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安站在門口, 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家客廳裏群魔亂舞的畫麵。

    那被叫到名字的張生是個矮個子，走到黑衣人身旁用平板電腦簽了到後,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印著序號的卡片，遞給了坐在茶幾邊，正拿著厚厚名冊的另一人，等對方抄下了自己的號碼, 接過遞回來的卡片, 那人走到陽台上, 直接從上邊跳了下去！

    “……”習安默默反應一秒, 猛地退了一步，“！？”

    在場的幾十個身影將不算太大的客廳擠得滿滿當當, 不斷有人從廚房的方向走出來, 隨便找了個勉強能站的地方站好, 與周圍的人輕聲交談起來，等茶幾邊的黑衣人揚聲喊了某個人的名字後, 嘈雜的客廳就會安靜一秒, 等人堆裏頭鑽出一個人, 就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而被叫到名字的人與之前那叫張生的男子一樣, 做完一係列事後, 從同個地方往下跳，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到底有多麽駭人……

    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出現在門口的習安，冷風從窗台呼呼地灌進來，刮起垂落在一邊的淺色窗簾，穿過客廳和大門吹向走廊, 就在習安看著眼前這些從轉生鄉來的，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的一行人，考慮是不是要把他們通通都轟出來時，一個鄰居從他身旁經過，似乎有些疑惑為什麽他為什麽呆站在家門口半天不進去，順著他的視線往裏看了一眼：“複先生啊，外邊這麽冷，怎麽不進去呀？”

    那窸窸窣窣的客廳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茶幾邊盤腿坐著的兩個記錄人員，原本站著低聲聊天的一群陌生男子，甚至是扒著陽台的欄杆一副作勢要向下跳的灰發青年，都齊刷刷地抬頭朝著門口看了過來，被幾十雙眼睛盯著的習安嘴角一抽，頭皮頓時就麻了起來，饒是平常足夠冷靜，看見這一幕時他那麵無表情的臉差點都要裂了，更別說旁邊就站著一個鄰居，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麵前這一幕！

    難道要說有人在他家集體自殺聚眾跳樓嗎！

    此時已經是深秋，夜晚有些涼，間歇地從窗台吹來的風糊在習安身上，卻帶不走他背上緩慢冒出來的冷汗，習安沉默著，試圖找個合適的措辭來解釋那個一腳跨在他欄杆上的家夥的行為，短短幾秒無數借口在他腦海中掠過，但還沒等他開口，就聽那並沒有見過幾麵的鄰居道：“你是剛回來吧？出門上班的話，最好還是要把門窗關好哦。”

    說完就仿佛沒有看見那一客廳的人似的，拎著手裏的垃圾慢悠悠地朝著電梯走去，邊走還邊低聲嘟囔：“奇怪，明明聽到聲音了啊……”

    習安：“…………”

    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習安頂著無數視線上前一步，關上門後麵無表情地看了一圈那一堆因為他的出現而安靜下來的不速之客，開口道：“他看不見你們？”

    那曾與習安有過兩麵之緣的黑衣人“啊”了一聲，趕緊給人解釋：“即便我們可以來人間界，也可以按照需要變化虛實，但說白了是鬼怪，幹的也都是些抓鬼的事，若是讓普通人看見了真身，說不準會引發騷動，所以我們在外頭行事時，都會下意識地保證人類都看不見我們。”

    習安：“所以因為普通人都看不見你們，就肆無忌憚地從十多層樓往下跳？”

    “……額，”他有些尷尬地放下了手中的平板電腦，“比較方便嘛。”

    兩人交談時，旁邊那一堆似乎放鬆了下來，紛紛與身邊相熟的人低聲說著話，時不時偷偷地用眼角餘光瞄習安一眼，自以為十分小聲地嘀嘀咕咕：

    “誒，他就是那個……”

    “對，就是他！”

    “真沒想到我居然能傳送到這個辦事處，這次換班值了啊！”

    “他出現的時候我居然沒察覺？……我不聽，一定不是我變遲鈍了，一定是他斂息的功力太強，身上沒有一點兒修為肯定是他已經練到返璞歸真的境界了……”

    “得了吧，我聽說他就是個普通人。”

    “居然是普通人？？？”

    “什麽？那位大人居然願意讓他當個普通人？”

    將這些話聽的清清楚楚的習安：“……”

    這些鬼怪是不是以為他其實不是個普通人類，而是個聾子？

    淡淡瞥一眼他們，裝作沒聽到的習安將鑰匙放在玄關的小碟子裏，手臂間搭著外套換了鞋走進擁擠的客廳中，見他靠近，站著的鬼紛紛往後退讓出了一條道，順暢地走到房間門口時習安腳步一頓，回頭去看他們：“這裏是我家，雖說今晚是臨時辦事處，但我依舊是主人，有權利處理公寓裏的情況對吧？”

    眾鬼紛紛點頭。

    習安：“所以，如果我覺得你們太吵鬧的話，是有權利讓你們滾去走廊上辦事的對吧？”

    眾鬼嘴角一抽，但在看見他那清淩淩且不帶什麽感情}色彩的眼睛時一愣，恍惚間仿佛看到了麵無表情的南榮將惡鬼斬於劍下的模樣，不由得頭皮發麻了一下，趕緊再次點了頭。

    “行，那你們繼續。”習安對他們的回應十分滿意，隻要能安靜點，就算一窩的鬼在他客廳裏，他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了門，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去把外套給掛在了衣櫃裏。

    那些小鬼說話的聲音雖低，但習安的耳力不錯，聽了個七七|八八，從去了轉生鄉開始，他就已經對整個轉生鄉對待自己的態度特殊有所察覺，也許一個人想要瞞住他很簡單，兩個人也不難，但如果一件事在整個城裏都是一個公認的秘密，那麽不管怎麽樣，總會有演技不好的人，無論是態度還是表情，都會不經意間泄露想要瞞住的東西。

    習安知道他和南榮，大概是有點關係的。

    但他一直都覺得，南榮對他的態度十分奇怪。第一次見到這人時，他那一瞬即逝的幻覺等回憶時怎麽都想不起來，之後就是在轉生鄉裏四處輾轉，被蘇鈺用積分太低的理由強壓著轉生，等這麽來回了幾次後，突然就被告知積分錯誤，甚至還用如此麻煩的方式給他轉生的機會……習安並不是沒有懷疑過其他人，但無論他麵對轉生鄉裏的誰，都沒有南榮給他的感覺熟悉且微妙，再加上那人在轉生鄉的地位頗高，自己所得到的照顧顯然就是看在了南榮的麵子上，可南榮本人卻是對他淡淡的，除了初次見麵的時候表露出了些許複雜和錯愕，之後再看向自己的時候，就再也沒有了當時的半點情緒。

    在等著重生的那三年，習安雖說跟南榮見麵的次數頗多，也被幫了不少的忙，但即便是兩人待在同一個房間裏，平常大多也都是他看著冰鏡裏發生的事，南榮就自顧自在一旁做自己的事，幾乎沒有多少交流，唯一一次讓習安覺得可能有什麽問題的，大概隻有站在南榮的小樓前，恍惚看見的那人舞劍的那一幕罷了。

    重生後不過兩個月，習安卻覺得在轉生鄉的日子仿佛是很久前的事了，如果沒有突然出現在自家的黑衣人，和蘇鈺所說的臨時辦事點帶來的這一群鬼怪，他幾乎要將之前的疑惑拋之腦後，此次被這麽一提醒，他不由得再次升起了探尋這一切的念頭。

    因為習安的公寓隻不過是個臨時辦事處，來往的鬼怪按照平日在正式辦事處裏行經的數量而言並不算多，來的時間也大多也集中在了天剛黑的那一個時辰內，八點過後幾乎就沒有什麽奇怪的影子再從廚房的玻璃門裏飄出來，客廳很快就空了下來，考勤記錄的那兩隻鬼暫時結束工作後，也十分有眼色的沒有出聲，期間拿了衣服去浴室裏洗澡的習安瞥了規規矩矩地坐在茶幾邊的兩個身影，想了想後，告知他們電視可以開，隻要聲音不擾民沒打擾到他就行，便沒有再管他們。

    天亮前的一個時辰內，那些從公寓裏離開的鬼怪又再次回到了這個地方，簽了到後鑽進來時的通道回到了轉生鄉，等習安醒來時，空蕩蕩的客廳已經恢複到了他們來之前的模樣，顯得前一晚的嘈雜有些不太真實，站在客廳裏環顧了周圍一遍，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些東西就出了門。

    這天恰好是周六，不是工作日就省去了請假的麻煩，習安買了票坐上了去鄰市的車，半天後到達了熟悉的福利院門口。

    九年過去，周圍的街道早就變了個模樣，甚至有片小區也經過了拆遷重建，但福利院依舊是原來的模樣，隻是顯得舊了一些而已，習安站在圍牆外朝著裏邊看了兩眼，熟門熟路地繞到職工專門通道走了進去。

    福利院裏頭住著的孩子早就不是當年那一批，見到一個陌生的大哥哥後都紛紛看了過來，習安對他們沒多少惡感，就任由他們盯著自己瞧，但也不和他們多做交流，徑直去了院長室。

    就在他推開那扇厚重的木門時，裏頭慢悠悠地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還真是稀客啊，我當是誰呢，沒想到習先生還願意在百忙之中抽空見見老頭子我啊？”

    看著眼前那張連半點皺紋都沒有的臉，習安嘴角一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東禾 的地雷*6！麽麽噠！！

    這文入v後一般周更五章，偶爾加更，如果臨時有事會在微博請個假，想早點寫完去寫純陽文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