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靈又睡了一上午，直到家裏老太太在外頭把房門敲得震天響。

    “幹嘛啊……”舒靈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拿被子蒙緊自己。昨晚下播後，她把三袋咖啡泡成一杯，上分到淩晨五點，直至比表哥多了三顆星，成為區第一，才在一片鳥雀啁啾中心滿意足睡去。

    “你不吃飯的唷，我煮好飯了誒，你別睡了，起來吃飯啊——”舒奶奶中氣十足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過來。

    “把門開開啊！”奶奶還在喊。

    舒靈嘩啦一下揭開被子，翻著眼爬起來開門。

    頂著滿頭白花花小卷發的老太太，一見她就喜笑顏開：“終於曉得起來啦。”

    “你不用補覺的啊。”舒靈扶著門框，神色萎靡，黑眼圈快垂到臉頰。

    祖孫倆，一個通宵上分，一個通宵搓麻。

    為什麽年近七十的，看起來比她這個不到二十的還神采奕奕。

    “我們上年紀啦，每天睡不了太長時間的，”老太太心態極好地回：“再說了，過幾年都死得了，死後就一直睡著了，趁活著多玩玩，不好嗎？”

    “是……”言之有理，舒靈緩慢地點了兩下頭，挪去盥洗間。

    “刷完牙就來吃飯！吃完再洗臉！”舒奶奶跟在她後邊囑咐。

    ——

    撐著筷子，心不在焉扒著飯，舒靈開了遊戲。

    她很怕一覺醒來，自己又掉回老二，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勁。瞄了眼天梯，還好，還好，表哥尚無動靜，被她壓了一頭，像個還不知情的小可憐。

    還北落師門呢，敗落師門吧。

    得意地哼笑兩聲，舒靈領完禮包和金幣，打開好友列表。

    竟意外發現【隊友沒我有錢】這個ID在線，頭像左上角有鋥亮亮的V8標誌。

    爸爸在誒。

    一想到自己星數這麽高，一上線絕對會出現在對方的好友天梯首位。舒靈不敢無視，趕緊禮貌有加地打招呼，

    “秦總，您好。”

    想想又補上一句自我介紹：

    “我是幺幺靈。”

    等了許久，消息石沉大海，並無回複。

    秦總一定是在忙。

    舒靈如此猜測，喝了一口湯。

    把手機擱回碗邊上，舒靈眉心微蹙，上次關享就隻叫她加好友，後續要做些什麽也沒講，難道就擺在好友欄裏兩兩相望？

    思及此，舒靈去微信找了趟關享，問：關經紀人，我看秦總在線，你上回叫我加他是什麽事嗎？

    關享回得是語音，可能在外邊應酬，背景音是一片煙酒氣的嘈雜：“沒什麽事，讓你帶著他熟悉熟悉遊戲咯，他沒玩過。”

    舒靈：喔喔。

    關享又說：“你也知道的嘛，樂玩是很專業的遊戲直播平台，我們老板辦公司不到兩年，自己遊戲玩得不多，現在想多了解了解，我們下屬肯定要盡忠職守陪到位是嘛，你正好那麽厲害，你就帶著老板玩。”

    舒靈擺出一副“對對你說的都對”的誠摯認可狀：是呢！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照看好秦總！

    關享回了個拍肩表情。

    把碗裏所剩無幾的湯泡飯囫圇咽下，舒靈切回遊戲，發現秦總已經回了她消息。

    兩個字，非常正經，也非常商務的：

    你好。

    舒靈：……

    這話讓她怎麽接？

    幹瞪屏幕一會，舒靈叩字，盡顯狗腿風範：您有什麽需要就叫我，我遊戲在線的話，隨叫隨到。

    對麵這次回得倒是很快了：現在就有。

    現在？任務竟來得如此之快，幺幺靈瞬間坐直腰杆：什麽？

    隊友沒我有錢：怎麽改名？

    舒靈：……遊戲ID嗎？

    您對這樣霸氣的ID有什麽不滿嗎？

    隊友沒我有錢：恩。

    舒靈：您ID不錯啊，很符合您的身份。

    隊友沒我有錢：是嗎。

    舒靈：嗯嗯！！

    就是可能打遊戲時稍微有點拉仇恨。

    對麵不再糾結網名的事了，隻問：你玩麽。

    舒靈：好啊。

    舒靈立即開組，因為秦總沒段位，隻能拉他匹配。當然，對舒靈本人而言，曆盡九九八十一難好不容易才在區第一立足的她，肯定是不情願被這樣的新手小白坑掉星的，即使可以和他雙排，她絕對也會找借口換號帶。

    進入選擇英雄界麵，舒靈秒了李白，提前發消息告誡隊友：一紅給我，第一波野別動。

    中單羋月認出了她的ID，激動驚呼：老公！

    輔助劉禪問：本人嗎？

    趙雲大概不看直播，好奇問：你們在說誰？

    舒靈沒理睬他們，看了眼秦總的英雄框，還是空白狀態，趕緊提醒：隨便選個射手就行。

    倒計時兩秒鍾，他鎖定了後羿。

    舒靈鬆了口氣，下一秒，就瞧見這人帶著治療進了遊戲。

    呃，忘記讓他換閃現了。

    算了，隨便玩。

    舒靈特意留意了一下加載頁，兩個鑽石，一個鉑金，自己是榮耀第一，至於秦總……白板，連英雄熟練度都是大白板。

    指不定白板出奇跡呢。

    舒靈在心裏自我安慰。

    五個人現身基地後，舒靈立即點家裏後羿，連發兩次信號：“保護我方後羿。”

    她多瞧了兩眼秦總的後羿，他使用了精靈王皮膚，這是後羿最好看的一張皮，金發碧眼，銀藍盔甲加身，原畫和電影《霍比特人》當中的瑟蘭迪爾頗為相近。

    大家都朝外走，舒靈也提劍，頭也不回向藍爸爸奔去，走著走著，總覺得背後好像拖著什麽玩意兒。

    舒靈朝後一望，是她們家後羿，拿著弓，亦步亦趨跟著她。

    劉禪獨自一人待在下路，作為一個輔助，他不敢貿然清兵，苦兮兮捶地，一遍遍發著：“請求集合。”

    羋月在團隊裏說：後羿去下啊。

    舒靈也跟著標記劉禪同一地點：你去下路，不用跟著我。

    後羿停下步子。

    舒靈的李白，衣袂翩翩，飄逸地跳出兩段位移，躍至藍BUFF草叢處。

    突地，草裏衝出三個紅名。

    舒靈眼疾手快，立即落回原點，打算開溜。

    也就這零點幾秒，似乎有個藍色影子與她擦身而過。

    定睛一看，哇靠，後羿怎麽沒走啊？還目不斜視直奔敵群。

    而後站在原處，一動不動，舉起弓箭，亂射一氣。

    結果當然是被群毆反掀在地，貢獻出本局的第一滴血。

    舒靈：………………………………

    【後羿？】

    想過來支援的趙雲見情況不妙，退了回去，有些摸不著頭腦。

    甩鍋狂魔幺幺靈，一時半會竟然想不出任何借口，能夠合理地向隊友解釋這戲劇化……不，喜劇化的一幕。

    歪我是幺幺靈：他可能卡了吧。

    歪我是幺幺靈：:)

    尷尬而不失友善的微笑，希望你們能懂。

    藍被反了，發育也因此被耽擱。幺幺靈隻能換地方打紅，路上，她突然覺得，手裏輕劍，似乎變得有幾分沉重。

    嗬，白板出奇跡？

    不存在的，

    白板隻會出奇葩。

    清完紅區的野怪，舒靈看了眼自家後羿，萬幸，他在下路踏實打兵，人可能死過一次才能腦子開竅，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規規矩矩去本該屬於自己的地方。

    小劉禪身側環繞，還算安全。

    舒靈稍稍放了點心，打算去對麵野區溜達一圈。

    成功反到一紅一鳥一豬，從敵方追殺裏成功逃脫，舒靈滿意看到全場經濟最高的金質徽章，重新回到自己名字邊上。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她的屠戮好戲，就此開場。

    深刻記著那句，多照顧秦總，第一次Gank當然是來下。

    時機還算巧妙，後羿剛滿四級，有了一個可控人的大招——射出一枚火鳥，敵人中箭的話，會被眩暈，距離越遠，被定時間就越長。

    舒靈A了四下河蟹，給他們信號，發起進攻，劉禪果斷上前捶人，後羿也追上前去拉弓射擊。

    對方已逃至塔下，舒靈不慌不忙突過去，圈畫青蓮劍陣，整個人瞬間幻化成皎白月光一般的劍氣。

    秒殺。

    一氣嗬成。

    舒靈自信回歸原點，200金幣進賬。

    耳邊突然響起一句急促的，“開始撤退！”

    舒靈一愣，一隻金鳥自她耳畔飛鳴而過。而視野裏，後羿也不知何時衝進塔裏，踩著那具屍體，打塔。

    真正意義上來說，是被塔打。

    一下，兩下，三下。

    吧唧，死了。

    塔下，也從一具屍體變為了兩具屍體，排排睡。

    劉禪瞠目結舌：……？？

    舒靈目瞪口呆：……？？

    而小地圖上，那隻火鳥，也筆直而線路清晰地，飛往了己方水晶。

    反、反向開大？？

    她沒看錯吧？

    舒靈眨了兩下眼睛。

    此刻，隊友的反應證實一切，他們忍無可忍地開始攻擊，並發在全頻。

    [所有人]劉禪：你們看我們家s b後羿，反向大，6不6？

    [所有人]羋月：辣雞，來秀皮膚的吧。

    [所有人]劉禪：應該改名叫沒我殺幣。

    對麵也笑哈哈。

    完了，這可怎麽辦呀。

    舒靈陷入萬難，她開始後悔，秦總可能對這個遊戲一無所知，她應該先帶他打幾把人機熟悉熟悉。

    不是啊——轉念一想，這種可以明確控製的簡單指向性技能，都能放反，這也太蠢了吧，您咋不直接傳回家裏水晶空手接白大呢。

    尤其還有個那麽寬的技能範圍條不是嗎？

    隊友罵得沒毛病。

    她回歸隊友陣營，也在心裏唾棄。

    一聲不吭驅著李白回到野區，舒靈決定暫時假裝，不認識這個人。

    劉禪也去遊走，不再輔助家裏一言難盡的射手。

    後羿完全被放養，但別人可以不搭理，舒靈不行啊，她還是會來下路。

    舒靈發育得不錯，每一次過來，都有人頭進賬。

    當然，對麵也有，有去有回，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因為她們家後羿，總能在自己抓人的時候，用各種別具一格的方式英勇就義，中國“好隊友”，感動峽穀第一人。

    送死原因也如下：

    一，無腦扛塔；

    二，貼臉站擼；

    三，也沒看清怎麽死的，總之就是死了。

    真的不帶一點點走位的，每次打人，仿佛渾身上下，隻有手臂能動，其他地方都被點了穴位。

    遊戲結束，後羿打出了1-12-3的超鬼戰績，好在舒靈carry全場，領著團隊走向勝利。

    回到遊戲大廳，舒靈生怕秦總堵心，醞釀放馬後炮，安撫上司情緒，整理許久措辭，舒靈膽戰心驚發出去：

    【您別氣，我知道您的反向大一定是致敬GodV，那麽有藝術感，隊友他們才看不懂呢。】

    秦總回了個：？

    舒靈：嗯？？

    秦總：你說什麽。

    舒靈：“？？？？”

    難道說，他沒看到或者根本不知道剛剛局內發生了什麽，也不清楚隊友罵的人是他？

    天哪——

    匪夷所思。

    關享到底塞給她一個什麽人啊？

    舒靈以頭栽桌，想就地自殺。

    ——

    直到晚上下播，舒靈都還沉浸在一種難以言說的絕望迷茫之中。

    尤其直播途中，她發現不過一個下午的空檔期，拉開天梯排行，北落師門又比她多出五顆星，成功回到第一名。

    彈幕再一次被萬年不變老二梗，逗出了成片的“哈哈哈哈哈哈”，宛若其樂融融的一家。

    義憤填膺地去微信找哥哥，徐星河你出來！

    徐星河：？

    舒靈：你不好好學習上幾把分啊！

    徐星河的回複欠扁到家：今天周末，隨手打了幾局，誰知道連勝了。

    舒靈：你太過分了。

    徐星河：？

    舒靈欲哭無淚：我今天好慘啊，你還欺負我TAT

    徐星河回得很無辜：我沒欺負你啊，隻是幫你回到自己本應待的位置罷了。

    舒靈：………………………………CNM

    舒靈在心裏鞠一把熱淚，一五一十和哥哥講述了自己作為底層心酸主播被迫帶坑比大佬的心酸曆程。

    徐星河笑得分外爽朗：哈哈哈哈哈。

    舒靈：你還笑？？

    徐星河：我為什麽不能笑？

    舒靈：不能，我都要哭了。

    徐星河：我也帶了個徒弟，本來覺得不怎麽樣，和你的一比，我徒弟好多了。

    舒靈：你哪來的徒弟？

    徐星河並未直接回複她的疑惑，隻發來一張照片，回話字裏行間好像還頗為驕傲：我徒弟很認真，為了學魯班，還熟讀背誦並默寫他的技能。

    徐星河總結陳詞：小妹，你就老老實實當你的萬年老二吧。遊戲玩得不如我就算了，徒弟也不如我的，可能，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