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皇北設宴,鱔鴨爭鋒湧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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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武蠻林鉤至府門前,有下人牽來紅鬃馬,忽聞後方馬蹄飛揚,慕北陵循聲望去,隻見孫玉英縱馬馳來,火袍火鎧,手揚馬鞭,英氣勃發。
驅馬至前,孫玉英聚目看來,一瞥則移,隻道:“時候不早了,該出發了。”
慕北陵捏了捏鼻尖,笑想:“這娘們今天怎麽像打了敗仗一樣,老子又沒惹她。”遂催促武蠻林鉤上馬,待幾人欲行時,孫玉英忽然將其叫到一旁,也不見他下馬,隻輕聲問道:“他們兩個都知道了?”
慕北陵疑道:“知道什麽?”
孫玉英氣道:“你去徽城的事。”
慕北陵時而大驚,心想自己當真糊塗,怎麽把孫玉英差點都忘了,自己道徽城的事她可是一清二楚啊。於是趕忙道:“稟將軍,蠻子他們隻當我是徽城巡城,不明各種原因,還請將軍替我保密。”
孫玉英哼道:“老娘就說嘛,他們要是知道了,還這麽聽話要回扶蘇,行了,我知道怎麽和他們說。”言罷看了武蠻林鉤一眼,俯首下來,悄道:“你此去徽城阻礙重重,然福兮禍兮,非禍既福,爹爹不讓我多說,老娘隻能提醒你這些。”
慕北陵啞然,暗道:“還不如不說呢。”揖道:“屬下謝將軍關心。”
孫玉英持馬鞭輕捅他幾下,眼神忽的一軟,道:“喂,老娘在扶蘇關等著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啊。”
慕北陵笑道:“自然。”
孫玉英努了努鼻尖,旋即揚鞭催馬,“啪”的一聲響,馬兒四蹄如飛,她高聲喊道:“你們兩個,跟上。”縱馬在前。
武蠻林鉤催馬趕至,一步三回頭,千百不舍。
慕北陵揮手告別,見其遠去,忽然有種淒涼之感。長歎口氣,轉身進府。
人既離,望安好,諸事萬千,還待眼前。
他一直在前堂待至午時前,有下人端來茶水,他也知輕咂幾口,期間顧蘇陽來過,欲與之聊談國事,被其婉拒。直至此刻,祝烽火來到堂前,見其盯著茶杯出神,清咳兩聲,他聞聲,趕忙上前道:“大將軍。”
祝烽火平靜道:“他們都走了?”
慕北陵點點頭。
祝烽火哼出口氣,道:“走了也好,等你再回關時,說不定已經戎袍加身。走吧,去皇北樓。”言盡於此,率先走向府門。慕北陵緊隨其後。
皇北樓,朝城唯一一座由王族興資建成,戶部直接管轄的酒棧,但凡王族有外國客人宴請,多在此地,故而有資格來此吃飯的,非富即貴,多以達官顯貴為主。
轎攆行至皇北樓前,門口小廝親自上前搬轎凳,慕北陵隨祝烽火下轎,一眼便見小廝衣著不比尋常,金絲鏤履,奢華之至,衣服胸口正中絹繡“武”字,是以皇族大姓。
抬頭看皇北樓,九層九闕,每層外飾皆不相同,飛簷各異,有做翎羽散披狀,有做燕字飛來狀,有做千回犄角狀……輔以琉璃金瓦,華貴異常。中門大書“皇北樓”三字,恢弘大氣,旁落款曰:“西雲王,武天通書。”慕北陵了然,原來此樓乃西夜第三任大王縱雲王武天通在世所建。
祝烽火立門前,道:“大醫官可來了?”
小廝俯首躬身回道:“回大將軍,帝師大醫官已在三樓鴻鵠雅廳等候多時。”他這等小廝,招子最要放亮,是以朝城中的文武百官皆銘記於心,以免出錯。
祝烽火沉吟:“鴻鵠雅廳,有意思。”遂道:“前麵帶路。”小廝拜下,躬身在前引路,二人隨之上樓。
來到三樓入口,前有拱門遮掩,門口垂紗,看不清內裏景象,門兩盤各描山海飛騰壁畫,見諸筆鋒,傲然如輝,慕北陵暗讚。
那小廝道:“大將軍,鴻鵠雅廳在最裏麵一間,小的人微,不敢妄入,請大將軍見諒。”
祝烽火點頭,邁步進門,門後又有侍女接待,桌青衫綠裳,薄紗貼膚,透出內裏茭白,令人垂涎欲滴。侍女款款在前帶路,一直走到廊簷盡頭,左手一廳門大開,可見一人正端坐首位,侍女躬身,祝烽火慕北陵進去,而後侍女輕掩房門。
都仲景見二人來,笑起相迎,道:“難得老將軍賞臉,仲景受寵若驚。”他旁邊未見左右,竟是獨自前來。
祝烽火還以笑意道:“大醫官來帖,老夫豈有不來之理,倒是讓大醫官破費了。”
都仲景大笑,道見笑見笑,讓二人入座。
廳門輕開,一行二十三侍女手持銀盤娓娓走來,盤中佳肴噴香撲鼻,形色各異,依次擺於桌上,退下二十人,留三人伺候。三人替都祝慕斟滿杯酒。
都仲景舉杯笑道:“此酒出自鮫人州,乃老夫一故友相贈,平素舍不得喝,今日恰好與老將軍慕郎將一品美味。”
祝烽火慕北陵舉杯,遙相對望,淺咂一口。
酒液入喉,如清泉細流,至腹中時,酒香四溢,若海濤萬丈,從小腹直衝返喉,醇香直至。祝烽火抿嘴點頭道:“好酒。”
都仲景道:“老將軍既然喜歡,走時我讓人給老將軍備上幾瓶。”
祝烽火笑道:“老夫從軍,知無功不受祿,大醫官美意老夫心領了。”
都仲景笑了笑,也不執著,遂將視線轉至慕北陵身上,道:“北陵今年年齡幾何啊?”
慕北陵起身道:“回大醫官,昨年剛及弱冠。”
都仲景壓壓手,道:“坐下說,坐下說,此處不似朝堂,沒那麽多禮節。”又道:“剛及弱冠,年輕啊,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老將軍啊,我們這些人老咯。”
祝烽火抿嘴不言。
都仲景夾菜入口細品,道:“你們也吃啊。”慕北陵謝過,夾起最靠近的一盤菜,輕入口,咀嚼幾下,隻覺蒼白無味,食之有酸澀之味,最是品完有股葷騷氣直衝鼻孔。他臉上不敢表現出來,囫圇下肚。
都仲景問道:“北陵啊,這菜的味道如何啊?”
慕北陵心想:“這他娘的還沒蠻子做的有味道,難吃至極。”轉念再想:“恐怕是都仲景故意為之,若說難吃,隻怕會將其惹惱,落個對帝師不恭之過,若說好吃,此菜他必定知道味同嚼蠟,倒添恭維,似那添鞋之人。”左右思量,笑著道:“菜入人口,食味自然不同,屬下自小在山中長大,吃慣山菜野臻,那些粗鄙食物自然無法與此菜相比。”不說好吃也不說難吃。
都仲景白眉虛挑,隨即放聲大笑,道:“好個山菜野臻,老夫佩服。”
祝烽火側臉,投來疑惑神色,慕北陵悄悄搖頭。
都仲景筷指其麵前另一盤菜,道:“試試那個。”
慕北陵本不想再動筷,眼下被點名試吃,不得已,隻能硬著頭皮夾起一塊放進口中,輕嚼幾下,頓覺香氣四溢,催涎生津,味同人間美味,不由嘖嘖稱讚。
都仲景又道:“此菜如何?”
慕北陵道:“醇香入味,嚼之細嫩柔滑,世間難得,實屬極品中的極品。”
都仲景聞言開懷,叫來侍女,問道:“此菜何名?”
侍女答道:“回大醫官,此菜名為九五藥鴨,鴨肉取自襄硯獨有的小酥鴨,配以百種藥材文火煒燉七七四十九個小時而成。”
都仲景點點頭,忽又指向慕北陵先前試吃的一盤菜,問道:“那道菜叫什麽名字?”
侍女又答:“沙場遷回鱔,同樣取材自襄硯,以糯玉米碾碎塞入鱔腹,大火蒸一夜既成。”
都仲景點點頭,喃喃自言道:“玉米,糟粕之物,鱔,滑頭泥魚,這等食材何以能等大雅之堂,告訴延中,就說我說的,從今天開始這菜就不要上了,免得被人笑話。”
侍女應是。
又聽都仲景道:“鴨列五禽之位,位尊,藥材醇香養人,我看這九五藥鴨就不錯。”忽抬頭盯來,笑著說道:“慕郎將以為如何?”
慕北陵一凜,心中默念兩道菜名:“九五藥鴨,九五,位極之數,是以王者方能稱之,藥,與大醫官有萬縷連絲,莫不是都仲景言下之意是他便能位極人臣?”
又想:“沙場遷回鱔,沙場意為將,將者,征戰沙場也,鱔,同善字,難道說他在暗示我棄甲從醫,便說不為將,而為他的馬前卒?他這是由招攬之意麽?”
思量片刻,把不定都仲景到底何意,便隻能回道:“大醫官所言極是。”
祝烽火聽其話中有話,時下插話道:“什麽菜竟然惹得大醫官雷霆震怒,老夫來嚐嚐。”說時舉筷夾起一片鱔段,放入口中細嚼起來,慕北陵心道不好,暗觀其色,卻見祝烽火從始至終臉色沒有絲毫變化。
嚐完沙場遷回鱔,祝烽火又夾了筷鴨肉入口滿品,片刻後,眉頭微皺,放下玉筷,輕歎口氣,道:“鴨肉雖好,太膩,再一個藥味太重,不適合老夫。”又道:“老夫看這沙場遷回鱔就不錯嘛,味道雖然差了點,不過有股子衝勁,重在回味嘛。”轉頭看都仲景道:“大醫官說呢?”
都仲景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