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死後是不是被人用蟲針直接紮進身體裏注入多種奇怪液體還被裝在小小的玻璃盒子裏的習安麻木地站在唐影和烏為榻麵前，淡定地接受著他們驚訝的目光。

    那兩人明顯到幾乎快要寫在臉上的“他怎麽這麽快又回來了”的神情，習安想了想，決定裝作沒看見。

    畢竟他一點都不想回答為什麽自己幾個月就又死了的問題。

    照舊是各種信息確認，唐影發現了什麽，錄入的動作突然一頓，仔細瀏覽了一遍後表情古怪地看向習安：“你認識一個叫顧風晟的人嗎？”

    習安：“閉上眼睛前我還看見他朝我在的罐子裏灌不明氣體，你說呢？”

    “不，我說的是在進畜生道之前的那輩子，你作為‘習安’活著的時候，認識這麽個人嗎？”

    習安想了想，自己死的時候那少年大概也就剛上高中的樣子，才是個十多歲的小孩，幾乎沒有相遇的條件，而且就他的長相而言也足夠引人注目，如果見過自己應該會記得才對，習安搖頭，丟給他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沒有，為什麽這麽問？”

    唐影看他一眼，有些遲疑：“或者你有沒有什麽印象，自己曾經對誰做過過分的事，或不小心破壞了祠堂墳地之類的地方？”

    對十多歲就放棄學業出來工作的習安來說，能任性能闖禍也能算是一種特別的幸福，他默默看眼麵前的兩人道：“你們可以直接告訴我為什麽你們得出我一定做過什麽的結論的。”

    兩人看了眼對方，把麵前的屏幕轉了過來。

    習安掃了眼上麵的資料，頓時沉默。

    “進入畜生道輪回之後，第一世你被他踩死，然後是被吃了，緊接著就因為他帶來的狗咬死，再然後是被他親手做成標本……本來一直投生到同一個地方的幾率已經很小了，更別說幾次死亡都因為同一個人。”

    習安：“……”

    “每次不小心害死你的都是同個人，你確定你之前沒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

    習安：“……”

    對不起他的事具體是什麽事？

    在兩人探究的視線下習安沉默一瞬，開口：“我確定作為‘習安’的那輩子沒有，該不會在那輩子的上輩子迫害肢解了顧風晟還挖了他家祖墳導致我這幾輩子必須還債吧？”

    那兩人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隻有自己知道的微妙眼神後，唐影嗬嗬一笑：“別想太多，你也得有上輩子才行。老樣子先去逛一圈還是直接就進輪回道？”

    習安：“做決定之前我能問個問題嗎？”

    唐影：“你說。”

    習安認真道：“下輩子讓我離這家夥遠點行麽。”

    雖說顧風晟不是故意的，可自己似乎每次遇到他都沒什麽好事，雖說也不是什麽非常難以接受的事，可不得善終本身就是件不能更糟的事，某方麵來說，自己遇到他就是一件倒黴事，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有多遠離多遠。

    唐影倒是沒想到他提出了這個要求，略微一愣就否決了這個要求：“雖然很樂意幫忙，但這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或許說之前投胎後往生的福祿大小可以由閻王和判官們進行幹涉，甚至能指定某些特殊的存在去投戶好人家，但自從轉生鄉用電腦進行自動運作之後，投生的地點和對象均按照標準隨機產生，說的直白一點，全部看天意。”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語氣中略帶著點幸災樂禍：“轉生好幾次都能碰到那人，說明這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這樣的緣分送你你要嗎？

    習安麵無表情地過濾了這句話，權當沒聽見，快速辦好了各類手續，打過招呼就離開了轉生鄉。

    之後，在經過這麽多次節肢動物和鳥類的生活之後，他終於成為了一隻相對之下要高等的多的哺乳動物——兔子。

    在某個洞穴裏出生的習安發現自己是兔子後雖說並沒有多滿意，但相對於之前幾次的狀態要好的多，而發覺自己並沒有在籠子裏或是被飼養，第一次離開巢穴發現自己身處某個廣袤的草原，周圍的景色與前幾世絲毫不相似時，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清楚這裏是哪裏，但看這荒無人煙的樣子，估計隻要躲好天敵就不會發生之前的事情了。

    習安生活在一個龐大的穴兔群體中。

    兔群占據了這個草原最為肥沃的地點，地底的兔穴四通八達，數量還在逐年遞增，雄性首領是一隻比平常兔子要大出一些的雄兔，背部的棕色皮毛相對其它兔子來說要深的多，左耳大概在某次搏鬥中受了傷，有個小小的豁口，強大健壯的它腿肌發達有力，一腳就能踹飛前來挑釁的雄兔。

    草場上除了兔子還有許多牛羊與其他野生動物，偶爾甚至能見到袋鼠之類習安曾經沒有機會見到的動物，猜測自己大概在澳洲的習安沒有多少天敵，隻要注意著躲避天空中飛過的老鷹和一些肉食動物，基本就能安全地活下來。

    在黎明和黃昏出洞穴活動的習安很快就由幼崽長成了一隻成年雄兔，麵臨他整個兔生中最為艱難的困境：繁殖。

    作為一隻擁有人類意識和記憶的兔子，懷抱著某種放不下的矜持的習安最開始並沒有自己需要標示領域和爭奪地位的自覺，成年後不久，在某次出洞穴覓食的時候，他被隔壁窩裏出生的一隻和他差不多大的雄兔，突如其來地挑釁後用後腿踢飛了出去——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習安：“……”

    對麵的雄兔正齜牙表現出一副敵對的姿態，似乎準備隨時上來再糊習安一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大概是被挑戰了的習安沉默一瞬，想都沒想就自覺認輸。

    一場惡鬥還沒開始就草草結束，麵對麵前那隻“劇本不是這樣的”幾乎快寫滿整張毛絨絨的兔臉的雄兔，習安淡定離開。

    開玩笑，先不說雄兔之間的搏鬥經常導致重傷和死亡，打贏了有什麽好處？草照吃洞穴照住，唯一多出來的是雌兔的青睞，可青睞能拿來作甚？交配生小兔子？

    一想到一個月一窩小兔子，習安頓時覺得有點不太好。

    對一切挑釁行為都采取避讓和無視措施的習安毫無意外地成為了整個兔群裏最為低等級的兔子之一，僅高於老弱病殘，在見識到隔壁洞穴那對兔子幾乎一年四季不停歇的啪啪啪產崽養娃行為，又總是被其他兔子騷擾後，他終於做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脫離兔群。

    此時已經接近冬季，草木早就不複春季那般繁茂欣欣向榮，離開這龐大交錯的地下洞穴那天天氣不錯，原本就在巢穴外圍的習安小心地躲過空中盤旋的老鷹向東移動。

    東麵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原本習安準備朝南或者西走，可那邊太過荒涼，擔心大冬天食物不足的習安考慮了很久後最終還是敲定了東麵的路線，既然那邊有幾個牧場，牛羊的飼料應該非常充足。

    至於人類，隻要自己小心一點，應該就不會被發現。

    選擇在離牧場不遠不近的某個地方安家的習安在土壤適合的地方挖出一個洞穴，為了安全特地留出了一個主要的洞口和三個用來逃跑的出口，確定就算兩三個洞口被堵住自己還是能夠逃脫的習安放下心，開始恢複黎明黃昏外出的作息。

    可太過天真的習安忘記了自己的敏銳程度根本比不上原裝的野兔，也忘記從輪回開始一直時運不濟的自己根本就沒有運氣可言，於是在成為兔子一年多的時候，他終於遇到了可以算是命運的一幕。

    熬過冬季迎來夏季，在繁茂的草地中安心吃草的習安遭遇突變，被獵兔的人放出來的一隻獵兔犬追的到處亂竄，在即將溜回洞穴內的時候，一顆子彈擦過習安的後腿打在泥土上，揚起一陣塵土。

    下意識朝那個方向看去的習安見到的是某張熟悉的臉。

    雖說看起來稍微長高了點也變得成熟了一些，原本柔和的麵部線條像是被刀修刻了一般帶上了點棱角，精致的感覺因為成長而逐漸消失，出落的越發英俊迷人的顧風晟手上正端握著，獵♂槍。

    習安：“……”

    ……嗬嗬，居然又特麽是顧風晟。

    不知為何一點都不驚訝的習安內心安心地劃過“大限已至”四個大字，心想反正橫豎都是死，他瞬間決定不再掙紮，不遠處的顧風晟似乎不理解為什麽麵前的兔子呆立在原地不再逃跑，他挑了挑眉，有些莫名地和它對上了視線。

    就在習安以為他要和對麵那個已經不能稱之為少年的男人深情對視到天荒地老的時候，旁邊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用意大利語和顧風晟說了些什麽，兩人嘰裏咕嚕交談了兩句，習安就看到顧風晟再次端起了獵♂槍，瞄準了自己。

    習安：“……”

    看嘛，果然。

    在那顆子彈射向自己的時候，習安的腦海裏忍不住飄過唐影說過的“冥冥之中的緣分”，不置可否的同時痛苦地想，自己上輩子大概真的壞事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