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海爺終於進入正題，我忙放下筷子，稍微收了思緒，看著海爺認真的道：“您一定是有事情吩咐我？”

    海爺歎了口氣，看著我好半天才說了一句聽起來似乎不相幹的話：“阿猛死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些惆悵，也有些感慨，甚至我能看到他眼裏的悲傷，但我隱隱能感覺到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果然他輕輕搖了搖頭：“現在我身邊能力最強的也就是你了，剩下的人老的老走的走，已經不中用了，你們年輕一輩的人中，阿華嫩了點，其他人……還都是有些毛頭小子，也就隻有你，做事進退有度，知道分寸，性子也磨了出來。”

    我知道海爺還有話沒說，所以隻是靜靜的聽著，等待著他的下文。

    原先我也想將修車行交給你打理，”海爺安慰的笑了笑：“那些小兄弟都服你管，說實話你才是最適合的人員，但是阿浩……你來到大圈的時間太短了，在資曆上實在是說不過我，所以……”

    海爺，”我立刻接話，眼神直盯著他，態度誠懇：“我沒有想過能接手修車行，您是知道我情況的，當時一個人算是逃到加拿大來投靠您的，全身上下就一個破背包，現在一年還不到，是個實打實的新人……海爺您說這些，實在是折煞我了。”

    稍微頓了一下，收斂了一下情緒，我才平靜的道：“老白在海爺您身邊日子久，也跟兄弟們處出來了，我從心底裏敬佩他，海爺，您放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海爺這才滿意的笑了笑，轉移了話題：“你在越南受了不輕的傷，現在好了點嗎？”

    已經好多了，”我也笑著：“不過是一點小傷，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事，隻是傷口愈合沒有那麽快。”

    海爺又端了一碗湯給我，然後海爺眼神裏有一些我看不透的東西：“那行，這兩天你將地盤的事情交給阿華，然後和我去一趟多倫多……地獄天使的亞拉德先生要見我們，那邊的事情擺平了，我們和地獄天使的交易也應該要提上日程了。”

    是。”我立刻點頭應了下來，說句實話，我對海爺讓我作為代表人和地獄天使做交易，已經沒有報什麽希望了，因為從海爺對我的態度來看，他應該已經有些猜忌我了，但是如果我依舊負責和地獄天使的合作，那麽我的聲望比現在隻高不低，如果沒有之前的事，我知道海爺隻是想讓我牽製阿猛，但是阿猛已經死了，海爺更應該做的是牽製我才對，那麽……海爺到底是為什麽？

    這樣的話我當然不可能去問海爺，隻能自己在心裏默默琢磨著答案，之後我和海爺真的隻是在喝酒聊天，聊的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東西，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海爺打了個哈欠：“行了，我也老人，沒那麽多的精力，都有點犯困了，今天你應該也累了，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回去休息吧，這兩天不用來見我，將事情趕快安排安排，修車行裏的事我和老白說過了，有什麽事你和他說，有什麽要求也盡管和他提。”

    我識相的站起身告辭，今天晚上海爺露出的不對勁的情緒已經夠多的了，我再待下去，還不知他會說什麽話。隻是我剛轉過身沒走兩步，就聽到海爺的聲音很低的問了一句，他的聲音非常輕，輕到我差點就沒有聽到。

    而且我還從這聲音裏麵聽到了一絲……悲傷？

    阿猛他……”海爺的語調有些不穩：“他死的時候痛苦嗎？”

    我稍微愣了一下，才轉過身，就見海爺半躺在椅子上，整個人看起來真的老了不少，此刻的他看起來就和普通的老人沒什麽區別，眼神也沒有平常的淩厲，而是有些渾濁……

    我吸了口氣，讓語氣盡量的平靜：“他……當時其實很快，他死的時候全身麻痹，幾乎沒有感覺到什麽痛苦。”

    當時之所以用蛇毒，是因為我身邊隻有這樣東西，也是為了在阿猛死的時候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蛇毒是讓人神經麻痹的，所以他確實沒什麽痛苦，但是……有時候痛苦並不是體現在身體上的，而是體現在……心靈上。

    阿猛死的時候，怕是想不到會被我這樣一個頗受他照顧的後輩殺了吧？

    海爺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聲音低不可聞：“那就好……那就好……”

    我看著他，此時的海爺，已經不是那個在大圈高高在上的老大，也不是一個名震四方的黑、道梟雄，他的身體微微勾在椅子裏，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

    幾秒後，我轉過頭下了船，看著滿天的星空，我長長的歎了口氣，海爺的心裏也是不好受的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阿猛從一開始就跟在海爺身邊，足足有二十年，為海爺出生入死，兩個人之間的情誼自然是非常厚的，曾經的海爺應該是非常信任阿猛的吧？但是海爺卻親口下令殺了他……他的心裏自然是不好受的，我搖搖頭，沒有再想下去，人已經死了，現在想再多也沒有用。

    我隻能說……海爺這個位置也不好坐啊。

    回去的時候，依舊是小原送我，他一路開車一路打量我，崇敬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沒有改過，我對他有些好感，所以拍了拍他的肩膀：“海爺這兩天心情似乎不太好，你們要注意點，辛苦點。”

    小原卻沒有回聲，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等到了地方我推車下門，正準備告辭，小原卻突然喊了一聲：“浩哥……”

    我微笑著回應：“怎麽了？”

    小原有些猶豫，握著雙向盤的手緊了緊，半天後才低聲道：“今天出海的時候，我似乎看到海爺一個人……坐在船頭偷偷掉眼淚。”

    我心裏一動，但卻沒有說什麽，隻是默默的點點頭，然後轉頭走了。

    果然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