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自我反省與王的資質

字數:4578   加入書籤

A+A-




    在漢斯離開之後,其存在就有如淡草百合般帶著淡薄印象和幽香的少女出現在朱諾的書桌上。

    白瓷一樣的雙腿在眼前晃動著,不知道視線應該放在哪裏的朱諾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看著窗外的風景。

    窗外正被籠罩在一片昏暗的黃昏薄氣中。

    “哼嗯~”艾可的嘴角微微上翹,朱諾的反應似乎讓她覺得很有意思的樣子:“我可愛的朱諾,為什麽突然別過臉去?”

    “沒什麽,隻是想起不就之後我就會正式成為這個房間的主人就多少有些感慨,僅此而已。”

    “這樣啊,看來對你來說窗外的景色比我還要吸引呢,”艾可用手指托著下巴,笑了出來。

    爾後,笑容從她的臉上笑容,艾可那澄清的瞳孔中可以看到朱諾的倒影:“說起來你不去看看那個男人麽?吾作為神是源生萬物的存在,要以你們的角度去理解的話那就是相當於父或者母的存在了,雖然不曾為子,然而曾作為父我可多少有點理解那個男人的感受哦。他,正在期盼著與你的再度會麵。”

    艾可口中的那個男人正是朱諾的生父圖蘭,現年四十八歲,此刻正臥病在床的文德蘇爾公爵。朱諾憎恨著這個男人,甚至到了剛和那個男人見麵就大吵了一番的程度。原本朱諾是個能夠抑製自己感情的人,隻要他認為有必要的話,即便將屎捧在手中大口啃食也不會有絲毫猶豫。這樣的他卻在公爵麵前無法抑製住自己的怒火,極為難看地表露出了自己的感情。

    自那次會麵之後,朱諾和文德蘇爾公爵就不再見麵了。即便住在同一片屋簷下,在朱諾來到這的一個多月時間中一直如此。

    理解到艾可想說什麽的朱諾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口吻也略微地粗暴起來。

    “……為何突然提到他的事情?明明對你來說不過是與草芥無異的男人,我還以為你不會對他提起哪怕一絲一毫的興趣。”

    看到朱諾的反應,艾可發出如同銀鈴一樣的笑聲。

    “嗬嗬,嗬嗬嗬嗬。真是可愛的反應呢,難不成是嫉妒了?放心吧,吾此身僅為君而生,為君所屬——凡間的東西不管權力還是財富,對我而言都不過是和用塵土所壘成的城塞差不多,弱小而不禁風,隻不過是輕輕吹一口氣就能摧毀的程度,毫無意義的東西。那個男人就連被我提起的資格都沒有。然而我所在乎的隻有你,那個男人對你有著影響,不管是好是壞我都不希望你今後因此而產生懊悔。”

    “你口中所說的毫無意義的東西正是我如今所執著的啊。”朱諾露出了苦笑,先前所露出的情緒就好像假的一樣瞬間煙消雲散:“不過我同意你的觀點,為了摒除他對我今後的影響,這件事應當盡早解決才行。”

    “是嗎,那便盡快吧。在凜冬來臨之際抑或是冰雪溶解之時,那個男人充其量隻能撐到那時吧。屆時,你有應當想說的話語一定要盡早說出。當然,如果你有心的話拯救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艾可的視線投向地麵:“但那對你而言是絕不可能的吧。”

    用平淡的語氣,朱諾對艾可的話表示的肯定:

    “啊啊,沒錯。我是無法拯救他人的人,那個人最後也肯定不會因為我而迎來自我救贖。”

    “既然說完這個話題,”艾可從身後抱著朱諾:“來跟我說說你的想法吧。讓女仆長去監視內務總管,讓管家去監視女仆長,那接下來你肯定是打算讓內務總管去監視管家了吧。讓他們互相懷疑互相猜忌,引起這種事態可不像是你的做法,說到底你真的是在懷疑他們麽?”

    “怎麽可能,那三個家夥可是圖蘭所飼養的忠心耿耿的狗。隻要我作為文德蘇爾家繼承人的立場不變,他們就不可能會有任何的反叛之心。從這個角度來看我故意讓他們互相猜忌應該是錯誤之舉吧,畢竟他們都是在各方各麵非常有能力的人,在他們之間製造間隙百害而無一利。”

    “但是你卻動手了,嗯,原來如此。”艾可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微笑。“真是壞孩子呢,你是故意讓其他人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不和吧?”

    朱諾點了點頭。

    “即便就在這個家中,我所接觸過的傭人也是數量有限,更何況我也不想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無關緊要的角色身上。既然有懷疑的話,那幹脆所有人列為懷疑對象就可以,利用它們傳遞:‘文德蘇爾家內部不和’的信息。發生這樣的事情,隻要是叛徒就肯定會在某種程度上有所行動的吧。隻要它們有所行動,自然就很容易利用了。”

    朱諾的話語讓艾可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比先前稍微地成長了一些嘛。你知道你先前差點被暗殺者逼到暴露身份的時候,到底是哪裏的不足麽?你的行動,思考以及應對,在當前情況下都可以說得上是正確的,事實上那個暗殺者也是意料之外的大魚。在所有步驟都可以說得上正確的前提下事情卻不斷偏離自己的設想,朱諾,你可知曉自身的不足在哪裏麽?”

    在艾可那清澈的目光注視下,朱諾皺起了眉頭。

    沒錯,那個時候對麵每一步的計劃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然而對麵的行動每一次都在自己的意料意外。他預測到了別人要邁出步子,卻不知道對麵邁出的步伐有多大。因此自己在和那個暗殺者對持的時候,才會有一種陷入進退維艱的感覺。

    “那是,”朱諾絞盡腦汁,聲音遲疑地回答著艾可的問題:“……情報量的差距。”

    “沒錯哦,就是情報上的差距。即便你每一步的行動在那個情況下都算得上是最優解,然而在統括了整個事件之後你的行動卻隻能算得上是半好半壞。從一開始,你要是察覺到那些不願意親近你的馬匹就是被那個女人所控製的話,恐怕就不會有那麽多事情發生了。即便你讓事情順其自然地發生,要是能預料到那個女人手上大概擁有何種程度的底牌,你也完全可以將其放在掌心玩耍——明明有著壓倒性的力量卻沒能做到這點程度的事,現階段的你還是過於稚嫩,僅此而已。”

    “……”

    看到朱諾沉默不語的樣子,艾可用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即便如此,最後的結果也在想象以上,得以入手關於青騎士其能力的情報將會是今後取得先手的關鍵。從利益得失的角度來說你完全可以以此為榮。”

    “但是我本來應該料到的,這些家夥插手的可能性。”

    “沒所謂,稚嫩本身也就意味著不成熟,而不成熟本身也就意味著擁有成長的空間。挫折,不甘,歎息,這些會成為組成強者的養分。這世上並沒有天生的王——知識,教養,涵養,素養,思維,武力,智力,統禦力,魄力,謀力,正因為這些組成王的要素各有高下,自然造就了各種各樣的王。然而,作為王而言這都些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銀鈴一般的聲音在雲繞耳邊,但是溫度卻漸漸地在那之中消失。

    “最為重要的東西,正如你我最初所說的那樣,是理性。將九十九和一百至於天平之上會選擇一百,一百和一百點零一隻會選擇一百點零一,貫切計算所有利益得失的絕對理性,不為感情所左右的冰冷思維。”

    “啊啊,我知道的,我一開始就非常清楚這一點。我隻是稍微地……因為擁有力量而有些過於驕傲自滿。我會好好反省的,自己留下的爛攤子應該自己收拾——差不多要把暗殺者那件事完全解決了。”

    朱諾重新坐回書桌前,從被鎮紙壓下的信件中隨意地挑選了數封出來,開始寫信。他從挑選出的信那裏把讚美的詞藻作為問候語摘抄下來,最後再加上一句“日後必定親自登門拜訪”作為結尾。

    在信紙的邊緣把自己的血液輕輕沾上一點,再在信封的封口處印好帶有凜冬花的封蠟,簽上著名就算完成了。

    “你這是?”

    “寄給大賢者的問候信,畢竟我並不知道他的住所,要是貿然詢問的話說不定會讓下人產生奇怪的疑問,這樣的話直接送信過去在確認其位置是最簡單的方法。”

    “但是那個所謂的大賢者說不定會察覺到你在信紙上殘留下來的魔力,從而推斷出你的身份也是可能的哦。”

    “這是專門留給他的小小提示,”朱諾伸了一下腰:“要判斷一個人的價值,自然需要一定的東西來作為參考。盡管有些自大,這也是當前我需要學習的地方。好了,接下來的就是慢慢等待,在入夜之後前去拜會吧。”

    朱諾按了一下桌子邊上的響鈴,把信交給在外麵待命的女仆叮囑道:

    “這是寫給大魔導師卡米隆斯·佩斯的信,立刻安排人把信送出去,切記一定要把信送到他的手上。明白嗎?”

    “明白了,大人。”

    女仆輕輕低下了頭,表示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