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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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習安生前所在的公司創辦至今已有十年,他是六年前加入的,算是老員工,前兩年在資材部,後來被調到了行政部,段池則是三年前被上頭花大錢挖來的,據說從法國很有名的某個設計大學畢業還獲得過某些大獎,一進公司就受到眾人矚目,不到一年就當上了總監,聽說最近幾個月上層有意向提拔他進入董事會。

    名牌大學畢業,相貌英俊,不到三十歲前途無量,和高中畢業就沒再繼續讀下去,一直是普通員工的習安絲毫沒有相似之處,更因為在不同的部門,兩人在第一年甚至根本連話都沒說過,偶爾在幾千人到場的公司年會上瞥到段池,身邊不是圍繞著一群鶯鶯燕燕的女孩子就是公司的上層,和習安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之後原本負責行政部和設計部工作交接的小鄧嫁人辭職了,這部分的工作就落到了習安頭上,可就算這樣,一個月兩人也說不上幾句話,更別說段池一直表現的有些陰陽怪氣,雖說和別人能談笑生風可麵對自己嚴肅的不行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習安甚至懷疑對方討厭自己。所以在他心中,段池其實就比陌生人好上那麽一點,隻能算是認識的人而已。

    現在這個“認識的人”為他掃墓,拿走了他的遺物,甚至還說想對他表白……習安複雜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段池看不見他,隻語氣低迷地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著話,偶爾瞥一眼那個紙箱,窗外的燈光折射進他的眼裏使得神色模糊不清:“如果我當時叫住他,或許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了。”

    “如果當時就算被婉拒還是努力爭取一下,不抱著擔心被討厭的心情望之卻步,就算表白被拒絕連朋友也沒法當,但隻要他活著的話……”

    習安張了張嘴,想到對方看不到自己聽不到他說的話,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好看,畢竟隻是個男人,不像女孩子那樣軟軟嬌小又可愛,雖說他不覺得男人喜歡男人有什麽不對,但重點是,他根本不知道對方到底看上他什麽了。

    電話那頭腦電波與習安詭異地一致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習安看起來是直男吧?a市同這麽多,你為什麽非看上他了?”

    習安看著段池,男人露出一個有些恍然的表情,隻淡淡地看向前方:“五年前剛回國,去麵試的時候車在半路拋錨了,恰好碰到他,大概趕著去我麵試的公司,就一起拚車了。”

    “路上他沒說什麽話,就很安靜地坐在那裏,反正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就多看了兩眼。兩年後被獵頭挖到他們公司,我也以為我早就忘記這件事了,可看到他的時候我什麽都想起來了,可看他的樣子像是忘的差不多了,我就沒再提這件事,那時也沒什麽機會多說幾句話。”

    段池苦笑一聲:“其實也沒什麽,他恰好是我欣賞的那型,然後平常又忍不住多注意了一點,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可又怕貿貿然說出來會讓他反感,總是忍不住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想博點好感。”

    大概就是……最初不覺,忽起心動了。

    習安總算明白為什麽他給自己一種陰陽怪氣的感覺,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哪裏惹到這個男人了,不過由於完全不在意對方,所以根本就沒有去確認,結果死後才發現原來根本就不是討厭。

    跟著段池回了他離公司不遠的公寓,習安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花瓣邊緣帶著點枯焦的紅玫瑰,段池換好拖鞋後站在桌前定定看了一會兒,終於決定先去洗澡。

    習安站在客廳內看著這男人從浴室裏出來,煮了份夜宵吃過後將紙箱裏的東西倒出來,然後一樣樣將之擺好,最後翻開了手中的相冊。

    從不多的幼時照片到去年年會的集體照,段池看的很認真,一直到半夜接近淩晨才合了起來,收回書架回房間睡覺。

    一直默默看著這一切的習安在他閉眼後站在床邊,歎了一口氣:“……何必呢。”

    雖然被段池做的事感動到了,可習安並不是那種會因為這些事就覺得這個世界給他諸多留戀讓他不忍離去的類型,因此對段池產生一些好感也僅限於好感,習安伸手試著碰了碰男人的額頭,發現手指就這麽穿了過去,於是作罷。

    “我們也根本不算認識,就這樣吧。”彎腰看著段池,他神色柔和了許多,“謝謝,至少讓我知道有人還記著我。”

    說完他決定離開,轉身就徑直穿過牆朝外走去,沒有看到段池突然睜開眼睛,茫然地看向緊閉的房門的樣子。

    將近午夜,街道上的行人減少了些,但在習安眼裏整條街都非常擁擠,除了那些大半夜出門享受夜生活的正常人之外,突然就多出了和他差不多的存在。

    某個拖著一條斷腿的男人跟在某個像是喝醉了的女人身後,一圈又一圈地圍著她轉悠,晃的習安眼睛都要花了,而另一個胸口有一大灘血跡的女生朝著某個大學生打扮的男子撲過去,無法觸碰到對方就直接穿過他的身體撲到地麵上,轉回來,繼續撲,沒成功?再撲,而他總在那瞬間一陣發寒打哆嗦,於是周圍的人看見明明穿的不少的男子抖個不停……

    還有蹲在小角落裏嚶嚶嚶哭泣的小女孩,默不作聲地撿著地上不知誰燒的紙錢的老人,一臉陰沉渾身黑氣看起來有些不詳的白衣女子。

    大半夜的,在霓虹燈下這些情景看起來有些滲人,習安突然有點慶幸自己不是陰陽眼之類的人,活著的時候猛地看到這玩意兒得多嚇人啊。

    很快就過了十二點,習安想了想,決定用剩下的一點時間回福利院看一看。

    他的父母在他十一歲的時候出了車禍,因為兩邊都沒有多少親人,幾個遠親沒有來往也聲稱養不了習安,他很快就進了兒童福利院。福利院裏能被收養的孩子很少,對那些想要孩子的人來說習安的年紀也有些尷尬,他們寧願選年齡比較小的孩子,所以他就一直留在了福利院裏,平常打打工賺點生活費,院長供他上了初中和高中,十八歲高中畢業之後他沒再讀大學,直接找了工作。

    院長周齊拓是個看起來最多三十歲可聲稱自己已經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對習安一直很照顧,在福利院的七年裏簡直把他當兒子養,不過使喚起來也很不見外,大大小小的事基本都要他幫忙,甚至還開過玩笑問習安願不願意以後接手福利院。

    雖說煩人了點,但習安還是很感激周齊拓為他做的一切,所以……至少要跟他告別,即使他看不見自己。

    福利院坐落在城西,是一棟六層白牆紅瓦的建築,外帶一個花園一個小菜地和一個小操場,周圍是普通的居民區,習安到達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淩晨三點了,可讓人意外的是,院長室的燈還亮著。

    穿過曾經踏上無數次的樓梯和玄關,半掩的房門透出溫暖的燈光,透過大開的門縫習安看到了坐在書桌前認真地看著文件的院長,十多年來幾乎沒有變化的臉依舊顯的十分年輕,那就像之前多次等待他打工回來的場景,讓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習安有點緊張。

    就像偶爾回的晚了的時候,這個時間點讓他逮住能碎碎念半個多小時,習安一想到周齊拓的嘮叨就開始頭疼,下意識準備想個借口,但突然就回憶起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就算有借口也用不出來了。

    就算知道自己死了的那刻都沒有這麽失落,習安輕輕歎氣,緩慢地穿過那扇門,但才剛邁進這個房間,就聽見院長慢悠悠地開口道:“這都淩晨三點了,你是跑去哪裏浪了?”

    習安一愣,還以為他在和其他人說話,立刻環顧了院長室一周,可裏麵就他和周齊拓,根本連其他鬼影子都看不到。

    下意識認為他在自言自語的習安皺了皺眉,剛想感歎院長病的不輕,就看見對方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轉過頭準確又犀利地對上了他的視線:“需要沉默那麽久?理由很難想?”

    ……臥槽?!

    習安被這神展開嚇的後退一步,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什麽情況?他在對自己說話?不能吧?!

    “我一共等了你六個小時,還以為你真的這麽冷血不來看看我呢。”院長打量了習安幾眼,因為他狼狽的模樣挑了挑眉,“你這什麽形象?看起來可真慘。”

    習安:“……”

    總感覺,哪裏有點不對。

    習安在院長嫌棄的眼神下沉默了兩秒:“你看得見我?”

    “廢話,不然我自言自語有意思嗎?”周齊拓嗤笑一聲,打開書桌下的櫃子拿出一個包裹,朝著習安晃了晃,表情那叫一個欠揍,“想要換下那身髒衣服嗎?想要冥幣花嗎?想要吃點蠟燭之外的東西嗎?來求我呀。”

    “……”習安僅有的那麽點傷感在院長堪稱調戲的行為下消失殆盡了,他吸了口氣,艱難地忍下衝過去揍他的衝動,決定暫時先忍了,反正現在自己也動不了他,“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可以看得到我?”

    周齊拓解開包裹,拎出一件幹淨的襯衫在習安麵前討人厭地揮了揮,聞言擺出一臉驚訝的表情:“咦,我沒說過嗎?”

    “……說過什麽?”

    院長的食指憑空出現一小朵火焰,瞬間就將那件白襯衫點燃,他將手伸進火焰裏,把完整的襯衫扯了出來丟到習安的頭上:“我是個木火雙靈根的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