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安並沒有回應他。

    原本盯著佟陽飛的鬼影似乎因為沒有及時跟上對方而滯留在了原地, 轉而靠近了顧風晟的車，它將慘白的臉貼在車窗上, 定定地看了坐在車內的顧風晟幾秒，之後又垂頭看向了亮出尖牙瞪著自己的習安。

    習安的眼神警惕，微微弓起身體做出了一副威脅的模樣，仿佛隻要一受到什麽刺激就會衝出去一樣, 一貓一鬼對視了一會兒後, 對方似乎有些遲疑, 突然退後一步, 轉身朝著安全梯的方向去了。

    “怎麽了？”溫暖熟悉的大手摸上了習安的腦袋，對悄然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的顧風晟揉了揉它的小耳朵, 但它依舊緊緊盯著那隻鬼消失的方向, 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口, 這才放鬆了下來。

    回頭對上顧風晟的雙眼，已經沒有心情跟鏟屎的生氣的習安歪著腦袋蹭了蹭他的手, 輕輕叫了一聲：“喵。”

    快走吧, 留在這兒太危險了。

    以為貓崽子氣消了正跟自己撒嬌的顧風晟輕笑了一聲, 又揉了一把它的腦袋, 這才係上安全帶發車離開, 習安一直望著窗外那東西離開的方向，以為及時離開就應該沒事了，並不知道那鬼進了商城，卻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跟丟了佟陽飛，在商城門口站到了晚上八點, 它想起了仿佛與佟陽飛交談甚歡的顧風晟，而顧家人，它是聽說過的。

    於是當晚，趴在顧風晟懷裏假寐等著他處理完文件回床上休息的習安突然嗅到了隱約的血腥味，睜開眼時，發現房間的陽台外舊鳥籠的邊上，突然多了一個十分眼熟的影子。

    穿著襯衣，瘦弱單薄，渾身纏繞著比起之前要明顯許多的黑氣，原本慘白可怖的臉已經扭曲得看不出生前的模樣，那曾出現在兩個凶殺案現場的惡鬼安靜地站在窗邊，用血紅的眼睛看著顧風晟與他懷裏的貓，死氣沉沉的眼裏雖然並沒有恨意，但壓根就與和善沒什麽關係，習安見狀一驚，立即爬了起來！

    正在簽名的顧風晟因為它突然起身搭著自己手臂，手勢一個沒收住，筆畫的尾端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墨水痕跡，不知道貓崽子又在鬧什麽幺蛾子的顧風晟將文件放在了一邊，抓起它的兩個前肢將它抱在了半空中，無奈道：“又怎麽了？”

    習安沒有心情搭理他，繼續死死盯著窗外的那抹影子，即便被鏟屎的抱著也依舊肌肉緊張，縮著頭部瞳孔放大，身子也不自覺地微微拱了起來，低低地喵了一聲，顧風晟見狀略微一愣，趕緊將顯然就是在緊張害怕的貓崽子塞進了自己的懷裏，順著它的視線朝著窗台看去。

    顧風晟的書房就在自己的房間旁，與臥室共用一個陽台，因為平常除了他也就隻有打掃的阿姨偶爾會去那裏，外頭隻掛著個雖然十分精致漂亮，但已經有些老舊的鳥籠，除此之外就隻有一些即便不用天天澆水也能茁壯成長的，十分好養活的盆栽，此時透過緊閉的窗戶，顧風晟就著屋內的燈光看見的與白天幾乎沒有任何差別，見並沒有什麽東西，他以為隻是安安在胡鬧，彈了一下懷裏這一團的耳朵，笑罵了一句“搗蛋”，就直接將習安放在了腳邊的地毯上，繼續處理桌上堆著的文件。

    而這時，那鬼已經飄到了窗台的位置，再次貼著玻璃往裏頭看，玻璃上被挨到的地方緩慢地結成了白霜，但立刻就化成了細細的白霧，他仿佛覺得習安並不是威脅，又將自己的視線落回了顧風晟身上，那安靜又瘮人的眼神落在習安的眼裏，簡直不能更是這玩意兒在打顧風晟主意的證據！

    它飛快地跳到了窗台上，隔著一層玻璃直接對上了那鬼，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在喉嚨裏嘶嘶的咆哮聲越發明顯時，尾巴不停地鞭打著腳下那方寸之地，在那東西終於看向自己時，它突然暴起，齜著牙用前肢狠狠地拍在了他貼著的玻璃位置！

    “咚”的一聲響，讓房間裏的顧風晟和外頭的鬼都紛紛愣了一下，陽台上的影子因為它突如其來的凶狠猛然朝後退了幾步，直接縮在了一棵半人高的盆栽後頭，不明所以的顧風晟聽見那動靜，完全可以猜得到貓崽子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它異常的行為讓他放下了手中的筆，站到習安身後謹慎的朝著外頭看了一會兒，再次確定並沒有什麽東西後，他用手掌托住正對著玻璃齜牙咧嘴的習安柔軟的腹部，安撫地親了它的小腦袋一口。

    任由他順毛的習安隻顧著盯住蜷縮在外頭的鬼影，怎麽都不肯從窗台上下來，顧風晟哄勸未果，也隻好由了它。

    等顧風晟處理好手頭的事已經接近十點，這期間習安一直蹲坐在窗邊守著那隻鬼，而對方似乎真的被它嚇到了，一動不動地縮在盆栽後，跟著顧風晟回到臥室的習安在臨睡前又踱到了窗邊往外頭看了一眼，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的黑影就仿佛融入進了那片陰影之中，依舊沒有任何動靜，見他還算安分，習安暫時放了心，跳上床窩進了屬於自己的枕頭上。

    第二天清晨，提早醒來的習安第一件事就是跳上窗台看一眼外頭，確定那玩意兒已經走了後終於鬆了口氣，在顧風晟的懷裏賴了一個白天，才剛入夜，它又在那個熟悉的盆栽後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影子。

    壓根就不知該驚怒還是該無視對方的習安：“…………”

    這一天的鬼，卻是異常的乖巧。

    沒有湊上來嚇人，也並不做出什麽讓習安感到威脅的舉動，依舊是躲在盆栽後頭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存在感，就仿佛和盆栽的影子融合在了一起一樣，習安晚上依舊在窗台盯了幾小時，見他真沒有什麽動靜，就守在了顧風晟身邊，沒再理會那玩意兒。

    然而就在習安以為那隻鬼白天不會出現，沒有什麽威脅的時候，現實就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周一需要上班的習安清晨四處打量了一番，確定那東西不在後，就溜出去回到了天璽小區的公寓內，變回人身照常去了風行，這天鏟屎的並沒有來，習安隻當是他有事，等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顧家，他看見的卻是眉心籠罩著淺淡黑氣，閉著眼躺在床上的顧風晟。

    顧風晟習慣早起，一周早起鍛煉三次，除非加了一段時間的班累得不行，平常沒事不會賴在床上，大多時間裏懶洋洋地窩在被窩裏的也就隻有習安而已，前一天他有心情帶著自己去寵物醫院，顯然並不算太忙，突然見到這樣的顧風晟，習安一愣，趕緊跳上床，湊到他身邊後用鼻子碰了碰顧風晟的側臉，挨到的皮膚卻是滾燙的。

    習安伸出爪子按在了他的額頭上，貓的體溫比人類稍高，即便是這樣，從肉墊上來的溫度也還有些發燙，凝聚在顧風晟眉心的黑氣因為它的貼近而略微散開了一些，但隻要它將爪子挪開，又馬上會不依不饒地聚攏，而顧風晟微微鬆開的眉頭也會驟然皺起，見狀習安立即就慌了！

    環顧一周確定那玩意兒目前暫時不在房裏，習安跳下床，飛快地跑到一樓的廚房裏，繞著袁姨喵喵地叫了好一會兒後轉頭就去找顧母，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後，習安咬著袁姨的褲腳，硬是想要扯著她往樓上去。

    成年人的重量對一隻貓來說當然並不輕鬆，習慣了安安聰明卻不親人的袁姨看它十分著急的模樣，有些莫名地順著它的力道往前走了兩步，見它引著自己往樓梯走，猜測道：“安安是想讓我們去樓上？”

    習安：“喵！”

    摸著自己那兩隻布偶貓的顧母突然皺了皺眉，覺得有些不對：“風晟呢？平常安安黏他黏得緊，不該獨自跑下來才對，他人呢？”

    “晟少爺晚飯過後就回了樓上……”說到這裏袁姨也愣了一下，低頭去看腳邊急的團團轉的習安，兩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顧母一把放下了手中正在擼著的貓，表情頓時有點不好：“該不會是他出了什麽事？”

    兩人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就急了，顧母立刻起身往樓上走，袁姨彎腰抱起了習安跟在後頭，平日連被人摸一下都要躲開的貓崽子此時卻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抱著，綠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顧風晟房間的方向，見狀，兩人對視一眼，並加快了腳步。

    半分鍾後，明明一個小時前還麵色如常，但突然就額頭滾燙的顧風晟總算被人發現，顧母伸出手試了試溫度，嚇得趕緊撥通了家庭醫生的號碼，袁姨將伸著腦袋想要湊近顧風晟的貓崽子放到他的枕頭邊找退燒貼和藥，習安看著被驚動的顧父顧大哥也露了麵，緊緊地挨在顧風晟的身邊，等物理降溫後鬆開眉頭的顧風晟看了醫生吃了藥，它悄悄地將爪子搭在了他的側臉。

    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的顧風晟微微睜開眼睛，瞥了一眼正乖巧地窩在自己臉邊的貓崽子，心下一暖，隻覺得全身的乏力感都減輕了不少，側過臉親了它一口，他終於安定地睡了過去。

    顧風晟的情況直到淩晨才好轉了起來，眉心淡薄的黑氣也徹底消散，數次爬起來查看鏟屎的情況的習安總算鬆了口氣，但剛準備閉眼挨著他睡一覺，它就察覺到了房間內多出來的一股讓人厭惡的氣息。

    警惕地抬起腦袋快速打量了一遍四周，習安的視線落在了窗邊的桌下。

    床頭的壁燈為了不影響睡眠而顯得有些昏黃，照亮的地方也非常有限，稍遠一些的地方大多都看起來十分昏暗，那張桌子在原本書桌的位置，靠著窗，桌麵上的東西清晰可見，但桌子下方是一片陰影，與房間內的其他東西一樣，那影子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原本也不會引起習安的任何注意，但那股細微的氣味在貓科動物敏銳的嗅覺中幾乎無所遁形，它死死地盯著桌下，幾分鍾後，那裏有團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的陰影微微動了一下。

    緊接著，在習安的注視中，一個人形逐漸剝離了桌下的陰影開始顯現，姿態詭異地從下邊爬了出來，大概是礙於習安的存在，他猙獰的臉上閃過一抹遲疑，保持了一個不算太遠，卻又能保證自己不會被貓襲擊到的距離，站在了顧風晟的床邊。

    睡夢中的顧風晟像是有所察覺一般，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緊貼著他的習安立即發現了這點，確定他並沒有醒來，習安遲疑了一會兒，下一秒突然變成了人的模樣，下半|身陷在被窩裏，上半身則是橫在了顧風晟的身前，將鏟屎的嚴嚴實實地藏在了身後，確定自己已經將對方護住了後，習安冰冷的視線仿佛帶著刀子一般，簡直想要將房裏的不速之客戳個千瘡百孔，用因困乏而顯得格外沙啞的聲音低低喝道：“滾！”

    那隻鬼從自己的角度看不到習安身後的顧風晟，又不敢靠近這個雖然看起來毫無殺傷力卻有可怕氣息的青年，隻得站在原地繼續用紅色的眼珠子盯著習安，看起來就像對他的話不為所動，並不敢輕舉妄動的習安麵無表情地與之對峙，氣氛頓時就變得凝重起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短短幾分鍾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到頭來還是對方先沒忍住，那隻鬼張了張嘴，聲音卻是意外的清朗幹淨，就是說起話有幾分吃力：

    “我要，報仇，那人……佟陽飛！”

    聽見這個名字的習安第一時間想起了那個姿態矯揉造作的小娘炮，不由得眼角一抽：“他和佟陽飛沒關係！”

    那佟陽飛看著顧風晟的眼神就跟帶著鉤子一樣，隻差撲上來了，要不是顧風晟的態度禮貌疏離沒有半點興趣，習安大概第一時間就衝上去撓他一臉！

    那隻鬼依舊不願退開：“可佟陽飛想要接近他！那種人……不會放棄！”

    這話讓習安整個人都怒了，他微微揚起下顎，眼裏倏地燃起了火光：“顧風晟又不瞎！你和佟陽飛的事別牽扯到他！滾滾滾！”

    怒中火燒的習安並沒有發現，原本已經熟睡了的顧風晟被一人一鬼的動靜吵醒，微微睜開了眼睛。

    即便因為身體不適和藥物有安眠成分的原因，他連睜開眼睛都有些費力，整個人處於半睡半醒的困頓狀態，但依舊感覺到了身邊有人，他自然地垂在身邊的手挨著的仿佛是某片光滑細膩的皮膚，而就著模糊的燈光，他恍惚看見了橫在自己麵前的，赤♂裸的背部，那顯然是個男人，肩胛骨到腰部的線條流暢漂亮，脊柱溝更是十分性感，對方撐在自己身側的手很修長，尺骨的莖突邊長著一顆小小的痣，無論是背還是手，都看起來……帶著幾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