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人心不古,路見不平拔刀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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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一日,至隴源城外百裏,隴源有山,名飛鶴,山下設有茶棚,慕北陵行一日一夜,至此感口幹舌燥,初春時節,越往東行天氣燥熱,便於欲在此地休息片刻。

    拴馬於棚外馬柱,見柱旁放有馬草,拾一抱放於馬口邊,獨自走進茶棚。

    茶棚簡陋,隻有木桌三張,店家一人,棚以茅草蓋頂,時下正午,熱氣彌漫。

    店家踩著碎步跑來,慕北陵看他,布衣襤褸,頭係麻繩,腳踩一雙草編履鞋,約莫中年,過來後點頭哈腰道:“客官想喝點什麽。”

    慕北陵覺稀奇,心道:“這山野荒地,莫不是還有選擇?”便問:“你們這有有什麽?”

    店家道:“小店有香茶,鮮茶,有用飛鶴山泉衝泡,也有用山中井水衝泡的,葉不同,水不同,口味自然有所不同。”

    慕北陵素來對茶沒有研究,除了那日扶蘇關裏喝過皇甫方士一泡猴魁外,甚少飲茶,想了想,索性道:“天氣燥熱,不欲飲茶,就給我來碗飛鶴山泉吧。”

    店家道:“好勒,客官稍等。”走去棚側,不一會便端來大碗清水,道:“客官請慢用。”說時要走,慕北陵將其攔下,問道:“店家,這荒山野嶺的,你在此設茶棚,可有人來?”

    店家回道:“不瞞客官說,此地雖距隴源城百裏,卻是隴源至襄硯的必經之地,平素商隊來往頻繁,走到這裏大多想停下來歇歇腳,所以雖是荒山野嶺,也能勉強糊口。”

    慕北陵點點頭,看向棚外官道,心道這店家倒會做生意,知經此地者甚多乏累,於此蓋茶棚供人歇腳,一來二去熟客自然不少,襄硯是資源大城,來往商隊自然不少,那些人熟識此處,生意自然也差不了。

    店家見其不再問,便道:“客官請慢用。”返身去爐旁煮水。

    慕北陵端碗置唇邊,輕飲一口,頓覺清涼順喉而下,此水清,卻不似看起來那般冰涼,殊不知咽下腹中時如有冰晶迸發,涼爽之極,大讚道:“好水。”仰頭大口灌下,分許間一碗水便下肚。

    他抖抖空碗,道:“店家,再來一碗。”

    店家過來,再盛一碗。他道:“此水甚好,有雪之冰涼,不知何處采的。”

    店家眯眼笑起,道:“客官喜歡便好,此水名飛鶴山泉,采自山上一處暗洞內,村裏常有老人說飛鶴山很久以前出過一位神仙,便是在山中修行得道,後來飛升,留下冰泉供後世享用,所以這水你看著熱乎,喝起來卻有冰涼之意。”

    慕北陵點頭,暗道東州地大,無奇不有,雖然可能傳說不實,但泉水甚好。又道:“有機會的一定要給先生帶回去品嚐品嚐。”

    店家讓其慢用。便在此時,忽聞車輪碾壓聲傳來,循聲看去,隻見一行五輛馬車停於棚前,車上各綁數個大箱子,似是運送貨物。約莫七八大漢跳下馬車走來茶棚,人未至,聲先到:老張頭,給我們來十碗飛鶴泉。”

    那成為老張頭的店家笑臉相迎,迅速在桌上擺上十個土碗,執壺挨個斟滿,笑道:“楊老大今年得是要發大財啊,您這十天跑一趟的,每次都押運這麽多東西。”

    慕北陵悄悄望去,之前那被稱為楊老大的中年人袒胸露乳,身上隻著一件無袖大褂,渾身肌肉精壯,有眼至下頜處有道明顯刀疤,腰配長刀,似是長年行走山野之人。

    那楊老大咧嘴笑起,露出一口黃牙,道:“老子發個啥財,不過是替人跑跑腿而已,真正賺錢的人啊,在那呢。”他手指車隊方向,依稀可見馬隊後還有駕轎攆。

    老張頭暗驚道:“怎麽?這次連正主都來了?”

    楊老大痛快飲下一碗水,抹了把嘴角水漬,道:“沒辦法,聽說這次的貨重,而且是和官家打交道,能不來嘛。”

    慕北陵眉毛暗挑,心想:“和官家打交道,看來這位正主的能量不小啊。”能給一方城池提供貨物的,非大商團不能。

    又聽老張頭道:“誰啊,這麽牛。”

    楊老大做了個噤聲手勢,道:“不該問的別問。”店家聞言連連點頭,楊老大又嘟囔道:“連老子都不清楚,你還想知道。”

    便在說時,忽有一短發女子從馬車上下來,身著樸質,素衣素衫,看似下人裝扮。楊老大見其過來,忙湊上前去笑道:“小姑可有何事?”

    那女子頗為嫌棄的瞥了眼楊老大,說道:“我家公子渴了,給我們也準備兩碗水吧。”

    楊老大得令,轉身對老張頭喊道:“老張頭,聽見沒有,快再盛兩碗水來。”老張頭忙端來兩土碗水,那女子見碗上沾有泥塵,柳眉微蹙,返身去車上取來玉壺遞與老張頭,道:“用這個。”

    老張頭此時雙手端碗,卻抽不出手再拿,楊老大隻顧與那女子打哈哈,也未注意。女子見老張頭半天不動,登時氣惱,翻手甩去,打翻一個土碗,再遞來玉壺。

    老張頭傻眼,見清水散落一地,臉頰稍有抽搐。

    楊老大見狀,不免喝道:“你他媽還傻站著幹什麽,快去打水去。”老張頭忙點頭哈腰退下,不敢怠慢。

    慕北陵見此一幕不免氣惱,心道:“你一個大家之人,和山野村夫叫什麽勁,真有本事耍橫,便去府衙耍去。”氣性不過,他起身來到碎碗便,俯下身子,將碎片一塊塊撿起。

    老張頭過來,見狀直呼:“客官使不得,莫要割了手。”

    慕北陵笑道:“店家打水不易,割了手不過流點血,若是沒了這水,你便沒了生計。”老張頭瞬間沉默。

    楊老大瞪眼環眉,道:“你是什麽東西,容得你在這說三道四。”

    慕北陵笑道:“非是在下說三道四,隻是人有貴賤,業無殊途,都值得我們尊敬,這位姑娘砸了碗,無疑砸了他的生計,此行,要不得。”

    那姑娘聞言輕哼,搶過老張頭手中玉壺,扭頭便走。

    楊老大肩起生氣,揚手欲打,棚中七人亦魚貫而出,將慕北陵圍住。老張頭一把抱住楊老大的拳頭,連連告饒道:“使不得,使不得,您消消氣,今日的水權當小的孝敬您的,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楊老大重哼,甩開拳頭。

    慕北陵冷眼觀他,卻升不起絲毫動手感,隻對老張頭唯唯諾諾之狀倍感不平。

    於此時,忽聞馬車上有女子柔聲傳來,其道:“出什麽事了?”

    楊老大忙轉頭笑言:“沒事沒事,小姐不必操心。”馬車裏隨即安靜下來。

    楊老大回頭猛瞪慕北陵,小聲斥道:“小子,今天算你走運,今後把招子放亮點,別再惹到我們虎威鏢局頭上。”

    慕北陵閉口不言,聳聳肩。

    楊老大遂朝手下揮手,眾人會意,紛紛躍上馬車,揚鞭催馬。慕北陵冷眼目視,最後那馬車走過時,陡見簾門微掀,露出裏麵一絕美麵容。那女子也看來,恰好與他四目相接,短暫一瞥後,迅速拉好簾門。

    慕北陵揉揉鼻尖,兀自笑起,那一瞥之容貌卻清晰映入腦海。

    車隊走遠,老張頭才歎氣返身,邊走邊道:“唉,這世道,難容我們這些人啊。”

    慕北陵被其聲音拉回現實,忙跟上去,從腰間掏出一塊銀錠,拍於老張頭手中,道:“店家,這個你收下,今日之事全因我才讓你沒收到水錢,這銀子就當是我賠你今天的損失了。”

    老張頭掂了掂銀錠,頓時傻眼,忙道:“這如何使得,客官隻用了兩碗水,兩文錢便夠,這……太多了,太多了。”說著往慕北陵懷裏塞,又被他硬塞回去,道:“不多,還有那些人的水錢呢,店家收下便是。”

    老張頭執意不肯,慕北陵想了想,便道:“這樣吧,你要是覺得錢確實多了,就請你幫我個忙。”

    老張頭點頭。

    他道:“我有朋友也喜歡煮茶,我瞧你這飛鶴泉不錯,若能行的話,你便給我再準備些吧。”又道:“不過我現在不要,等我回來的時候再來取。”

    老張道:“大人何時再來。”

    慕北陵搖頭笑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你便替我準備著吧,有機會的話,我定要來取。”

    老張頭捏緊銀錠,重重點頭,道:“大人放心,我老張家別的本事沒有,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從現在開始便在此候著大人,一直等你回來。”

    慕北陵趣道:“那我要是一輩子都不回來呢。”

    老張頭目不斜視,正色道:“我就在這裏一輩子。”

    慕北陵心尖微顫,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拍拍老張肩膀,隻身去栓馬柱旁,取下韁繩,也不見他與老張頭道別,揚鞭催馬,戰馬揚蹄嘶吼,四蹄翻飛,一騎絕塵,獨留老張頭仍然緊握銀錠,不多時便已消失官道。

    一路東行,胯下戰馬耐力極好,兩旁景物飛速倒退,獨自縱馬山間,說不出的快意舒暢。

    如此快馬加鞭,至第五日晌午,已見徽城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