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字數:4521   加入書籤

A+A-


    五月,正是春末夏初,暖陽當空,孔家西院的廂房內女眷們圍坐在一個圓桌旁,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表小姐餘二娘子忽見三少夫人裴氏未到,不由問了起來。

    這餘二娘子因是剛剛進京,並不曉得其中的緣故,是以才貿貿然然的開口,此話一出,倒是讓本是說笑的女眷們紛紛停了嘴,還是大少夫人周氏見氣氛沉重,抿嘴一笑,解圍道:“二表妹剛來京中,不知你那三嫂近月來娘家妹子出了一些事,忙的是腳不沾地,這才不得空過來與你一見。”

    餘二娘子倒知三少夫人裴氏出身沛國公府,雖是庶出,卻占了一個長字,在家中時也曾聽母親說起過,這位三表嫂很是個伶俐人,為出閣時頗得嫡母晉安郡主的歡心,出嫁後在外祖家也頗為得臉,此時見周氏這般說,忙道:“原是如此,也隻有三表嫂這樣的伶俐人才能忙的起來,想我這樣愚笨的,在家中時想為母親解憂也是有心無力。”

    “若是可以,三弟妹必不想這般操心的。”二少夫人鄭氏歎聲說道,又因屋內並沒外人,便與周氏道:“大嫂可聽說了那事?”

    周氏點了點頭:“倒是聽了一些閑話,也不曉得當不當真。”

    “有什麽當不得真的,今個德宗大長公主宴請京中各府女眷,為的不就是太華縣主的事。”四少夫人盧氏脆聲說道,眼底帶了幾分火氣:“雖說太華縣主是個可憐見的,可也沒有讓活人娶個死人的道理,但凡是好人家的兒郎,誰肯受這個委屈。”

    “四弟妹慎言。”周氏搖了搖頭,這話不是她們可以說得的。

    四少夫人是個混不吝的性子,沒理會周氏的好意不說,反倒要把她給拉下水:“屋裏也沒有外人,有什麽說不得的,難不成大嫂娘家沒接到帖子?我記得您娘家可是有個幼弟還不曾訂親呢!保不準就讓德宗大長公主給瞧上,要我說,還是趁著這會子有時間趕緊把親事訂了才是緊要的,免得糟了那禍事,想那太華縣主如今要死不活的也是可憐,要我說,倒不如死了的幹淨,也免得拖累了活人。”

    三少夫人裴氏在門外聽了半響,原是不想與盧氏計較,卻不想她越說越是難聽,聽到最後一股火猛的湧上心頭,冷笑一聲推門而入,挑著細長的柳眉,冷聲道:“我倒是不知我那妹妹拖累了哪個,還由得四弟妹你跟著操心。”

    盧氏沒曾想裴氏會把這話聽了個正著,當下一怔,隨後吱吱唔唔的說不話來,裴氏卻覺得不夠解氣,譏諷道:“這事還真輪不到你們盧家操心,莫不是以為接到了德宗大長公主的帖子就自以為受了抬舉?”

    盧氏被裴氏連譏帶諷說的滿臉通紅,好半響才憋出一句:“難不成我說的不是實情?”

    “是不是實情與你何幹,我怎麽記得四弟妹你不是屬狗的?還是說我記錯了?”裴氏冷笑一聲,這是說盧氏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餘二娘子第一次見這裴氏,見她一雙雲鬢上綴滿的珠翠微顫,一雙杏核眼瞪得大大的,豐潤的唇瓣勾著冷笑,滿身的火氣簡直如有實質噌噌的往外冒,又見盧氏如同老鼠見貓一般,而大少夫人周氏與二少夫人鄭氏則是滿臉無措,心下了然,這裴氏雖是庶出,可在這孔國公府地位卻是不底,甚至壓了四少夫人盧氏一頭。

    “三弟妹別惱,你也曉得四弟妹的性子,那就是嘴上沒有把門的,何苦與她計較。”周氏起身走到裴氏身邊,伸手拉了拉她,臉上掛著幾分歉意的笑。

    裴氏卻是冷笑一聲,轉頭怨上周氏,高聲道:“往日裏母親都說大嫂行事最穩妥不過,怎麽就由著四弟妹背後說人了?如今卻要我不與她計較,這是何道理?難不成我裴家就是這般好欺的?”

    周氏臉色一變,心裏也有幾分氣惱,可作為大嫂,她總不能瞧著裴氏和盧氏在餘二娘子麵前鬧僵起來,隻得賠笑道:“是我錯,我與你賠不是了,可莫要在氣了。”說著,挽上裴氏的手臂,笑道:“今早餘家表妹剛到,趕巧你出去了沒瞧見,剛剛餘家表妹還念叨起了你呢!”

    周氏提及餘二娘子的用意裴氏自然知曉,不過是不想讓外人瞧了自家的笑話罷了,隻是這般輕饒了盧氏卻也覺得不甘心,便冷笑一聲道:“罷了,我且給大嫂這個麵子,隻是,四弟妹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我個做嫂嫂的自是不會與你計較,可今日這話若是傳到德宗大長公主和我母親耳中,就不知四弟妹要如何解釋了,那就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說的清楚的。”

    盧氏被裴氏一番話氣的渾身直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裴氏道:“你也別拿德宗大長公主和晉安郡主來壓我,如今滿京城哪個不曉得太華縣主的事,左右不過是瞧著德宗大長公主的麵子不好婉拒罷了,實則哪個不怕自家兒孫糟了難,早年間也不是沒有衝喜這檔事,平津侯府的小侯爺也不過挑了何家的庶女衝喜,那也是明媒正娶的抬進平津侯府的,怎麽到了你們裴家就非嫡子嫡孫不可了,還是說你們裴家女就比旁人尊貴了?”

    裴氏抬手揮開盧氏伸到自己麵前的手,冷聲道:“也不知打哪聽來的風言風語就在我麵前混說,什麽衝喜,我怎麽不知道有這檔子事,太華如今好端端的養著病,怎麽到你的嘴裏就和平津侯府的小侯爺一樣了?”

    “哈,這兩個來月哪個不曉得太醫一撥又一撥的進出沛國公府,四月初本該太孫擇妃不也因為這事給耽擱了。”

    隨著盧氏尖利的嗓音,裴氏露出一個嘲弄的神色:“我當因何你這般氣憤,原來是耽擱了你盧家的好事,隻是,這做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分輕重,配不配攀那高枝。”

    “我們盧家的姑娘是不配,可你們裴家的,也得有命來攀。”盧氏一語雙關。

    這話聽在裴氏耳中可謂誅心不已,與咒太華有何分別,裴氏手臂一揮,擋開身邊的周氏,一步步逼近盧氏,厲聲道:“你可敢把剛剛的話在重複一遍?”

    盧氏怒極失言已是後悔,本有些後怕,卻見裴氏步步緊逼,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架勢,當下大怒,冷笑一聲:“難道我說的不是實情?”

    裴氏怒極反笑,連連點頭:“好,好,好,好一個實情,你如此咒太華,我若還姑息你,且能對得起我的妹妹。”說罷,一個轉身就要朝外走去。、

    周氏哪裏敢讓她離開,在府裏,這事可以用妯娌之間口舌之爭做掩飾,一旦裴氏捅了出去,以德宗大長公主那性子,不鬧到聖人麵前才怪,尤其是眼下太華縣主病情不明,盧氏那句“有命來攀”不可謂不惡毒,德宗大長公主必要遷怒了府裏。

    “三弟妹別走,都是自家人,何必要鬧得不可開交,我讓四弟妹給你陪個不是了。”周氏一邊攔著裴氏,一邊賠笑說道。

    若是在平日裏,裴氏必是要給周氏這個臉麵,可眼下,裴蓁活死人一般的躺在那裏,隻憑著一碗湯藥續著命,她若是還息事寧人,豈不愧對晉安郡主對她的一番疼愛。

    “大嫂不用多言了,此事必不會善罷甘休。”裴氏冷聲說道,眼眶漸紅。

    盧氏卻還在火上澆油,朝著周氏喊道:“讓她去,我倒要瞧瞧她怎麽個不善罷甘休法。”

    鄭氏在裴氏和盧氏起了衝突後就讓丫鬟悄悄去了正院請孔國公夫人過來,眼下鬧得正歡時孔國公夫人江氏到了,江氏今年三月初五做的是五十二壽辰,人略有些豐腴,精神氣極佳,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先環顧了一下四周,麵色微沉,冷冷的哼了一聲:“鬧夠了沒有?”

    孔國公夫人出身世家,素有賢名,又極得孔國公敬重,是以她一開口,就連盧氏這般心性潑辣的都緘口結舌,生怕這火燒到自己頭上,倒是裴氏緩步上前見了一禮,溫聲開口道:“怎麽還擾了母親的清靜,是兒媳們的不是。”

    孔國公夫人看了裴氏一眼,眉眼間稍有緩和,說道:“眼瞧著就要鬧到府外去了,我若再不出麵,我們孔家就要淪為京中笑柄了。”

    “瞧母親說的,不過是妯娌之間拌了幾句口角罷了,怎能就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周氏賠笑說道,又對盧氏使了一個眼色。

    盧氏倒是學乖了,趕緊附和起周氏的話來:“大嫂說的是,不過是拌了幾句嘴而已,驚動了母親是我們的不是。”

    “眼下倒學的乖覺了,事情始末你們也不用學給我聽,你們幾個的性子我知的一清二楚,老四嘴上慣來是個沒把門的,定是說了什麽惹得你三嫂不愉快了,你且上前與她陪個不是。”說完,孔國公夫人又看向了裴氏,說道:“你比她略長了三歲,又是她的嫂子,她便是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也不要與她計較,說到底,關起門來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不得好了,你臉上又能有光了?”

    孔國公夫人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哪個也不偏袒,卻隻字不提事情的緣由,隻願做一個糊塗人,餘二娘子原就聽說她這大舅母是個不凡的,如今親眼瞧見才方知她的厲害之處。

    盧氏上前與裴氏陪了不是,隻道自己是個糊塗的,說話沒有經過腦子,裴氏雖心下不滿,卻也不好駁了婆母的臉麵,隻淡淡一笑,沒有在做計較,隻是心裏麵究竟如何做想就不是旁人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