不是你該看到的。  跟服務台的護士要來了幾個創可貼, 揭開外層的保護隔層,一股淡淡的中藥味襲來。伊棠和宋衍麵對麵坐在沙發上,她兩腿並攏,倏爾,她小心地托起了他寬厚的手掌, 放到了自己清瘦的膝蓋上。

    傷口已經事先用碘酒消過毒,泛紅的四周,塗抹出了一層深暗的黃色。

    伊棠拿起創可貼,仔細地觀察著眼前的這隻手。宋衍的手很大很硬, 骨節分明,手指修長,堅實的手背上布滿了粗硬的青色血管,麥色的肌膚下有幾處深色的傷疤微微凸起, 很明顯, 這不是新傷。

    靜默裏,她又用眼角餘光小心地瞥了一眼宋衍的臉。

    清俊的麵龐幹淨硬朗, 跟他這張臉不一樣, 他這雙手傷痕累累的,掌心裏也全是繭, 摸著有些糙也有點硬。

    “嗯?”

    宋衍眉梢微動,見她偷看他,便身體前傾, 湊了過來。

    伊棠抿了下唇, 倏爾, 低下頭,將淺黃色的創可貼規規整整地貼到了他受傷的地方,“你以前經常打架嗎?”怎麽手上這麽多傷。

    宋衍搖頭,“我不跟人動手。”

    或許以前年幼不經事的時候還偶爾打過,但隨著年歲增長,多數時候也不需要他親自動手。伊棠還盯著他手背的舊傷一瞬不瞬,他望向她目光停留的地方,眼神微黯,倏然了然。

    “我以前做過一段時間的運動員,大學讀的軍校。”

    他手上、身上,大傷小傷多得是。她能看到的,隻不過是鳳毛麟角。當然,如果她還能記得兩年前在裏約的那晚,她應該知道他後背上有一條傷疤,很深很長,是被鐵絲網割壞的。

    “……”

    伊棠眨了眨眼睛。細細地消化著自己剛才聽到的內容……運動員……軍校?

    “是當兵嗎?你拿過槍?”

    宋衍再度搖頭,“不是士兵,是軍官。學一些戰術布防,指導作戰,每天就是訓練、上課。不過真槍也確實摸過,但隻用過三種,63式自動步槍和56半、56衝,跟當兵不一樣,軍官打槍少。”

    “……”清澈的眼眸閃著黑亮的光芒,伊棠忍不住轉了轉眼睛,聽起來很專業的樣子啊……

    “那你在軍校的時候很厲害嗎?”

    宋衍淡淡地回道,“五發五十環。”

    “……”眨眨眼,伊棠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打槍的子彈數 X 每槍的環數(10環最高) = 總環數

    “全滿?”

    軍事題材的電影電視劇她也沒少看過,一般這種級別,就可以當做大神膜拜了好吧?

    伸手,宋衍笑著揉了揉伊棠的頭發,“不用太驚訝,你練一年你也能。”

    “我練一年我也可以打五十環?”伊棠一臉訝異地看著宋衍。

    “不,可以打個十環,五發加在一起。”

    “嘁……”

    興奮的神情瞬間垮掉。有他這麽小看人的嗎……她又不是瞎子,二三十環總是能打的吧……

    扁扁嘴,伊棠將散落的長發攏到肩膀一側,挺直了腰杆兒,坐得端正,“口說無憑,我對軍事方麵一竅不通,你一個大男人又比我聰明,年紀還比我長了好幾歲,你糊弄我就跟糊弄小孩子一樣,五發五十環……你當然怎麽說都行了咯。”

    五發五十環……

    他怎麽不說五十一環啊?

    宋衍嗤笑一聲,不以為然。晅曜的陽光籠罩著高大的身軀,他眯起眼睛,枕著一條胳膊,抬起兩條長腿,交疊著搭在了麵前的茶幾上。

    “不信?”

    “不信。”

    “那你跟我回家啊。等我傷好了,你到我家裏去,我書房有獎杯,你隨便看隨便摸,玩壞了算我的,我不要你錢。”

    “……”十句話必有一處圈套,這男人話裏話外總有陷阱。伊棠挑眉,又想騙她去他家,她才不上那個當呢。

    不過……聽宋衍說話的語氣,還有那一副極為自信淡定的神情,看起來應該也不會是虛假的吹噓。

    經過了前前後後這一周的接觸,伊棠也心知宋衍這個人的確是很精明強幹,像他這樣的男人,當軍人正合適,性格直來直去,做人也坦坦蕩蕩,做事又果敢利落,軍人該有的素質他都有,律己正身,知止有度。

    兩個人互相對視,忍不住都輕笑了一聲。

    伊棠低頭,將茶幾上剩下的創可貼包裝揉弄了兩下,團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裏。

    “宋衍,你應該很喜歡在軍校的那段時光吧?”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見他神情這麽輕鬆。

    “嗯。”

    宋衍應聲,脖頸後仰,將粗硬的短發紮進了皮質的黑沙發裏,“軍校裏生活簡單,沒有外麵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

    一日三餐、生活,一切都很按部就班。

    男人嘛,熱血青春誰還沒有,每年一到秋天,就是男人們報效國家的民族心最為膨脹的時候。

    女人或許不會懂得在泥地裏赤膊格鬥的那種感覺,無拘無束,燃,宋衍最喜歡訓練之後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藍天白雲,攙和著泥土和汗水的味道,閉上眼,整個人都會自己與天與地融合在了一起。

    或許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吧,伊棠抿唇,心裏麵也不由得泛起了些微的漣漪。

    她好像能想象出他穿著一身整齊的軍服站在群山之巔的樣子,而他身後,還站著一群千千萬萬跟他擁有著同樣理想與抱負的男人,他們壯若山海,呐喊著保衛國家效力祖國的口號。

    “那……那你為什麽沒有一直留在軍校呢?”

    不僅是李慕查過,伊棠也曾經好奇心泛濫地查過宋衍的資料。可在他的畢業院校那一欄,資料顯示是無,伊棠納悶,還細細地閱讀過一篇有關於他的新聞報道,但報道裏隻言片語也沒有解釋太多,隻說他大學休學,後來,好像就再也沒有回去。

    許多年前的往事被翻了出來,宋衍深看了伊棠一眼,倏爾,他撐坐起來,坐直了身子。

    身體前傾,他十指交疊,手肘搭在膝蓋上。

    “我大二的時候犯了一個錯誤,擅自離校,沒有請假,然後就被處分開除了。”

    軍校跟軍隊一樣紀律森嚴。沒有請假離開,就相當於是逃兵。

    “因為什麽事情?”伊棠小心翼翼地看著宋衍。

    宋衍輕輕地搖頭,“家裏麵的一些事情,陳芝麻爛穀子,沒什麽好提的。”倏爾,他下意識地伸手進懷裏掏煙,煙盒都拿出來了,忽地又想起床上的孩子。

    攏眉,夾緊,又塞了回去。

    他不想說,伊棠也不為難。

    床上的小家夥恰好醒了。頌頌翻了個身,砸吧了兩下嘴巴,長睫毛忽閃忽閃,麵對著伊棠和頌頌,張開嘴巴,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媽媽,球球……”

    撅起屁-股,頌頌揉了揉眼睛。奶聲奶氣的小家夥,一醒來就要找球球。

    伊棠抿嘴偷笑了一聲,倏爾,攏著柔軟的裙擺,站起了身。她動作輕緩地走到頌頌身邊,幫他擦了擦額角的汗,等到小家夥完全清醒,才把他抱起,放進了早就備好的嬰兒車裏。

    “時間不早了,我帶頌頌回去了。”她回頭跟宋衍說。

    宋衍也跟著她一起站起,頎長的雙腿,端正筆直。一身青藍色的病號服完全沒有影響他往日的氣質,沉著、淡定,還夾雜著那麽一絲冷峻和卓然。

    “明天來看我嗎?”

    “明天要工作。”

    “那後天呢?”

    “後天……”伊棠猶豫了一下,她抬頭望著他,“我……後天也不確定有沒有時間……”

    木雕一旦動工,她就要抓緊處理,靈感和想法有的時候就是一瞬間的,刀法斷了,靈感也就斷了,很多時候她不能分心,一旦被人幹擾,整件東西說不定就要大變樣了。

    “這麽忙?”

    宋衍專注地看著她,伊棠咬唇,也有點難為情的樣子。

    “要不……我有空給你打電話?”現在視頻通話也挺方便的嘛。

    “不用了,我打給你。我晚上打,不影響你工作,我手腕也比之前好多了,等我傷好了我去看你。”

    低頭,宋衍輕輕地含住了伊棠的嘴唇,輕輕地廝磨,撬開了她的貝齒。

    唇齒交疊,酥麻的感覺驟然再度襲來,伊棠頭有點暈,虛晃了一下,宋衍扶了她一把,摟著她的肩膀,讓她在原地站定。

    ……兩個人都有點尷尬地站在原地,嬰兒車裏,頌頌恰好目睹了這一幕,他伸出小手,懵懵懂懂地拽了一下伊棠的裙子。

    “媽媽,親親!”

    頌頌也要親親。

    “……”忘了還有個孩子。伊棠頓時說不出話,如鯁在喉。雙頰泛起一層好看的桃花色,白裏透紅,快燒透了。

    “我,我先走了。”她慌張地推了宋衍一下。

    宋衍輕笑了一聲,眼看著纖細的身影愈走愈遠,他揚聲喊道,“伊棠,等我!”他過兩天就去找她。

    走廊裏,伊棠紅著臉在原地站定。

    她回頭,怯怯地應了他一聲。

    “嗯。”

    至於小皓的說法,是因為他病了。那孩子身世可憐,父母早亡,前兩年受了刺激生了一場大病,直到現在記憶都受著影響。醫生叮囑,糾正小皓的記憶要循序漸進不能硬來,所以身為姑姑,伊棠也不敢過分矯正,生怕會因為自己無意間的舉動而加重了那孩子的病情。

    “耙……耙……”

    一歲半的小娃娃,語言發育遲緩。

    頌頌生平第一次聽見爸爸這個詞。他眨眨眼,將上下唇瓣用力地貼在一起,濃密纖長的眼睫閃亮地霎動,貌似是想學。

    伊棠微怔了一下,宋衍就在外麵,她連忙低頭,跟頌頌輕比了一個噤聲。

    “耙耙。”

    “噓。”

    “耙耙。”

    “噓。”

    “耙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