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裏有七八個人，人人身邊都叫了人陪，隻有鄭昀身旁空著。

    看見我進來的時候他有些局促，我想應該就是他叫我的沒錯。

    我邁著一字步輕扭腰肢朝他走過去，腦海裏無端地浮現出了宋姿走路時優雅搖曳的步伐，肢體也不受控製地開始模仿。還好沒走幾步就到他身邊了，不然我就該東施效顰，貽笑大方了。

    出於私心，也因為我知道這個男孩子比我還要害羞，所以我並沒有像討好其他客人一樣貼著他的身子坐下去。

    我坐在他的身邊，留了一點兒縫隙，從茶幾上端起一杯酒輕輕遞給他，眾目睽睽之下，不管他要不要我伺候，太過怠慢總是不好的。

    鄭昀伸手把酒接過去捏了好一會兒。“周慕，真是不好意思，把你叫了出來。”他糾結了好久低聲跟我解釋，沒去喝那杯酒，“跟同事一起來的，他們都點了，我如果不叫有些不合群”

    “這裏我又隻認識你，所以就”他明明是來消費的客人，卻擔心會被我誤解氣惱的樣子讓我感受到了鮮有的溫暖。

    “嗬嗬。”我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呀？”鄭昀羞赫地問我。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其實不必這麽客氣，比我這個陪酒小姐還要小心翼翼的。”我也不知道怎麽的，這種自輕自賤的話脫口而出，大概我的生活確實如此吧。

    “你，”鄭昀睜大眼睛望著我，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周慕？”他難以置信，隨即說出來的話溫暖了我的一生：“在我心裏你跟那些女孩不一樣，你是純潔的、善良的好女孩兒。”

    不知為什麽，說完這些鄭昀的神情有些落寞，我卻聽得熱淚盈眶。

    下賤了十九年，第一次有人像鄭昀這樣讚美我。這個萍水相逢的大男孩子。

    我們兩人心下各自起著波瀾，不再言語，他偶爾端起杯子呡幾口酒。

    包間裏其他的人紛紛聲色犬馬地糜爛著、熱鬧著。

    “走，咱去開房去。”有個同事玩的興起，摟著他點的小姐站起來號召，頗有振臂一呼的氣勢了。真不知道保家衛國和抱小姐哪個更能讓這種人的誌氣高昂。

    “好，今天好好玩玩。”一呼百應，幾個人紛紛站了起來往外走。

    隻剩下震驚在原地的我和更加局促的鄭昀沒有動。

    我隻陪酒不出台啊，我不知所措。

    “哎，小鄭怎麽不走啊，你不是跟你點的那個處得挺好嗎，不帶人家爽一爽？”帶頭開房的同事調過頭來催促。

    “是呀是呀，就當給人家增加業務嘛！”其他同事也三三兩兩地說著。

    鄭昀不會真的帶我去開房吧，我有些慌張。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但是也禁不起他同事這樣的唆使呀。

    “哎呀！”一個同事突然“啪”一聲拍了大腿，“小鄭，你才大三，不會還是個小處男吧？”

    鄭昀被他們說得麵上發紅，一言不發。

    “這，這位客人，真是對不起啊，”我艱難地開口，嗓子有些發幹，我一個新人第一次拒絕客人，“我，我隻陪酒，不出台的。”

    終於鼓足勇氣把話說了出來。

    “什麽？不出台的小姐？”有人嘲笑中帶著輕蔑，“哪有在這種地方隻陪酒不出台的，不是遲早得跟客人上床嗎？遇到我們小鄭這樣的也算你幸運了。”

    越來越多的聲音說我虛偽、假清高，還有“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這樣的鄙夷傳來。prr裏的小姐們也都用嫌惡的眼光看著我，我知道在她們心裏我跟她們是一樣的，現在還想表現出比她們高貴的樣子

    “王二哥，你別這麽說。慕慕她不是那樣的人。”鄭昀臉上羞亥的紅雲散去，替我爭辯道。

    王二哥是上次王老板的堂弟。

    “哼不是什麽人，不是小姐麽？”王二哥明顯很看不起我們，因為我連帶著鄭昀一起看不起了。

    “慕慕她隻賣酒水不出台的。”鄭昀不在乎他的瞧不起，繼續解釋。

    我的心裏湧上一陣暖意。

    這個大男孩有我最羨慕的樣子，他的身上宛若帶著明媚的陽光和朝氣，他有著美好而光明的未來，他的前程將會如花似錦般絢爛盛開，他的生活會精彩紛呈，他可以站在自由的廣袤的青草地上，恣情享受陽光的洗禮。

    他活在陽光下，而不是像我，隻配在陰暗的角落裏，苟延殘喘。

    就是這樣一個如同陽光一般的男孩，鼓著勇氣跟同事爭辯，僅僅是為了維護活在黑暗裏的我。活了十九年，隻有兩個人對我好，第一個是淺歌，第二個是鄭昀。

    “算了算了，你不去我們去，別掃大家的興致。”另一個同事對著我們揮揮手，拉了拉王二哥的袖子當和事佬，示意他別再糾結這種問題了。

    “走走走，我們走。”王二哥一揮手，一群人嘈嘈切切地離開了。去放縱人性最原始的**。

    “對不起！”我跟鄭昀同時出聲，然後盯著對方的眼睛，幾分鍾之後雙雙笑了起來。

    這難道就是默契嗎？我們都沒有解釋說對不起的原因，原因無非是我覺得因為我他得罪了同事，他覺得他的同事羞辱了我。

    “我走了，慕慕。”他對我說話的聲音裏有溫柔的味道，“你也早點回去，小心點。”很少有人如他這般叮囑我。

    “謝謝，我會的。”我輕輕朝他彎腰鞠躬，“歡迎下次光臨。”

    按規定，這是我們必須對客人說的，但私心裏，我不希望這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男孩再來這裏。這裏是世界上被陰霾籠罩的一塊兒，而這個男孩子在我心裏屬於光明。

    “下次來，還要麻煩你的。”鄭昀說出這話時有些吞吞吐吐。

    “這你還是不要再來這裏了吧。”掙紮了好久，我還是對他說出了這句話。

    要是被媽咪知道我要客人下次別來我就死定了，但是我真的不希望鄭昀他沾染半分這裏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