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白馬銀槍,呂元化初戰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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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飛麵前的青燭油燈逐漸轉暗,這個被曾經的西夜國之支柱孫雲浪最寄予厚望的中年人伸手捏住燈芯,輕輕提了提,仍有手指落在火焰上,似乎沒有絲毫被烈火烤灼的痛楚。如果下細看會發現中年人食指和大拇指上有層淡淡的白芒,很薄,幾乎看不見。

    十年身為大將紮根在北疆戰線,和南元的摩馬重兵交手上百次,也沒有磨去中年人渾身戾氣,反而讓那股滲人的殺氣深入骨髓。很多年前孫雲浪評價栗飛,給出“殺將困心”這個不似讚美的中肯之詞,直到現在栗飛也沒明白何為“困心”。

    保西夜北疆十年安定不是“困心”,從先王時期就束甲從戎也不算“困心”,至於眼下和曾經的對手並肩而戰算不算“困心”他自己也不知道。

    栗飛身後還站著一人,一襲亮銀白鎧,鎧甲表麵嵌著魚鱗般的大小等同的鐵片,戰裙及膝,腰配三尺長獸口青銅寶劍,頭頂翻雲銀盔,一簇猩紅的戎毛插在頭盔頂上,隨夜風輕輕搖擺。

    男子姓孔,單名一個鳳字,頗有幾分女子氣,如果說南元的摩馬重兵將栗飛比作爆熊,孔鳳就是這頭熊身上最鋒利的獠牙,白馬銀槍單騎闖關,沒少幹諸如萬軍中取敵將首級的劍走偏鋒之事。

    孔鳳天生一雙丹鳳眼,倒是和他的名字很像。

    青燭油燈重新燃起,燭光將整個大帳照的通亮。

    栗飛收指轉身,雙手背在背後,遙視帳外壓得極低的天空,有落雨征兆,栗飛不急不慌問道:“是不是很想和那個男人來一場對決?我可聽說連東南虎尉遲鏡都死在他手上,不是群毆,是單對單。”栗飛的聲音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平靜的讓人害怕。

    頭頂翻雲銀盔的孔鳳眼眸中忽然升起濃濃火熱,按在劍柄上的左手不自覺緊了緊。五年期得北疆大將軍默許,單槍匹馬九千裏前往東南襄硯,與那個號稱能和國之支柱的孫雲浪其名的東南虎霸下一戰,此戰沒人知道勝負,孔鳳最後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勉強回到北疆,臥床三月,同時東南虎尉遲鏡足足四個月不出廂房。

    外人猜測這一戰是孔鳳贏了,其實隻有他自己清楚,若不是最後那一槍尉遲鏡收力,現在興許墳頭草都幾尺高。

    孔鳳問道:“他很強?”

    栗飛搖搖頭,“很可惜,他不是個修武者。”

    栗飛看著英眉微蹙的男子,笑道:“是不是很意外?他確實不精武學,不過卻是個醫士,情報上說已經超越小宗師境界。”

    孔鳳臉上第一次露出凝重,小宗師境界的醫士,他才多大?

    修行一途龐雜深兀,有陽關道,有獨木橋,也有最讓人忌諱的鬼門關,可以說願意修行醫士的人寥寥無幾,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子,就因為修醫一途實在太難,被譽為正統十八修門中的鬼門關,踏進去基本這輩子就完了。

    修武者在東州上很多,實力強大的修武者也不少,偌大東州上不說有臻至至尊境的絕頂高手,戰境之內至少兩隻手加兩隻腳都數不過來,甚至戰境中最高的戰皇孔鳳也曾見識過。但就醫士來說,小宗師境界的醫士他這輩子也隻見過兩個,一個是在叢雲山終年不落凡塵的采藥人,另一個就是官職西夜帝師大醫官的都仲景,由此可見修醫之難。

    孔鳳似乎覺得有點不真實,想要確定自己沒聽錯,“他真是小宗師境界的醫士?”

    栗飛給出個模棱兩可的dá àn,“情報上是這麽說的,有機會你可以去自己求證。”

    栗飛說完轉過身朝首位走去,像是不願繼續這個無聊話題。軍案上放著一壇還未開封的老壇酒,裏麵裝的正是過來前武天秀親自賜給他的上品秋露白。

    栗飛這輩子很少沾酒,不是不勝酒力,而是想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孫雲浪說他很無趣,男兒生當入沙場,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他卻很不屑這種縱意酒肉池林。當然,也不是沒喝過,至少短短三十天中就喝了兩次,一次是孫雲浪自決伏龍脈時,另一次是東南虎尉遲鏡頂天立地死於壁赤城下。

    栗飛深吸口氣,緩緩吐出,氣息悠遠流長,一看就是實力不凡的修武高手,他從筆架上拿起一隻氈筆,裹了墨,在鋪好的白紙上隨意畫著,筆走遊龍,不像字,也不像畫。

    知道最後一筆在紙上拉出一道寸長筆鋒時,栗飛口吐熱氣,緩緩說道:“武越的部隊應該到城西兩百裏外紮營了吧,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試探性的攻勢至少要做到位,免得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墮了士氣。”

    栗飛抬起頭,氈筆上的毫墨已經幹涸,“明日首戰就由你去吧,運氣好的話興許能遇到他。殺不殺的了,就看你的本事。”

    孔鳳平視軍案那麵牆上掛著的遒勁“帥”字,沒有開口。

    栗飛早就習慣這個白馬銀槍手下的惜字如金,揮手趕人:“下去吧,明天再來告訴我,咱們這位被雲浪大將軍看重的天之驍將到底有幾斤幾兩。”

    孔鳳拱手抱拳,躬身退出帳外。

    平靜睿智的北疆大將軍仔細盯著案桌上不明所物的字畫,猶豫了好久,二度裹漠,又在紙上三個不同處添了幾筆。

    一個漆黑的“慕”字。

    平原上早晨的空氣清爽宜人,昨天夜裏下了場小雨,大草原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裂土,貪婪吮吸從天而降的甘露,這會再看原野上的綠草,長勢正旺。

    長龍般的軍隊從南向北碾過草地,十九杆燦金帥字旗迎風飄揚,身著九獸呑炎鎧的年輕將軍一馬當先,深邃黑眸遙視逐漸清楚的巍峨城牆,眼神中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身旁,黑白雙發的中年人,身高超過兩米的魁梧男人左右策馬隨行,所乘戰馬是西夜朝軍統一配備的紅鬃馬,披鎖子*,再後麵則是由一眾上將領銜的黑甲黑凱騎兵,這是破軍旗的主要戰鬥力,由原先前鋒營和虎豹騎合並而成的部隊,人數超過一萬,就像一團壓過綠草芳地的黑雲。壓在最後的是刀斧手以及弓箭軍。因為隻是試探性的進攻,並沒有拉出攻城重械部隊。

    行五十裏,城牆近在眼前。刻在九丈高銅釘重門上的“宣同門”三個碩大石字顯而易見,門前半裏處,十萬大軍一字方陣排開,白馬精鎧的丹鳳眼將軍手持七尺三寸銀槍蹙立軍旗,頭頂戎毛隨風飄蕩。

    慕北陵舉拳勒止隊伍,與那丹鳳眼將軍遙相對望。

    黑白雙發的皇甫方士平靜看著白馬銀槍將軍,緊了緊手中韁繩,似笑非笑,“北疆的獠牙,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麵了,栗飛如此輕易亮出底牌,到底是太過自信,還是狂妄自大。”

    慕北陵風輕雲淡笑道:“能在第一天就見到白馬銀槍的孔鳳,不虛此行。”

    朝城城防比起另外八座城要堅固許多,縱觀西夜近四百年戰史,不是沒有軍隊不能打到朝城,但是每當與城下對峙時,都對這座超過十三丈高的城牆望而興歎,就算整個東州上,西夜朝城的堅固程度也能排進前三甲。

    慕北陵眯眼笑道:“放棄城防之固出城迎敵,這個孔鳳,有點意思。”

    幾乎把馬背快要壓彎的武蠻癟癟嘴,一臉不屑。

    城門下,孔鳳雙腿猛夾馬肚,戰馬唏律律嘶鳴一聲,翻起四蹄飛奔而至。

    離得半裏,孔鳳猛勒韁繩,勒止戰馬,右手手腕旋轉,握搶遙指,厲聲喊道:“賊將慕北陵,可敢與我一戰?”聲浪翻滾。

    武蠻猛然手按馬頭,挺直身子冷哼道:“黃口小將,也敢在軍前叫囂。”抽出斜插在馬鞍上的方天畫戟,挺兵欲戰。

    慕北陵伸手將其攔下,“殺雞焉用牛刀。”回頭朝趙勝看去,喊道:“趙勝,你不是一直在我麵前吹噓你手下如何了得,怎樣?敢不敢叫個人和孔鳳一戰。”

    趙勝咧嘴笑道:“有何不敢。”偏頭朝左,向一黑麵髯須將領努努嘴,“呂元化,交給你了,別給老子丟臉。”

    被稱作呂元化的黑麵將領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右手握著左腕,扭了扭,說道:“將軍您就看好吧。”挺槍夾馬,飛奔軍前。

    孔鳳見有人從軍中策馬迎出,再看是名黑麵髯須將領,黑甲黑凱,露出絲絲不屑,“來者何人,報上名來,本將銀槍從不斬無名之輩。”

    黑麵將領怒極而笑,“黃口小將,爺爺看你生的細皮嫩肉,還是趁早滾回家吃你娘的奶去,免得在這裏丟了麵子,哭都哭不出來。”

    不善言辭的白馬將軍孔鳳臉色轉黑,暗罵聲“驢操的東西”,手腕猛抖韁繩,挺槍而戰。

    呂元化不落下風,大吼一聲“爺爺今天叫你做人”,驅馬迎上。

    頃刻間。

    兩人,兩槍。

    纏鬥一處。

    同為使槍,孔鳳一竿銀槍使得虎虎生風,掃,劈,砍,刺,沒招都是直取要害。

    反觀呂元化這邊,隻在最開始的兩槍中以力壓勢,接著就沒討到好。孔鳳的銀槍刁鑽至極,別看足有七尺之長,使起來卻不落短劍靈活,更有重錘力壓千鈞之勢,就像條毒蛇驅之不去。

    這邊,趙勝已經驅馬立在慕北陵身旁,看著呂元化節節敗退,臉上頗有些掛不住。

    另一邊,十三丈城牆頂上一處牆垛後,北玄武栗飛雙臂抱胸,饒有興致望著城下鏖戰,口中念念有詞,“白麵兒你這處貓抓老鼠的遊戲玩的沒意思,以為別人看不出來?”

    戰場下,呂元化揮槍橫掃逼退孔鳳的強突,周身突然暴起刺目白芒。

    率先動用玄武力。

    右手虎口夾在槍柄上,飛速一拉,白芒旋動間覆在長槍上。

    孔鳳眼露譏諷,手掌輕拍槍尾,匹練般的白芒同樣纏繞上銀槍,氣勢不落下風。

    單是這一手呂元化已經無法比擬。

    孔鳳率先發難,夾緊馬肚控製好身型,雙腳踏在馬鐙上,整個上身脫離馬鞍,就像站在馬背上。

    戰馬飛馳,與呂元化錯身而過時,隻見他低頭躲過長槍橫掃,右手握槍杆三尺處,左手按在槍尾,做出拉弓射箭的姿勢,而後左手猛抵槍尾,銀槍應力送出,攜著無可匹敵的衝力直刺呂元化胸膛。

    呂元化大驚,想要躲閃已經來不及,倉皇之下調動玄武力護於上身,身子下意識往左傾斜,長槍順著右臂擦肩而過。

    一槍不中。

    然而便在電光火石間,孔鳳抓著槍尾的右手手腕猛然下壓,方才還呈刺勢銀*為下劈。

    “彭”的一聲,槍身打在呂元化右肩,後者直接被千鈞之力劈落馬下,接連滾出五丈外才止住滾勢,再起身時嘴角邊已經掛著殷紅血跡。

    孔鳳收槍於背,麵不紅氣不喘,嗤鼻笑道:“你,不夠資格。”

    轉首再視半裏外的黑眸男子,聚力喊道:“慕北陵,可敢與我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