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局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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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潤鄉時, 夜幕已至。
外麵落起了雨,這雨水幾乎延綿了整個小長假, 中秋賞月也成為奢望。
水泥路麵映著金色的燈影, 原萊單手覆著腦袋,一路朝家奔去。
她提前給媽媽打了diàn huà,所以女人一早就在客廳等著。
聽見鈴響, 原母放下手裏十字繡,去給女兒開門。
退休獨居的小老太太無所事事, 對搓麻將廣場舞也興趣寥寥, 閑來無事就織織毛衣, 繡繡十字繡。
“你怎麽不帶傘唷,”一開門, 見女兒頭發濕了大半,臉上也全是水痕, 原母心裏關切嘴上卻怨著:“都多大人了, 不知道過下來的。”
遞給原萊一雙編織拖鞋,原母去回廚房盛剛燉好的排骨湯, 肉都爛透了, 和著清甜的白蘿卜香味。
原萊抽抽鼻子, 頭頂是蘊黃的光,她隻感到一股子暖意。
把月餅牛奶禮盒放到牆邊,原萊洗了手, 也去廚房幫忙, 原母直呼不用, 她隻能把電飯煲端去了餐桌。
“不喝點飲料哦?”原母回頭示意,“碗櫥裏還有兩聽可樂。”
“不喝,”原萊搓搓小臂,雨氣仿佛滲到了五髒六腑:“有點冷呢。”
原母趕緊低頭取隻小碗:“那先舀點湯暖暖身體。”
“沒事,”原萊噯了一聲:“難得回來,你別把我當客人一樣啊。”
“我看是你把我當客人哦,還買禮品呢,”原母把湯碗端放到桌子正中央,掃了眼牆角:“亂花錢,自己才掙幾個錢。”
原萊把另兩個菜端來,坐下身,原母已經給她盛好了湯,笑得眼紋清晰:“怎麽突然回來了,要給我補中秋節啊。”
原萊聞言沉聲,片刻才說:“是啊,”她抿唇一笑:“還有個事,想跟你說說。”
“什麽事?”
“我談到男朋友了。”
原母眸心一亮,語氣高昂,精神立馬提了百倍:“真的啊。”
小老太太又撇撇嘴:“肯定不是王徹,娟子跟我講過了,說你倆沒談成,惋惜得很。”
“就是……”原萊欲言又止,但想到今日長途跋涉歸來的決心與目的,終究還是咬牙道明:“他年紀有點小。”
“嗯?”原母豎起耳朵:“多小啊?小三歲?”
原萊深吸一口氣,如實稟報:“不是,七歲。”
“啊——”原母差點以為自己沒聽清:“七歲?”
“嗯。”
“二十一?”原母還在震驚之中。
原萊點頭:“是。”
原母本來的眉飛色舞一下子斂了去,變得糾結,下意識地問工作:“這麽小啊?是做什麽的?”
“還是學生,大四。”
“萊萊你……”原母眉頭皺得極深,盯著原萊,有如審視,仿佛已看不懂自己女兒:“你在幹什麽啊?”
“媽,你先別激動,”原萊自己其實心也突突直跳:“你聽我說。”
原母移開視線,胸口起伏。
“太小了吧……真的太小了……”她不停重複,還帶著一些對此一時無法接受的恍神。
原萊擱下湯匙,轉而握住她手,“媽,我很喜歡他。”
“喜歡能當飯吃?你現在十八歲跟我說這些我還聽得過去,問題是你二十八了!”原母激動難抑,口氣已有點發衝。
“媽媽,”原萊更改稱呼,換上了更加尊重正式的疊字叫法:“他讓我有了新的生活信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認識他之後,有了重生的感覺。”
“都是感覺,不切實際啊。”她怎麽突然天真?
“可是我缺的就是這種感覺啊。”原萊下意識回著,眼底已經脹滿了淚水。
原母看到了她突如其來的情緒爆發,如山洪傾瀉,可手仍被攥得極緊,她能感受到那種力量,是來自心靈深處的,堅如磐石的認定。
回想過往,除了大學時談的那個方姓男孩子曾讓女兒哭過,這是幾年來,她第一次在自己麵前為了一個男人掉眼淚。
原因截然不同,一個是分手,一個是和她宣布要在一起。
“等會……我等會說,嗚,我先哭會……”原萊抹著淚,抽噎著,淚花撲簌簌往外掉,無所顧忌地釋放著積壓了數年的憋屈,和近來的全部壓力。
她的態度,仿佛要放下所有,又如同要架起一切,在這樣惡劣的雨夜不辭勞頓回家,是多麽焦切,或許是動了真格,把一片真心xià zhù,不想給自己任何回頭路了吧。
原母凝望著她,心頭莫名酸楚,嘴唇也輕輕顫著,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擠出了幾個字:“萊萊你哭吧,哭吧,哭完了先吃飯,吃飽肚子我們好好講。”
……
……
一頓飯,吃了快一個小時。
原萊吃了很多,像個餓了一禮拜的流浪孤兒,直到胃被香暖的飯湯全部填滿,才覺舒服了些。
原母倒是吃得不多,她一直心不在焉。
見女兒扒完了飯,立即正襟危坐,她知道總要麵對一切。
“你說說看,”原母輕嗬口氣:“我聽著。”
原萊雙手疊在桌上,自願交出主動權:“媽,你問吧,你問什麽,我答什麽,絕不隱瞞。”
“也行吧。”原母同意。
原母問:“才二十一……”提到年紀她就無奈:“在哪念書啊?”
“魔都交大。”
“交通大學?”原母點頭:“學習倒還不錯呢。”
“嗯,他學習很好,馬上要讀研了。”原萊說。
“還要讀研啊?”原母詫異地張了張唇:“那得讀多久啊?等到畢業你都得三十歲了!”
痛哭過後的原萊,有了超乎平常的穩定和冷靜:“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回來的。”
“啊?”
原萊垂了垂眼,再揚眸時,她麵容更為肅穆堅韌:“我準備這個假期結束就辭掉金陵工作,去魔都發展。”
“就為了他?”
“嗯。”
“不至於吧——”原母驚呼:“那麽穩定的工作哎。他有多好啊?年紀還這麽小,也不知道有沒有定性,以後出了什麽岔子,吃虧的還是你。”
原萊回道:“我不覺得自己吃虧,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開心。”
說完她就自嘲:“是不是覺得這段話特別……像個小孩放屁。”
“不是嗎——中邪了啊你。”原母覺得她不可理喻。
“可我還是想做出這樣的決定和計劃,照此做下去,”原萊咬了咬下唇:“我昨天看了看自己的銀行存款,還是有一點小本錢去魔都闖闖的,我們公司請辭有一個月的交接期,這一個月裏,我會盡全力找好新的工作單位,新的租房。”
“說得倒輕鬆。”原母哼了聲,問:“那男孩是魔都人?”
“金陵的。”
“那不能在金陵嗎?”
“他本來想為了我放棄保研,回金陵工作,”原萊平靜陳述者:“但我不希望這樣,我願意重新起步,隻是這一次可能會難一點,因為要朝更高處走,我決不能讓他往低處流。”
原母心裏有著太多擔憂:“你們還在熱戀期,這些決定都是建立在,等在一起久了,問題就慢慢出來了。”
“人生需要衝動,媽媽!”原萊高聲叫道:“你不明白的,其實我根本不那麽在意結果,我根本不那麽關心他最後是不是會成為我的丈夫,哪怕他一遍遍說著一定會娶我,即使最後結果不圓滿,我和他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因素分開,我也會珍視感激這段感情。”
“什麽?”原母驚訝地瞪著眼。
“如果什麽事都是為了既定的結果去努力,那這件事還有什麽樂趣,把一顆不知道名字的花種栽下去,在未知中成長盛放,難道不是更有意思?我以前顧慮太多,才導致生活毫無jī qíng,總這麽躊躇不前,我聽話地報了外貿,畢業後也老實巴交地幹了外貿,為什麽做了這麽多年也原地踏步,真的是我沒用,還是我根本不合適,我一直活在身邊人包括你給我附加的觀念裏,一直就沒有活出過自己,別人家孩子幹嘛幹嘛了,我也應該幹嘛幹嘛,考個běn kē,報財務金融類專業,有份朝九晚五的穩定工作,找個編製內的老實丈夫,好像隨大流才是正確的規章製度,不遵守就是萬惡不赦要釘上家長裏短的恥辱柱,”
“我現在無比感謝他,甚至無法描述的感謝他,那個您認為不靠譜的二十一歲的男孩子,他領我走出了這個封閉的怪圈,其實我可以做自己所想,做自己所好,一切都這麽純粹簡單,隻是我不敢去選,”
原萊精神抖擻地注視著自己的母親,目光如焰,宛若新生:
“媽,請你務必相信我,給我一次機會,給我們母女都一次機會。我想重活一次,為了你,為了他,更是為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