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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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子裏的自己很平常地洗漱,之後將茶幾上的資料全部都收進了包裏,確定自己帶了鑰匙錢包和手機後檢查完水電出了門,向早餐店的老板買了早點並正常地上班。上午風平浪靜沒發生什麽,中午吃的是員工食堂的飯菜,下午被隔壁同期的同事邀請去聚會,以有事為由婉拒,下班時在電梯內遇到了陰陽怪氣的隔壁設計部總監,並頂著他詭異的視線離開公司。

    大致和平常一樣,但又和平常不太一樣,比如鮮肉生煎裏那個拿錯了的鮮蝦口味,還比如設計部總監少有的搭腔邀請喝咖啡,每一秒習安都想起一點東西,正是自己丟失的那部分記憶。

    天氣有點陰沉,像是快要下雨的樣子,雲層低垂夜風微微。正是下班的時間,屏幕裏他緩步走出公司,周圍行人匆匆,習安順著人潮坐上地鐵,到站後轉了公交,在離住的小區約一百米的站台下了車。

    看到這裏習安心下一陣焦躁,下意識不想繼續看下去,可電腦內還在播放著,習安點了點鼠標發現毫無動靜,想要強行關機卻發現根本沒有主機!於是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穿過十字路口,一輛紅色跑車失控地朝著他的方向直直衝了過來,而他已經來不及拉走麵前那個閃躲不及的小女孩,隻能一把抱住了對方,然後就是“砰”的一聲巨響與猛然搖晃的畫麵,一片血紅。

    紅色的石蒜花妖嬈地盛開在屏幕內,讓習安下意識回想起那瞬間的疼痛而發顫的一幕已經消失,隻剩下一行小字:“歡迎來到轉生鄉。”

    在那種幾乎要忍受不了的疼痛中,習安發現自己原本幹淨的手上慢慢浮現深可見骨的傷口,胸口隱約出現的悶沉鈍痛感大概是肋骨斷了幾根,而前一秒還完好的衣服瞬間變得破破爛爛,染滿了鮮血。

    習安還不明白自己發生了什麽的話就是白癡。

    他死了。

    ………………

    在想起那些記憶之前,雖然隱約有些預感,但習安還是懷有一絲僥幸,自己也許隻是被誰帶到某個地方或是遇到了某種不能用科學解釋的事,畢竟他才24歲,就算想過自己某天發生什麽意外離開這個世界,大概也還早,那些聽說的、看到的早逝的事,應該還輪不到自己身上。

    但想起一切的那秒,不可抑止地湧上心頭的大部分還是不甘,習安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倒黴,明明可以躲過去活下去,結果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把十三年前父母在車禍裏救下來的那條命給送了出去,自己還不知道那女孩到底活下來了沒有。

    如果說不後悔那絕對是假的,一直以來他隻是想好好活著,但在看到女孩茫然無措的樣子的時候,突然想起十三年前的自己,一時頭腦發熱就撲了上去,當時被車狠狠撞上去的時候自己還抱著女孩飛了起來,摔出幾米不說還在馬路上滾了好幾下差點又被另一輛車給碾過去,最後似乎是撞上了馬路邊上的消防栓,疼的不行。

    現在自己大概是死透了,畢竟還沒撐到救護車來他就已經沒了意識——這絕對是他這輩子最英勇的一次了。

    那真切的死亡帶來的窒息感讓習安忍不住將頭抵住牆壁,想要找個東西之城自己的身體,說不清現在他到底是種什麽感受,隻覺胸口悶沉,幾乎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目前住的房子是租的,還有兩個半月到期,房子裏大部分東西都是房東自帶的,父母留下的錢在他他們去世後的幾年早就用完了,剩下的也隻是一些相冊和舊物,都好好地保存在衣櫃角落裏,現在他的存折裏隻有不到三萬的存款。他死了,那些沒花完的錢、不多的衣物和用品、沒通關的遊戲和辦公室裏遺留下的東西都與他無關了,習安本身朋友不多……出席他的葬禮的,大概也沒有多少人。

    說實在的他不想死。

    但好像也沒什麽值得留戀的東西。

    對著屏幕裏的花形圖標發了好一會兒呆,好不容易接受了這件事後他緩緩回神,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像是有人一下下捶著桌子的悶沉敲擊聲。

    習安突然想起那個少年還被自己丟在外麵,也不知道恢複記憶了沒,鑒於兩人幾乎同時來到這個地方,有些同病相憐的他決定去看看。

    低頭看了看自己布滿血汙的身體,恢複記憶那瞬間的劇痛已經消失,即使手上橫著一大條深可見骨的傷痕,可他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多少有點奇怪,習安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胸腔裏一陣翻湧,然後突然噗地吐出一口血。

    習安:“……”

    盯著桌子上的血跡看了好一會兒,習安抬手擦擦嘴邊的猩紅,毫無負罪感地決定不去清理這灘液體,挪開椅子站起身,他打開那扇隔開這個狹窄空間與外界的門,看到對麵的場景時愣了愣。

    那個剛剛還抱著他不撒手的二百五就在對麵的小隔間裏,門大開著,而那少年就趴在桌麵上,頭埋進胳膊裏渾身顫抖,喉嚨裏發出幾乎快要聽不到的嗚咽,看樣子像是忍耐著那快要脫口而出的哭聲,可到底還是無法克製那激烈的情緒,右手發著抖一下下輕捶著桌麵,隱忍卻難耐地發泄著些什麽。

    習安想起自己,眼眶微紅,終於還是泄露了一些情緒。

    安靜地靠在門邊等待少年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後習安敲了敲門,少年身體微微一震,立刻挺直腰板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回頭露出紅腫的眼睛,聲音沙啞沒底氣:“我沒事!”

    習安:“……”沒人想問你有沒有事,謝謝。

    少年麵前的屏幕裏是一片藍色,視角向上看到的是似乎觸手可及的天空,習安看著看著歎了口氣:“喂。”

    “啊?”

    “我們死了。”

    少年頓時沉默,本來就腫著的眼睛看起來更紅了。

    習安沒上前也沒伸手安慰他,隻是靠著門轉過頭打量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既然都已經確定自己死了,那這地方九成九不可能是所謂的人間了,可天堂?地獄?看起來都不是很像啊。

    旁邊對著習安發呆的少年好半天才回神,小心翼翼地開口,語氣裏帶著點好奇和試探:“話說你……怎麽死的?”

    “……車禍,一個傻逼闖紅燈了,也不知道是車子失控了還是酒駕,連救護車都沒等到。”習安頓了頓,“估計當場就死了。”

    少年看眼習安幾乎被血染滿的衣服,滿臉同情地點點頭:“看起來可真慘。”

    不都死了麽幹嘛用這種眼神看他,反正都是死兩人有什麽差別嗎?

    習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嗬嗬一聲:“你呢?”

    少年身上沒什麽明顯的傷痕,就胸前有灘紅色汙漬,原本嘴角大概有血跡,在之前哭的時候全部抹到了袖子上,不太能判斷死因。少年聽到這個問題後倒是一愣,然後視線開始遊離,一副妥妥的心虛樣:“哦……就不小心墜樓了,大概也是當場斃命吧哈哈哈……”

    習安:“這年頭不小心墜樓也是挺難的,該不會是你自己跳的樓吧?這世界有悲慘到這地步嗎?你的心靈有脆弱到這地步嗎?”

    少年反駁:“難又不是不能做到!”

    習安:“……我就隨口一說,你幹嘛一副不小心墜樓還很自豪的表情?這是值得驕傲的事?”

    少年又被噎的說不出話,突然身體一抖,噴出一大口帶著血塊的血。

    習安:“……”

    少年:“……”

    他說的話有這麽傷人居然能刺激的人噴血?比自己剛剛吐的那一小口嚴重多了,那一塊塊的該不會是內髒吧……臥槽自己什麽時候多了這個技能?

    習安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呸了一身顯得更髒了的衣服,忍不住後退一步:“……真脆弱。”

    少年怒了:“你才脆弱!高空墜落就不能內髒破裂大出血嗎親!我……你躲什麽,反正你身上都是血讓我呸一口又會怎麽樣啊!”

    習安繼續往後退:“自己的血和別人的血本來就不一樣,再說句話就噴口血我揍你了啊。”

    少年看了看習安麵無表情的樣子,總覺著這人看上去冷淡的要死心情好像不太好,估計再鬧真的會下手揍他,考慮了兩秒後他見好就收果斷閉嘴,拖著骨折了的小腿站起身,靠著椅子用完好的那隻腳尖蹭了蹭地麵上的血跡:“那個……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溪。”

    “我叫習安。”

    兩人說到這裏,雙雙在周圍的嚶嚶嚶和吼叫聲中沉默了一會兒,李溪先開了口:“我說,這什麽鬼地方?太邪門了。不會是地獄吧?”

    “誰知道,反正我們都死了。”習安環顧四周,聲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語,“還以為人死了就沒了呢,虧我這二十幾年一直都是無神論者。”

    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狀態,完全顛覆了之前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習安現在基本處在半遊神狀態,雖然看起來淡定有條理,但天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總之現在他隻想找個知情者來問清楚,無論這是什麽地方,總不能一直呆在這裏。

    李溪突然指指與入口相反的地方:“剛剛那邊有那扇門嗎?”

    習安朝那邊看去,原本就是一堵白牆的地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扇深棕色的門,像是某種無聲的指引一般,他敢確定一分鍾之前那邊絕對沒有如此明顯的出口,但兩人身上發生的事太荒誕了,一扇門而已,相對來說完全算不了什麽。

    “去嗎?”李溪忍不住征求他的意見。

    習安看他一眼,幾乎沒考慮就做出了決定:“去。”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那個紅花就是傳說中的彼岸花曼珠沙華,因為聽起來太文藝太中二了而習安又不是那種有少女情懷會稱之為彼岸花的類型,所以他一般都直接喊石蒜(一秒鍾毀氣氛(閉嘴啦

    大家對這種花一定熟的不行我就不科普了,什麽生長在奈何橋邊的接引之花啊,死人花啊,幽靈花啊地獄花啊不提,這邊用到的地方是“花香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這點,總的來說就是,死去的人暫時失去了當時的記憶,看到這朵花然後順便回馬燈(這啥鬼)了一下,想起了當時的事就會恢複當時的狀態。

    另,習安對很多東西的接受度很高,所以表現的非常淡定,但是淡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是個真·淡定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