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林月兒被困在這個六十年代的電影院已經三天了。

    我和林月兒兩個人都已經是饑腸轆轆，餓的兩眼冒金星，坐在影院裏的木椅子上，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

    第一天的時候，我就已經拿著斧子，去把窗子上的木條劈開。

    我把頭探出去，心想這下能出去了。

    林月兒卻拉著我，對我搖頭，說：“從這裏出不去。”

    我不信，硬是把頭探出去。

    瞬間，有一種極其難受的感覺布滿了我的全身。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坐在電梯上，忽然電梯的纜繩斷了，你從幾十層高樓上墜落下去。

    我想應該就是類似這種感覺吧，肚子裏的內髒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剩下空空的腹腔不斷的痙攣著，渾身上下空落落的，仿佛是被抽空了。

    當然，我這時候的感覺，要更嚴重的多。

    我一下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我想要大口的喘氣，可是，我喘不了氣，外麵沒有空氣，隻有虛無，無盡的黑。

    我像是一條被丟到岸上的魚。

    無邊無際的恐懼，無邊無際的寂靜，無邊無際的空虛。

    外麵到底是什麽地方！

    嘩！

    我終於又能呼吸了，我貪婪的喘著粗氣。

    是林月兒把我給拉了回來。

    她搖著頭，眼神看著我，低聲說：“從這裏，你出不去的。”

    我詫異的看著林月兒：“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林月兒點點頭，但是又搖搖頭，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她最後還是開口說：“這裏是陰間。”

    我唰的一下站起來，瞪著林月兒，像是見了鬼一樣：“你去過陰間？陰間就是這個樣子？”

    林月兒苦澀的一笑：“我是走陰人，不過，我沒去過陰間。隻是…我把鬼魂送到的地方，跟外麵差不多。”

    我的身體在發抖，但是，我很快搖頭說：“不對。外麵不是陰間。我知道陰間是什麽樣。有山有水有河流，有無盡的曠野和平原，中間是一座巨城，是酆都城，裏麵有十殿閻羅，有判官，有鬼差，還有孟婆。中間有一條忘川河，河裏漂浮的是森森白骨和數不盡的冤魂。”

    是的，林月兒是走陰人，但是她畢竟是活人，她沒有去過陰間。

    她隻負責把鬼魂送到黃泉路上，她連鬼門關都過不去。

    但是，我是去過陰間的。

    我在夢裏去過。

    我在夢裏，隨著鍾馗縱橫馳騁。

    枉死城、酆都、惡鬼曠野，白骨森林…

    這些地方，我很熟悉。

    這才是我見過的陰間，而不是虛空，而不是…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林月兒搖頭說：“你說的是傳說。真正的陰間，就是外麵的那副樣子，無盡的空虛，無盡的寂寞。”

    我打斷了林月兒的話：“不不不，我不知道你說的地方是哪，但是，一定不是陰曹地府。陳群就是陰司。有陰司，就有陰曹地府，就有閻羅，就有孟婆，就有…”

    林月兒依然搖頭，情緒有些激動：“不懂的是你。我是走陰人，你不是。你…說的完全不對，你說的東西，都是從書上看來的。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那個樣子。”

    我也有些生氣了：“中國幾千年來，陰間都是我說的那副樣子。你為什麽不承認。”

    林月兒還想要跟我爭辯。

    我揮揮手：“算了。我說服不了你。現在，我們兩個人最重要的不是爭論陰間是什麽樣子，而是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

    林月兒也冷靜下來，點頭說：“沒錯。”

    我拿斧頭把門也拆了，沒有用，外麵是無盡的黑。

    我沒有了辦法。

    第二天的時候，我壯著膽子，從門的位置跨出去。

    我像是掉進刺骨的水裏。

    身上冰冷徹骨，身體周圍都是濃鬱的黑色，就像是黑色的水。

    我能感覺到，這些黑水是鬼魂淒慘的怨念，能夠聽到無數的鬼魂在哭泣。

    我腰上綁著繩子，被林月兒拉了回來。

    我被這些鬼魂的情緒感染，俯在地上，哭了很久。

    我心裏也開始動搖了，外麵這麽多的鬼，難道這裏真的是陰間。

    可是陰間怎麽會是這麽空蕩蕩的樣子，陰司又在什麽地方？

    我在夢裏看到的那些陰間的景象，又在哪裏？

    我整個人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花了兩天的時間，我也不是完全的徒勞無功，我總算是把整件事想清楚了。

    我和林月兒不是被鬼迷了，因為，鬼沒有這麽大的能耐。

    不過，我們兩個確實是被餓死鬼拉入到這個地方的。

    這裏到底是個什麽地方，也不像是陣法。

    或者，這裏如果是陣法的話，就是那種極其強大的陣法，存在的時間一定很久了，至少上世紀六十年代要久遠。

    我有種預感，這個陣法存在的時間，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久遠。

    孫部長這些電影院的工作人員，雖然是被紅衛兵關在這裏。但是，紅衛兵的目的，並不是將他們全部都餓死。

    他們很可能是觸動了什麽，所以才被困到這個陣法裏麵。

    不知道他們在陣法裏麵被困了多久，才發生了人吃人的慘劇。

    第三天的時候。

    我和林月兒都沒有了力氣，坐在電影院的位置上，眼睛盯著空蕩蕩的屏幕。

    林月兒忽然低聲問我：“我們會不會跟孫部長一樣？”

    我苦笑著說：“不可能。我寧願自殺。也不想變成他那樣的人。”

    林月兒笑了：“我可不一定，我還有妹妹，有父母。我還想活。我不想死。”

    我說：“那我勉為其難，可以把自己的身體貢獻給你。而且，我絕對不會變成鬼，找你的麻煩。”

    林月兒推了我一下，笑道：“死去，要我吃你的肉，我還嫌你肉粗硌嘴呢。”

    我一動不動，躺在地上：“別說話了，還能省點力氣，說不定能多活一會。”

    林月兒挨著我躺著，也不說話了。

    我不知不覺睡著了，等睡醒的時候，兩眼一抹黑，我還以為自己失明了。

    這是嚴重的低血糖症狀，我才僅僅是餓了三天而已，就已經受不了了。

    我看到林月兒坐在椅子上，眼睛盯著空蕩蕩的大屏幕，嘴裏哼著歌：“向前進，向前進，戰士的責任重，婦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蘭，替父去從軍…”

    林月兒在唱電影《紅色娘子軍》裏麵的經典歌曲。

    我打了個冷戰。

    林月兒的年齡，按理來說，應該沒有看過《紅色娘子軍》這個老電影。而且，就算她看過紅色娘子軍，也沒有道理現在哼唱出來。

    林月兒難道被鬼上身了？

    我感覺到有點不妥，轉到她的麵前，看見她呆呆的看著屏幕，眼珠子正在滴溜溜的飛速旋轉。

    “林月兒，林月兒。”我低聲向林月兒喊著。

    我不敢大聲。

    林月兒如果被鬼上身了，那麽她的魂魄不穩，我如果聲音太大的話，會把她的魂魄給驚散的。

    但是林月兒聽不見，她仍然在聚精會神的看著屏幕。

    “林月兒！”我的聲音大了點。

    林月兒好像是聽見了，但是她隻是擺了擺頭，並不向我看過來。

    “林月兒。”我隻好抓住她的肩膀，使勁的搖晃她。

    林月兒這才清醒過來，雙眼都是茫然，對我說：“李布森，你晃我幹什麽呢？”

    我指著屏幕，問林月兒：“你幹什麽呢？一直盯著屏幕。我以為你鬼上身了！”

    林月兒一臉無辜：“沒什麽啊。反正閑著也沒事，我在看電影呢。”

    說完，林月兒又扭頭轉向了熒幕。

    “看什麽電影！哪有電影。”我指著空蕩蕩的屏幕，大聲說：“你看到幻覺了！”

    “不是幻覺。就是有電影，這些電影，我以前都沒看過。《智取威虎山》《紅燈記》《沙家浜》《紅色娘子軍》《白毛女》…沒想到，還挺好看的。”林月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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