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0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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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著些, 碰壞了東西賣了你都不夠賠錢的。”福興吊兒郎當地拿著牙簽捅著牙縫兒裏的菜,然後“呸”的一口吐在了旁邊兒的草叢裏。

    嫣翠正抱著一個梅花玉淨瓶往屋裏進,見得此情此景不免皺了皺眉,也不知二爺哪裏尋來的野漢子, 一派粗魯的模樣, 倒叫他領得好差事, 給姑娘布置起喜房來了。

    福興見得嫣翠便扯著嘴笑,他還是打福安那裏知道了這丫頭的事兒,福安說,這丫頭骨頭硬, 是個忠心的。骨頭硬,能有多硬?福興好奇了, 便攬了布置喜房的差事。他整日混在外院兒裏,不找機會,哪裏能見得到這丫頭呢?

    “翠兒啊,給姑娘搬東西呢,瓶子重不重,要不要福興哥幫你拿?”

    嫣翠快步繞過他,三步並作兩步上了石階, 徒留福興在後頭哀歎, 不曉得怎麽就討不得這丫頭的好兒。

    福興瞧上了清風苑裏的嫣翠, 每次見麵兒都腆著臉上趕著討好, 這已經不是秘密了。

    富樂一旁笑話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那可是姨奶奶跟前最得臉的丫頭, 素日寵得跟個大小姐一樣,你一個混混兒出身,如今不上不下一個小廝,連個小管家都沒混上,也敢肖想姨奶奶跟前兒的人兒。”

    “嘖,狗眼看人低不是?”福興把牙簽扔了,呲牙咧嘴地笑:“能文能武,還能充當郎中治病,不說家財萬貫,養個小娘子還是夠的,叫她吃香喝辣,穿金戴銀,怎的就不能肖想肖想了。”

    嫣翠隔著鏤雕的紗窗聽了個正著,氣得滿臉通紅,兩眼立時就蓄滿了淚。太壞了這人,臉皮厚嘴巴毒,偏偏話頭兒裏還要捎帶上她。一個大姑娘叫男人們這樣在唇舌裏嚼弄,還怎麽叫她做人?

    紅英正在掛帳子,自是把這一席話聽到了耳朵裏,見著嫣翠吃了虧,回頭就說給了顧揚靈聽。顧揚靈早就有心置辦席麵酬謝薛二郎的救命恩德,便吩咐小廚房置辦了一桌兒菜肴,準備飯桌上一氣兒把事兒給辦了。

    難得小丫頭主動招呼自己,薛二郎本已應了閔嬌娥的相邀,夜裏要同她痛飲美酒,便隨便找了個理由叫人去說給閔嬌娥聽,自家卻匆匆忙忙去了清風苑。廳裏已經擺好了席麵,小丫頭打扮得俏生生的,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薛二郎手上提著兩包點心,笑眯眯道:“這是福瑞樓新出的,剛叫福安買回來,熱乎著呢,你嚐嚐。”

    紅英立時找出一個粉藍色海棠樣式的盤子把點心擺了上去,糕點做得晶瑩剔透模樣兒好看,雖是要用飯了,顧揚靈還是提起筷子,挾了一塊兒咬了一小口。

    香甜酥軟,入口即化。

    “好吃!”顧揚靈抿著唇大力點點頭。

    薛二郎立刻吩咐福安:“以後姑娘這裏的糕點都從福瑞樓裏買。”

    屋裏一派喜慶,顧揚靈把吃剩的糕點擱在麵前的青花兒小碟裏,放下筷子,拎起銀質酒壺倒了滿滿一杯酒,舉著送到薛二郎跟前:“這杯酒是我多謝二爺出城相救。”

    燈架上點著蠟燭,燭光點點,映得佳人粉麵如玉,星眼流波,如此良辰美景玉人在側,薛二郎哪裏會推辭,自是接過一飲而盡,笑道:“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我這兒還當做夢呢!”

    說的一旁侍候的人都笑了。

    薛二郎最近心情極佳,外頭的生意自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家裏頭也是少有的順心如意。且不說正房的閔氏雖偶爾還會露出些臉色來,可到底受了教訓,好似掀桌子之類的,再沒有過。其他兩個通房不值得一提,最要緊的便是眼前這個。許是跑了一次在外頭受了罪,這次返家倒是少有的溫馴,時而親昵親昵,也不再是一碰便哭,叫人好不煩惱。

    記起近幾日的呢喃糾纏,薛二郎有些心猿意馬起來,於是長臂一撈,不費吹灰之力便把顧揚靈拽到了懷裏。提起酒壺,把方才自家吃酒用的那個酒盅添了滿滿一杯,送到顧揚靈唇邊,嘻嘻笑道:“要謝救命之恩,隻是敬酒哪裏說得過去,定要喝了這杯酒,方顯出你的誠意來。”

    馬上就到五月中旬了,顧揚靈肩上的傷也早已結疤康複,幸得福興調配的藥膏,雖依舊留了疤痕,但那疤痕淺淺,倒也不妨事。又因養傷期間滋補湯食用了甚多,顧揚靈倒比之前更添了幾分豐腴。

    薛二郎原本未曾生出色心來,如今這麽一攬,卻是幽香撲鼻,軟玉盈懷,叫他瞬時心搖目蕩,再不能抑製,隻覺懷中的佳人粉黛盈腮,幽若嘉蘭,情不自禁地便挨上前吻了下去。

    顧揚靈不意這廝竟是如此行徑放浪,大庭廣眾,眾人眼皮子底下就行如此猥瑣之事,登時滿臉通紅,一把推開了薛二郎。

    薛二郎正是意亂情迷,未曾防備竟是跌落地下,他手中執著酒盅,裏頭的佳釀盡數灑在了衣襟上,恁個狼狽姿態,不由得惱羞成怒,站起來把酒盅摔在了地上。

    顧揚靈嚇得一激靈,從椅子上站起,雙手絞在一起,警惕地看著薛二郎。

    自打出了那回子事,薛二郎來的時候,嫣翠便會自行避開,並不在跟前兒伺候。眼下她立在廂房門前,遙遙的往正屋裏頭張望,她好似聽得屋裏頭有摔東西的聲響,莫非出了什麽事?擺擺手招來紅兒,道:“你去廊下站站,聽聽屋裏頭可還平安?”

    薛二郎本是一股子氣突地憋屈上頭,才會使性子發了脾氣,可那酒盅一摔心裏頭就起了悔意,剛要說上幾句軟話,不料那雙水光瀲灩的杏眼裏竟冷光閃閃,警惕地看著自己。幽憤油然而生,他都那般在意她了,她的心怎還生著這麽厚厚一層的堅冰。

    隨手從桌上拿了一個酒盅過來,倒滿酒,薛二郎送到了顧揚靈的麵前。

    “喝了。”薛二郎冷著臉道。

    顧揚靈本不會飲酒,又見得薛二郎如此模樣,心道她好心好意請他吃酒席,是他行為浪蕩不知收斂她才推了他一把,因此丟了臉麵也並非她有意為之,如今這卻是怪上她了,真是好生不講道理,心裏倔勁兒一突,亦冷著臉回道:“不會。”

    “喝了!”薛二郎更氣,心裏埋怨這丫頭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給個台階會死麽?

    顧揚靈滿腹的羞怒,哪裏還能想到這個?眼梢一揚,狠狠棱了薛二郎一眼,轉身就要離席。

    薛二郎哪裏受得了這種氣,一手拽回顧揚靈,困在懷裏,拿了酒盅就往她唇裏送。顧揚靈不防備灌了一杯酒進了肚裏,酒氣辛辣直衝喉嚨,嗆得顧揚靈一時間咳嗽不已。

    薛二郎瞧她咳得死去活來立時便生了悔意,待要攏在懷裏好生安慰一番,顧揚靈卻從他懷裏掙了出來,回身便給了他一巴掌。

    倒是沒打在臉上,可打在脖頸上也叫一旁侍候的紅英驚得不行。也不知怎的就成了如今這般情形,兩位主子方才還是笑意盈盈,一派喜樂的模樣,風雲變幻太過迅速,紅英目瞪口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顧揚靈長到如今年歲,幼年時候自是受盡家裏寵愛,脾性上更不用說,自來和柔順二字沾不得邊兒。後頭在薛府裏過了生不如死的三年,蘇氏耍陰招那也是暗地裏的事兒。當著眾人麵,她再是清雅不過,哪曾如此狼狽過。

    又惱又氣,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顧揚靈怒道:“你這廝,便是做回子好人也改不了浪蕩子的本來麵目,我倒了八輩子血黴才要跟了你做妾。”

    好一番紮人心肝的話!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刁女子!

    薛二郎的臉色登時變得鐵青,握了拳頭心裏頭大罵,枉費他一番真心實意,倒是喂了狗,這丫頭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端著個官家女清高的死架子,還以為自家是天上的鳳凰不成,都到這地步了還瞧不清自己的身份,跟爺犯倔,成,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東西,咱就先把舊賬清算清算。

    扯了把椅子坐下,薛二郎翹著二郎腿盯著顧揚靈冷笑:“說起來還有一件事兒沒和你嘮叨清楚,往日裏瞧著你不樂意說,又是身嬌體弱不忍心難為你,倒是一推二五六叫你蒙混至今。”放下腿大刀闊馬地坐定,突地喝道:“說,你當初怎的就到了那野林子,那男人是誰?”倒是絕口不提那男人死了的事兒,算賬歸算賬,人命關天,還是當成沒這回子事最好。

    顧揚靈這會子正一肚子火,覺得自家的臉麵丟的滿地都是,哪裏管他老虎發不發威,瞪著眼道:“幹卿底事,叫你多嘴。”

    薛二郎漫不經心地笑:“你做夢發癡呢!你整個人都是我的,還敢說幹卿底事?不要仗著我寵愛你,你就蹬鼻子上臉分不清自己的身份,順從柔和,你最好給我學著點。”

    顧揚靈抿著唇瞪大眼,見得薛二郎唇角勾著冷笑,眼裏閃著冷意,不由得心下一酸——是啊,她馬上就要被他納到後宅裏做妾了,怎的還敢撲騰著給他甩臉子看?為妻還要講究三從四德呢,她一個小小的妾室,可不是更要藏起尾巴好生陪著笑臉伺候著才對?這般想著,眼圈便紅了,淚珠子也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顆接著一顆往下掉落。

    薛二郎最怕顧揚靈掉眼淚,瞧著那兩眼淚汪汪,頓時蔫了一半兒的火氣,細細看了她一回,隻覺梨花帶雨十分可憐,歎了口氣,伸手把顧揚靈拽進懷裏,輕拍著她的後背,哄她:“行了行了,甭哭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兒,不愛說不說就是了,你哭甚?爺不過問了你幾句話,一沒打你二沒罵你,你就哭哭啼啼的,倒叫爺心裏頭怪心疼的。”說著從袖子裏抽出一條絹帕,要給顧揚靈擦淚。

    顧揚靈哪裏肯,轉開身哽咽道:“我自己有。”說著從自家的衣襟偏側抽出一條絲帕來,細細把臉上的淚珠都擦拭幹淨了。

    見得顧揚靈不哭了,薛二郎拉著她重新入席落座,也不吃酒了,叫人把酒壺酒盅都撤了,提起筷子夾了一筷頭兒的青椒肉絲,放在顧揚靈麵前的小碟子裏,道:“鬧了半日,早就餓了吧,快些吃,都要涼了。”

    顧揚靈近日飯量增了許多,喝粥吃菜最後又添了一碗鯽魚湯。薛二郎覷著她的臉色,見得不似方才滿臉隱怒,倒有了些喜氣,這才放下心大吃大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