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崩, 禮儀製度比登基隻多不少。|繁瑣的大殮完畢，遺體還要按舊禮在乾清宮停靈二十七天才能下葬。但因為皇陵根本沒完工，所以隻能到景山壽皇殿擱著。

    半年後，皇陵完工。皇太極終於下葬。

    中立的大臣們和有大局觀的群臣不得不再度麵臨一個問題——豪格、多爾袞又要打起來了。

    畢竟，權力的誘’惑沒人能抵擋得住。已經體會到了指點江山，唯我獨尊的感覺, 對於另一人手裏的一半權力怎麽會不起貪心？

    更何況, 對這兩人來說，對方手中的權力的本來就是屬於他的！能忍半年已經是個極限！

    眼見兩波人又要開打，中立的範大人再次站了出來，好言相勸。

    “ 邊關來報, 匈奴正在團兵，不日便揮鞭南下犯我大清疆土。還望二位王爺看在先皇的份兒上，放下幹戈, 連手抗敵！”

    豪格：“……”

    多爾袞：“……”

    瑪德為啥每次打架都打不起來，還要忍著惡心和對方聯手做事？而且匈奴不是已經早就被打的跑的無影無蹤了嗎, 又從哪兒蹦噠出來的？

    上次是葬先皇，這次是退匈奴, 下次是不是藩王也要過來湊熱鬧？

    叔侄倆很生氣，但不能發，隻好互相提防著派兵北上。調兵時，那幅小氣的模樣，大有你派八百，我絕不派八百零一, 但你出一千，我也不會比你少一個的意思。

    最後，在範大人直勾勾的眼神下，雙方各留五千人馬，全都去打匈奴了。

    每人隻剩五千，這都是範大人嘴炮的功勞。

    大意是：你倆留這麽多兵圍著京城有啥用？耗錢耗糧還排不上用場。想要逼宮啥的我告訴你，五千軍隊就夠了！剩下的都給我派去打匈奴！這麽多人吃白飯，不要錢的啊！戶部尚書是我鐵粉，惹急我不給你軍餉我跟你講！

    每句話懟上去，都句句在理。噴的豪格和多爾袞一臉口水掩麵而走。

    然後，就在多爾袞與豪格出兵的第三天，備受聖女大人關注的莊妃的肚子終於有了動靜。

    忙前忙後了一個時辰，一名男嬰順利降生——他是愛新覺羅·福臨，也是未來的順治皇帝。

    離皇宮不遠的一處府邸內，正在密謀一件大事。

    “範大人，不出那位所料，宮裏頭的貴人生的男嬰。接下來，還有勞範大人了。”

    範大人也就是範文程，對著來人手裏的信物拜了拜，回道：“ 不敢當，這是老夫應該做的。”

    三日後，範文程暗中約了豪格密談。

    曰：不用打了，繼續休戰吧！現在有個最適合做皇位的人出現啦！你知道嗎？就是宮裏莊妃生的先皇遺腹子。剛降生的小屁孩兒啥都不懂，但卻最合適。

    一見豪格搖頭，範大人嘴炮暴走模式開啟：你說你這孩子四八四sa！你倆打起來沒好處你知道的！老頭子好不容易安撫下多爾袞你還不幹了！你仔細想想，你是先皇之子，論老夫與先皇的忠心，要選陣營肯定是選你啊！

    老夫為啥廢了老鼻子勁讓一個小豆丁做皇位當吉祥物？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豪格被範大人的嘴炮轟炸蒙了。“豪格愚鈍，請範大人指點。”

    範大人揪著胡子，餘怒未消，繼續嘴炮。

    你倆爭皇位打起架來可能會把大清搞沒你倆誰都清楚。所以老夫找了一個小傀儡讓你倆互相製衡。但你是不是傻！多爾袞是先皇之弟，你是先皇之子，他是叔你是侄！你比他年輕辣麽多，他還能活幾年？就這麽幹耗，熬都熬死他了！到時候等多爾袞一死不費一兵一卒把他的勢力吸收消化，皇位上的小豆丁也還沒長大呢，你大權獨攬，到時候你愛幹啥幹啥！當不當皇帝還不都是都隨你高興？

    豪格眨巴眨巴眼，抹了抹被噴一臉的吐沫星子，幡然“醒悟”。感激涕零地朝蘇大人一拜：“ 他日格榮登大統，定奉範老為帝師！”

    帝王之師，極高的待遇了。

    範大人側身，隻受了一半的禮，然後回拜：“ 親王折煞老夫了。老夫今日在家休沐，隻給了一位學生指點迷津，從未見過親王殿下。”

    範大人說的話十分漂亮，豪格也知道範大人要為了他“忍辱負重”潛伏成中立派。心中大生感動，再次作揖，行了師徒之理。“老師，學生告辭！”

    豪格是個情感充沛的漢子，重情重義，不過就是一點不好——容易掉眼淚。

    小時候養的鳥死了，傷心了，哭。

    長大了被皇子排擠，悲憤了，哭。

    現在啊與範老談話，感動了，哭！

    沒辦法，感情豐富淚腺發達，太愛掉眼淚。不然他也不會被人說性格軟糯了。

    範文程目送偷偷抹淚的豪格，搖了搖頭。此子易喜易怒，且無城府，坐擁皇位二十載，非昏則暴。

    “ 隻可惜，那位寧選一新生稚兒也不願看大阿哥一眼。”

    “ 若不然，大阿哥稱皇，許我帝師之位。憲鬥保證，不出五年，大清……”

    ——必亡！

    臥槽！範大人你忠臣的馬甲掉了？

    說好的給□□哈赤、皇太極、順治、康熙都忠心耿耿打工的骨灰級大臣呢？

    五年之內，讓大清必忘啥的……

    範大人，人設崩了有木有！

    “ 範大人，有些話可不能亂說。”一道身影出現在範文程身後，“ 那位說——就是怕您推翻王朝推上了隱，王權之鬥受苦的是平民百姓，遂才選了此策。”

    範文程愣神想了想，隨後琢磨通了，哈哈一笑：“ 那位聖明。”

    更朝換代，王權替換都要大規模的起兵，百姓最為受苦，而且死的大多都是漢人。

    可皇位之爭就不一樣了。不論怎麽爭，輸掉的那方——死的也是他們愛新羅覺家的人。

    範府範文程暗邀豪格密談。多爾袞也沒閑著——爺要進宮看兒砸！

    多爾袞來到永福宮，躲避視線進了寢殿。明豔大方不失溫情嫵媚的莊妃正抱著孩子，嘴角泛著屬於母親的笑容，初為人母，母愛為她又增了一份迷人的顏色。

    “玉兒！”多爾袞神情呼喚。

    “多爾袞！”莊妃抬眸，眼裏掩飾不住的驚喜。驚喜過後又不免擔憂道：“ 你怎麽來了，現在你跟豪格親王勢同水火，若是被他發現你獨身一人進宮，定是要派人暗殺你的。”

    “那也要他們有那個能耐殺了本王！”多爾袞嗤笑，然後看著小女人眼底的擔憂與愛意語氣軟化下來：“ 苦了你了，獨自一人在深宮之中，還冒死留下我們的孩子。”

    “ 多虧姐姐照拂，我才能安然生下他。”莊妃低頭看向懷裏的兒子，柔柔一笑，並未覺得自己苦。

    多爾袞自動忽略莊妃口中的姐姐，也低頭看向繈褓中的男嬰，眼神慈愛起來，“可有給我們的兒子起名字？”

    “ 福臨。愛新羅覺·福臨。”

    “ ……漢文？”多爾袞詫異。

    “嗯，”莊妃點頭，“ 是姐姐起的。說是取五福臨門之意，願孩子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

    本對這漢字名字頗有不滿的多爾袞掃除心中的不快，他的兒子，當的起最好的祝福。

    “ 多爾袞。”

    “ 怎了？”

    莊妃抿唇，為不暴露自己閃爍的眼神垂頭道：“ 先皇的宮妃被遣散，現今除豪格的母妃與皇後姑姑、姐姐與我還在。”

    “ 皇後姑姑近年來專心修佛，不理事。但她說會保我和姐姐到你與豪格親王之爭的最後一刻。若是你勝了還好，可若你……”美麗的眼眸泛出淚花，“我該如何是好？”

    愛人為自己憂心流淚，多爾袞疼惜的摟住莊妃，輕吻著她額頭安慰道：“ 玉兒，你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哦？”房間響起第三道嗓音，聲音空靈悅耳卻帶著清冷之意。

    “ 本宮倒是想聽聽，攝政王到底如何保全我妹妹。”

    耳鬢廝磨的溫存被打擾，多爾袞不耐地循聲望去，映入眼的是身著白底繡著淺藍暗紋的旗袍。顏色幹淨素雅，剛好與她清冷靜雅的聲音相符。

    抬眼去看臉蛋兒，這已有二十八’九的年紀，卻是有十四五的少女樣貌。

    巴掌大的鵝蛋臉白皙秀美，容貌雖不是絕色，但因有一雙清澈見底的漆黑水眸，也讓人見之難忘，清麗無雙的美人兒。

    “ 你便是東宮宸妃？”多爾袞隻聽說過他那倒黴大哥自接她進宮就盛寵不斷，但卻沒有見過本人。現在看來，別說這是他玉兒的姐姐，玉兒是她姐姐還差不多。他哥的口味兒啥時候變化的辣麽大？

    暮雪無事多爾袞那廢話一般的問題，反問道：“ 攝政王對玉兒如此有信心的保證她相安無事。那本宮道是好奇，若攝政王敗了，玉兒如何，攝政王勝了，又會如何？”以往清澈見底毫無攻擊力的眸子，現在泛起冷光，直視多爾袞。

    “ 若本王敗了，本王的心腹會帶玉兒離開這裏，讓他們母子平安富足一世；若本王勝了，本王……”

    多爾袞還沒說要怎樣，就被暮雪打斷：“ 接她進宮，擁她為後，立福臨為太子？”

    “……”回答她的，是多爾袞條件反射的皺眉和一陣沉默。

    莊妃見此，心底的某個念頭動搖了些。

    “ 史書一向對女子苛刻，稍有不慎就會背成為紅顏禍水，禍國妖姬。如唐之楊氏（楊貴妃），如今之陳氏（陳圓圓）。本王不能為了一己私欲，而讓她背上背德的罵名。”

    “ 若本王勝了，本王會讓他們母子二人成為世間最幸福之人。”遠離權勢鬥爭的黑暗。

    嘖，最幸福而不是最尊貴？

    這話有意思啊——金屋藏嬌？

    嗬，聽上去好聽，說白了就是沒名沒分，比小妾還不如的外室。莊妃冒著誅九族的大罪生下的兒子成了“父不詳”的私生子。

    聞言，暮雪冷笑。玉兒啊，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

    也許多爾袞是真心愛她，但他卻不能因為愛她讓自己剛登上皇位就被抹上汙點，背上叔嫂通’奸的淫’亂之名。

    江山美人全都要還想留個好名聲？

    嗬，哪有那麽好的事！

    因為你姓愛新覺羅你要當皇帝所以就要玉兒受委屈？

    聖女大人眼底的冷意更甚，仿佛要凝出霜雪來，她眯起眼眸，問向莊妃：“ 玉兒，我最後問你一次！”

    “你是要聽他的做一個沒名沒分比宮裏的美人還不如說不定哪天就會被徹底遺忘的女人，讓福臨也跟著你成為‘父不詳’的私生子；還是應了我的條件，讓你不僅不用離開你的‘好’心上人，成了這大清最尊貴的女人，讓福臨坐上最那個高的位子？”

    “你在胡說些什麽！”暮雪的前半段，多爾袞聽的都是對他的明朝暗諷，然後聽完下半段卻覺得這女人瘋了。

    如今大清隻有豪格與他有一拚之力，這女人又是哪來的自信！

    “ 玉兒，不要聽你姐姐的惡意揣測。我愛新覺羅·多爾袞此生最愛的女人便是你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又怎麽會負了你成了那無情無義之人？”多爾袞擁著莊妃，柔情蜜語。

    莊妃抿唇。

    熱戀中的女人是盲目的，男人說什麽信什麽。但熱戀中的女人也是會缺乏安全感的，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男人說的話便也能看出另一層意思。

    他說此生最愛，卻未說唯一兩個字。所謂“最愛”可以有很多，但唯一卻隻有一個。

    雖然莊妃確實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但她現在是個母親！本就破了世俗的戀情，又剛經曆了生子之痛讓她堅強起來，接受能力的也更強。

    為母則剛。

    雖然她可以為了愛情不要名分做一個被多爾袞藏起來的嬌客，但她不會讓她的兒子流著蒙古與大清兩個最高貴的血統去做一個任人都看不起的私生子！

    “ ……姐姐，我答應你。”思前想後，還是兒子母愛戰勝了愛情，莊妃咬牙，下了決心。

    多爾袞覺得有些事超出了他的掌控。“ 玉兒，你答應了她什麽？”

    莊妃抬起頭，明豔媚人的臉蛋兒掛滿淚珠。“ 對不起多爾袞，我愛你，可以為了你不顧一切。但是我不能讓我的兒子做一個‘父不詳’的私生子！我不敢想象福臨長大後遇見了你不僅不能叫皇阿瑪還要以草民之身對你行跪拜大禮。”

    “ 我怕他以後知道了，會恨我這個母親。因為自己選擇了愛情，就私自決定了他以後得人生。”

    “ 他的身體裏的明明是博爾濟吉特與愛新覺羅家的高貴血統，哪怕不做萬萬人之上的皇帝也會是一人之下的親王。憑什麽要他去做一個連包衣奴才都不如的平民百姓！”

    “多爾袞，這不公平！這對我的兒子不公平！”莊妃越說越激動。

    “玉兒。是我的錯。”多爾袞抱住越來越激動的女人，眼中泛起淚花。是他對不起這個女人。但世上何嚐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像是聽到了他心中所想，暮雪出聲道了句：“ 兩全其美不是沒有，隻看你如何取舍。”

    “ 什麽意思？”多爾袞看過來，一雙虎目通紅。

    “ 朝堂上的範文程不是有意選一個無用皇子登上皇位，讓你們兩個互相製衡嗎？”

    “ 讓福臨當皇帝。他是你的親兒子，好好當你的攝政王與豪格□□，順便為他鋪路，哪怕你敗了，你兒子也還在皇位上，也許已羽翼豐滿，初露鋒芒。”

    “這？”

    莊妃連連點頭，見多爾袞遲疑，含淚揪著他的領子搖晃道：“ 多爾袞，你不是說最愛我，我想要什麽都會給我嗎？”

    “我想讓福臨當皇上，我要我的兒子做皇帝！這樣我們一家三口就不用分離了，好不好多爾袞？”

    有人曾說愛新羅覺家專出情種，但卻沒親眼見過。

    今天，這眼前倒是有個。

    隻見男人抱著他心愛的女人看著懷中的女人與兒子，沉默了半晌。最後滾了滾喉嚨，澀聲道了一個字——

    “……好。”

    曾以為守住江山再為她建造不次於皇宮的山莊讓她和他們的兒子遠離後宮與朝堂的明爭暗鬥便是最好。可他卻忘了問她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她想與他朝朝暮暮片刻不離，想要兒子坐上最尊貴的位子。她要坐上太後之位繼續留在宮裏、留在京城。哪怕不能與他朝朝暮暮片刻不離，卻也能說見就見。

    好。

    玉兒，若你想要，我都會給。

    對於這個多爾袞的心境轉變，暮雪略微有些訝異地揚眉。

    【準渣男變情聖隻需一秒？！】係統也是不敢相信。

    終於知道為什麽好多相愛的眷侶男方最後大多都變了質成了渣。

    每個男人都是個準渣男，不是你不夠好，是因為把準渣男變情聖的那一秒你需要一個孝莊。

    “……”

    瑪德紮心了，老鐵。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