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麽？客隨主便。”商場裏的人熙來攘往，宋姿走在前麵扭頭問我。

    “你來決定吧，我不熟悉這裏。”我抬高了音量跟她說話彼此才聽得清楚。

    “那我們吃牛排吧。”宋姿放慢腳步，她身邊穿梭過一兩個人我們才靠得近些。

    “想吃牛排了，你請。”宋姿對我說，“剛好西餐廳會比較安靜。”她的視線飄過我一直抱在手裏的文件夾上。“這是不是你等會兒吃飯要處理的東西？”聰明如她輕易地看了出來。

    “是的。”被揭穿的我有點愧疚，約她出來吃飯我的重點卻是處理文件背資料。

    “咱別站路上說，擋著別人的路。”宋姿把我領進一家西餐廳，氣氛很好，很安靜。一對對的情侶或者閨密安安靜靜品嚐食物，偶有交談亦是低聲細語。走過去的時候我不由看他們兩眼，他們生活得幸福、平等、融洽。

    並不是一家特別高端的西餐廳，菜單上寫著中文我這才知道牛排全熟也就八分。“你幫我點吧。”我朝宋姿微笑。

    “你忙吧！”宋姿點好菜合上合上菜單遞給服務員拿走之後，朝著我桌前的一遝文件努努嘴。

    有點尷尬，我朝她一笑打開文件夾總覺得該解釋點什麽再看會好一些。

    “什麽重要寶貝帶出來看？”宋姿看我無心去看自己的資料開口問我。

    “嗯，”我沉吟，“我擔心淺歌翻看這些東西所以出來做。”對於宋姿的問題我避而不答。

    “白淺歌不能看？這東西是針對她的？”宋姿疑惑，歪過頭看著我。在她的印象裏麵似乎我對淺歌有戒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沒有，不是針對她的。”我不急不慢地解釋，“隻是裏麵的內容她不該知道，但總想方設法去看，所以我就把東西帶出來了。”終於向宋姿解釋清楚這件事情，我心裏鬆了口氣，不然總覺得是自己騙她出來吃飯的卻另有事情。

    “我理解，快做你的工作吧。”宋姿並不在乎。服務員送了兩份湯，她用勺輕輕的攪動，湯緩緩冒著熱氣。安靜的氛圍中我沉浸在資料裏。

    原來布料有這麽多種，每種的價位、質感都有介紹，我在心裏默記幾遍，把學習重點放在那兩份合同上，合同的組成部分、每條細則，以及後麵附的相關法律條文。prr也**律，我不由想笑。

    “湯已經變成溫熱的，喝了再看吧。”宋姿把一勺湯送進口中，很優雅，不輸我在電視上看過的名媛。

    “好。”我感激地朝她露出一個笑容，然後拿起勺子邊喝湯邊看文件夾裏的東西。我把文件夾朝著牆打開，靠近過道的一側樹立起來防止泄露。湯一勺接一勺往嘴巴裏送，時而又把勺子擱在湯盤裏很久不動。

    一個勺子背突然伸過來在我指節上輕敲。“喝湯就喝湯”宋姿獨特的嗓音悠閑地響起，“不要邊吃東西邊看書。”她從容地收回勺子，另一隻手裏拿著剛剛擦去湯漬的紙巾又把勺頭重新擦一擦擱在喝完湯露出淺淺的底的湯盤裏。

    我剛合上文件夾服務生就端來一份牛排放在宋姿麵前，收走空湯盤。跟在他後麵的服務生看我沒喝完有些為難，不知道該呆會再送還是先放下。

    “放在這邊吧，”宋姿開口對那個服務生說。“湯涼了沒？”她又問我。

    “沒涼。”我聲音不高，衝她搖搖頭。

    “牛排先放在這邊吧，湯等會再撤。”宋姿對他吩咐。還好這不是一家正規西餐廳。我趕緊把湯喝完。

    “別急，沒關係。”她優雅地持著刀叉，對我說話的聲音獨特又慵懶，“難得有時間出來放鬆，你最近很忙嗎？”宋姿問我。

    “嗯，有點忙。要學不少東西，然後”我思考該怎麽表述，“然後被安排了一些任務。”

    宋姿看著我的眼神變成了打量與審視。“你是不是替你們媽咪或者是主子辦事？”她直接問出來。

    我皺起眉頭，本來就不擅長說謊，而且她還看得這麽準。“是呀。”我盡量是自己看起來很平靜。

    宋姿的眉頭蹙起。“你怎麽會選這條路？”沉默良久，她才問我。

    “我”我說不出來。就再娜姐告誡我一旦為主子辦事就再沒有回頭路，雙手會沾上越來越多罪惡的時候我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我百思不得其解。

    當時我認為如果有人早點告訴我娜姐說的一番話，或許我會有不一樣的結局，但現在想起來其實不然。我走上這一步宛若命運的安排，就像寫好的劇本在一點一點照著演。我在家裏身不由己、婆家身不由己、直到被賣掉我都無力改變什麽。

    來到prr以後，我的路線早就被規劃好，我不願照做，然後受到百般擠兌，主子說“像你這樣的小白兔就不該活著”。到底是我的錯還是我生存環境的扭曲？但十九年來倘若一個人始終生長在扭曲的環境中，那麽畸形的就不是環境，而是他自己。而我，就是那個被環境扭曲了的女孩。

    我別無選擇，要麽走上今天的路，要麽早早死亡。比起深埋黃土，苟延殘喘仿佛更適合我一點。我以為自己會哭，抬手輕拭眼角，空無一物。

    宋姿靜靜的注視我，我抬起的手什麽都沒蹭到有些尷尬。我朝她一笑，本以為自己是勉強一笑，沒想到笑進了自己的心裏去。我看著宋姿，她對著我淺笑，我自己的笑容越來越深、越來越深，直到笑出聲來。

    “嗬嗬嗬。”不清楚是什麽愉悅到自己，我笑得歡快並且逐漸控製不住自己，“哈哈哈哈”

    “哈哈哈”宋姿始終隻是微笑看著我，我卻大笑出聲，在安靜的西餐廳裏顯得格外突兀。“哈哈哈”周圍的人紛紛側目看我，也有人小聲議論起來。不少人目光帶著鄙夷和厭煩，大概是我破壞了他們美好的氛圍。

    “哈哈哈哈。”我停不下來。“周慕，別笑了。”宋姿麵帶微笑對我說，“別笑了。”

    我的笑聲漸漸止住，惱火的客人不在那麽氣氛，服務生過來收盤子的氣候還是忍不住看我一眼。“請照顧好您的朋友。”他對宋姿說。

    服務生剛走我就忍俊不禁。“周慕。”宋姿滿臉嚴肅地叫我，我抬起埋著偷笑的腦袋猝不及防撞進她的目光裏。收斂臉上的笑容，眼角少的可憐的一滴眼淚滾落下來。

    “回想悲慘經曆沒哭，這會兒反倒笑得掉眼淚。”我微笑著故作輕鬆，自我吐槽給宋姿聽。她不說話隻是看著我，看得我不由移開視線。

    “你不是不需要朋友嗎，為什麽剛才不糾正他？”我問宋姿，問題有點任性當不得真。

    “慕慕，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沒想到你有給主子辦事的決心。走到這一步沒什麽對與錯，路既然走了就要走好走穩，我相信不管選擇什麽樣的道路，隻要願意努力，有野心，人總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宋姿說得漫不經心，骨子裏卻透著一股子認真勁。

    就是這樣的認知與決心，讓宋姿有勇氣主動來到prr當賣笑人並且一路打拚到現在的地位嗎？我很佩服宋姿，真的非常非常佩服她。

    “宋姿，我真的覺得你是個特別有主見有闖勁的女孩子，我很佩服你，但我從骨子裏還是個傳統的人。”我恢複平靜，輕聲細語同她交談。除了第一次宋姿對於淺歌初夜被拍賣表現出的冷漠讓我覺得她太無情之外，我每每見到宋姿，對她的欽佩就多幾分。

    “嗬。”宋姿冷冷一笑像不屑又似自嘲嘲人，“每個女人從骨子裏都是保守的，誰不想幸福美滿、相夫教子，無論是出名還是平凡，都能有個依靠有個歸宿。”

    “種一院子的花，描眉畫眼隻為悅己者而非取悅一個又一個男人。帶帶可愛的孩子，洗手作羹湯，或者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想踏這條不歸路呢？”宋姿描繪的生活讓我都向往，配以她的嗓音可以嗅見夢和美好的味道，“但是很多時候，你我沒有那樣的依靠和歸宿，咱們能靠的隻有自己，你柔弱的軀體，就是唯一的歸宿。”

    宋姿說得很客觀很客觀，就像是在評價別人而非討論我們自己。我的心弦被她的言語觸動，可正如宋姿所說，我們都是無可奈何的人。

    步步維艱地生存，自己被自己的故事打動，為自己的悲哀不幸在心中泣血泣淚，然後繼續生活在別人的唾棄裏：你們隻是小姐。

    “或許你將成為第一個與我並肩戰鬥的女人。”宋姿伸出手遞到我麵前。

    我驚詫地看著她，看著從容優雅的宋姿，說實話，宋姿滿足了我對一個女孩子所有的幻想。她向我伸出手，手型纖細、五指修長。宋姿帶著魔力和一種肯定，在我最需要朋友支持卻孤身一人的起步階段向我伸出了她的手。

    我把自己的手放在宋姿手心，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就像寒夜裏的人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