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各取所需,水天一秀錦帛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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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北陵左看看閣樓,右看看廊橋,感情水天一秀說的不是閣樓名字,而是廊橋的名字。

    婢女沐婉看出他的疑惑,抬手拭去眼角淚花,抽泣幾下,解釋道:“那座橋的名字叫水天一秀,每年初春的時候瀾江水量充沛,河道裏會升起很濃的水霧,然後要是站在遠處河道往西邊看,會感覺河裏的水是在往天上流,漂亮得很,所以這座橋就被取名水天一秀。”

    慕北陵詫異道:“你知道的不少嘛。”

    沐婉吐了吐香丁小舌,帶路往旁邊閣樓的門口走去。

    從閣樓外麵看倒不覺的什麽,等走進裏麵,才感覺到這個地方的大,或者說是古樸奢華,門內是條一眼能看到盡頭的寬闊走廊,寬逾五丈,猩紅的粘毛絨毯從門口一直鋪到盡頭,走廊兩邊掛滿各式各樣的帛畫,都是用白紙做底,錦帛作畫,透明晶石做麵,鑲以沉香木圈製的邊框,小的帛畫有三尺見方,大的則有一人之高,走廊盡頭那副幾乎鋪麵整個牆麵,是副巍峨山河圖。

    走廊頂端四十八根正梁相互交錯,每個交錯點上都吊根金絲玉履編製的長繩,掛著大紅燈籠,一眼看到頭,蔚為壯觀。

    慕北陵暗暗咂舌,此等工程需要耗費多少的人力物力啊。

    沿著走廊往前走,慕北陵細細觀賞每一副帛畫,發現這些畫有的是用織好的錦帛做成,也有直接用蠶絲製成,描繪出一幅幅美輪美奐的人物場景,特別是那些用蠶絲製成的帛畫,蠶絲比頭發絲還細,通體溫潤玉澤,畫麵惟妙惟肖,一看就是出自大師之手。

    慕北陵停在一副半人高的帛畫前,畫上呈現的正好是粟米海的景象,一條碎石官道,三兩駕馬車,然後就是金黃疊浪的粟米海,盡頭有西下夕陽,霞光漫天。隻站在畫前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噴香粟米氣息,以及微風拂麵之景。

    沐婉在旁介紹道:“這幅畫是五年前一位名叫陸陽錦織大師做的畫,畫成之日連道台王大人都驚動了。”也許知道言語有失,沐婉趕忙閉口,她口中那個王大人恰好在新任主子破城時身先士卒。

    慕北陵佯裝沒聽見,仔細盯著畫。

    這條走廊除了粟米海帛畫以外,就屬盡頭牆麵上的山河圖最引人注目,寬五丈,高三丈,整麵牆都是魏巍山水,慕北陵沒看出畫上畫的到底是那方山水,有點像扶蘇,又有點像壁赤,但都差了一點。

    問沐婉知不知道畫上是那方山水,沐婉也說不清楚,隻知道這幅畫打她有記憶的時候就在這裏。

    慕北陵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這種爺爺輩奶奶輩或許都不知道的東西,問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也說不去。

    山水圖的右下角有署名,隻寫了“清明”二字,既無題詞也無注解,讓人很難想象作畫人到底抱著什麽心態完成如此恢弘的畫卷。

    走完全程大概花費兩炷香的時間,從山水圖前走開後,婢女沐婉開始如數家珍說道:“這座閣樓攏共分三層,我們現在走的這層是專門用來展示的,中間那有個樓梯,可以上到二樓。”

    婢女深處蔥白玉指指向走廊中間,“一樓的畫都不賣,二樓是個交易市場,也有一些興致好的大師會現場作畫,當場拍賣,以前奴婢恰巧碰見過一位大師的畫拍出五萬兩銀子。”

    慕北陵“哦?”了一聲,五萬兩銀子,確實不少。

    婢女自顧自繼續說:“三樓是繡娘們住的地方,這桌閣樓的主人也住在那裏,二樓和三樓有專人把守,一般不允許人擅自上去。”

    說到這裏,婢女猶豫了一下,偷看男子的表情。

    慕北陵想了沒想,“那就不上去。”

    婢女沐婉如釋重負悄悄吐了口氣,這位喜怒無常的大人真要上去的話,興許沒人攔得住,隻是後果……婢女不敢想象。

    沿著走廊中間的木樓梯上到二樓,二樓和一樓一樣,也是一條寬闊長廊,與一樓不同的是,二樓的長廊兩側雖然也掛帛畫,但零零散散設了很多攤位,每個攤位後都有人執守,各個攤子上都擺著堆成小山的帛畫,供人挑選。

    此時已經黃昏,廊上依然有穿著得體的富人買畫,對於這些油頭粉麵的土財主,慕北陵很是不屑,明明屁都不懂,非要不懂裝懂的仔細觀摩挑選,估計九chéng rén都不知道買的畫的寒意。

    想到這裏慕北陵不由自嘲一笑,其實和這些人比起來,自己也不遑多讓。

    隨意走走看看,攤位上的帛畫有好有壞,大體無法一樓的精致程度比較。這裏不僅有帛畫,還有各色錦緞織金,鎏金絲的五色錦盤金彩繡綾裙,鑲七彩寶珠的青緞掐花對襟,還有妝緞狐膁褶子大氅,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等一些平常難以見到的華貴服侍,隻是那價格也貴的驚人,慕北陵偷偷看了件孔雀紋錦衣的價格,竟然賣到三萬三千兩。估計西夜的老百姓超過九成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

    婢女沐婉蹦蹦跳跳在前引路,路過一個稍稍熟悉點的攤位就會滔滔不絕講述一番,顯然已經把先前的不快拋到九霄雲外。

    “將軍,這件狐裘兒袍最適合冬天穿啦,用的是咱們本地的錦帛做內襯,外麵的狐毛應該是從漠北那邊運過來的,可bào luàn哩。”

    “將軍,將軍快來看,這裏有件金絲內襯,這衣服可是咱們這個地方產的最好,將jun1 zhǎng年穿戰鎧,如果用這個做內襯的話,保證比現在舒服的多。”

    “呀,今天連鳳麟尾裙都有,嘻嘻,將軍,買一件送給夫人唄,夫人一定特別高興。”

    慕北陵望著女子興致勃勃的模樣,心情稍稍緩和,這才是她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樣子。

    不過慕北陵也知道,這個樣子的沐婉,就像流隼掠過天際,驚鴻一瞥而已。

    沐婉湊上前,手指那件鳳麟圍裙,露出天真笑臉。

    慕北陵搖搖頭,苦笑道:“我的夫人已經去世了。”

    沐婉一愣,抬手掩嘴,連道“對不起”。

    長廊南麵盡頭的第一個攤位前,站了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中年人穿著件繡花牡丹錦袍,要不是下巴上一戳小胡子,難辨男女。

    中年人手中拿著件金絲玉履衣,看上去頗為精致,最獨到的是衣服胸口上鑲嵌顆巴掌大小的光滑石片,黑不溜秋,和金絲玉縷顯得格格不入。但憑慕北陵的目力很容易看出石片可有密密麻麻的纂文,那種字體不像是東州上盛行的文字。

    中年人滿頭大汗,右手死拽著衣袖不放,正和攤位後麵翹著二郎腿的八字胡青年討價還價。

    “你腦子讓漿糊糊住啦?這麽件破衣服要價五萬?有沒有搞錯,老爺我今天心情好,給你兩千兩,買了。”

    中年人喊得麵不紅氣不喘,五萬的賣價直接砍到比一層還低。

    八字胡青年看白癡樣瞄了眼中年人,“五萬,少一個子也不賣。”

    中年人不打算放棄,“這樣,我再給你加兩千,四千,怎麽樣?”比出四根手指。

    八字胡青年譏笑道:“四千?行啊,我把這顆石片拆下來,三千買你都行。”青年明顯想指著石片賺錢。

    東州上稀奇古怪的東西不少,不乏有人突然在某處深山或者湍急水流邊找到某樣東西,然後突然明悟,成為一方修武者或者方士,這種傳說不少。所以一些大家族的人特別喜歡收集稀奇古怪的東西,大到有怪異紋路的假山渠石,小到放到黑暗中能發光的指甲碧玉,隻要覺得稀奇的東西,都收藏。

    穿著牡丹錦袍的中年人明顯是看上石片,八字胡青年也明顯抓住他這個命脈,所以才敢明目張膽漫天要價。

    奸商。

    這是慕北陵完全看清楚石片後,給青年下的定論。石片上的紋路哪裏是稀奇的纂文,分明就是被人特意刻上去,再由特殊手段覆蓋打磨而成。

    當然,慕北陵不會無聊到隨意斷人財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似那種爛好人他不惜的做,也不會做。

    婢女沐婉見中年人和八字胡青年爭得麵紅耳赤,下意識多看幾眼金絲玉縷,小聲嘀咕一句:“這麽貴。”

    慕北陵輕聲喚道:“走了。”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沐婉趕緊跟上。

    身後,中年人的八字胡青年還在爭吵。

    慕北陵估摸著自己的話那兩人聽不見後,才輕聲說道:是不是覺得那件衣服貴的離譜?”

    婢女點點頭,“那件衣服撐死也就兩千兩,而且質地還不好,要我說啊最多一千兩,多一個子都不買。”

    慕北陵笑道:“窮人家隻買對的東西,同樣一樣東西哪怕少一個銅板,他們也會選擇便宜的,這叫踏踏實實過日子。而富人家隻買貴的東西,同樣的東西你翻番賣,他們會覺得貴的比便宜的好,這叫做。”

    慕北陵不吝言辭,繼續道:“看見衣服上的石片沒?”

    婢女茫然點頭。

    “就是那個石片讓他覺得那件衣服不俗,其實在我看來就是塊普通石片稍微加工而已,他這個叫奸,做生意抓住這些人的心理,也算是他的本事,所以才有無奸不商一說,要是成交了,那個胖子高興,賣家也賺得缽滿盆盈,這叫各取所需,懂麽?”

    婢女聽得頭大如鬥,不過還是下意識點頭。

    慕北陵放緩腳步,看著婢女低頭暗自斟酌的樣子,眼中忽然露出抹玩味,“就像你和我,各取所需,不過你要的,我不一定能給你,我要的,你也絕對給不了。”

    婢女渾身一震。

    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一點就透。

    幾人再隨意逛了逛,慕北陵終究沒有登上三樓的樓梯,那兩個腰間別著玉鞘寶刀的守門人,從頭到尾如臨大敵盯著他們,特別是武蠻。

    樓梯口,慕北陵抻了個懶腰,伸手摸了摸掛在腰間的錢袋,本打算買點什麽,隻是這裏的東西,不入法眼。

    “時間不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