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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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聖二十一年,五月十三,傅家四郎聘沛國公府六娘子為妻。
沛國公府的丫鬟瞧著前來下聘的傅四郎不由有些為六娘子惋惜,雖這傅四郎是六娘子的舅家表哥,定不會苛待了她,可到底還是低嫁了,不說和大娘子相比,就是和崔姨娘所出的五娘子也是遠遠不能相提並論的。
“不是說傅姨娘無依無靠這才來投靠老夫人的嗎?怎麽六娘子又冒出一個表哥來?”
牆角倚著幾個小丫頭在閑聊,提到這事,聲音裏透著不解。
“什麽無依無靠,當初傅姨娘家是拖家帶口來的府裏,雖說宰相還有幾門窮親戚,可咱們國公府是什麽人家,哪裏能讓閑人在府裏久住,沒得在衝撞了娘子們,當初進了門國公爺就給了幾百兩銀子打發走了,還是傅姨娘的娘親厚著臉皮求老夫人留下傅姨娘,說是當個丫鬟斟茶倒水也是她的福氣。”
“那平日裏怎麽也沒見有什麽往來?眼下又突然把六娘子嫁出去?”不知是誰,問了這話。
“一表三千裏的遠親能有什麽走動,更何況傅姨娘是什麽身份,不過是得了老夫人的偏愛,這才說與國公爺是表姐弟的關係,實則也不過是一個妾罷了,你瞧見誰家妾侍的娘家能和夫家走動的,那不是打咱們郡主的臉嘛!”說著,那丫鬟撇了撇嘴,又道:“你們別瞧著往日裏老夫人和國公爺偏愛傅姨娘就以為她真得臉了,那不過是郡主懶得理會她罷了,真計較起來,就是老夫人和國公爺都不敢和郡主擰著來,要不然怎麽傅姨娘現今還被關在院裏呢!就說六娘子這婚事吧!我可聽說是為了縣主衝喜才急急忙忙訂下來的,要不然,六娘子再不濟也是國公府的庶女,怎麽會嫁給一個商戶之子。”
“這麽說來,六娘子到是個可憐人。”
“都是命,誰讓六娘子是庶出呢!”
又是那小丫鬟的聲音,即便壓低了幾分,也終究是隔牆有耳,哪裏知曉假山後一片粉色衣角掠過,無聲無息。
“娘子別聽她們胡說,她們能有什麽見識,不過是狗嘴裏吐不出人話罷了。”
裴苑粉拳緊握,扯出一個冷笑:“她們又有哪裏說錯了,父親給我選的人家可不正是連五姐都不如。”
“國公爺慣來疼您,此舉必有深意,五娘子又怎能和您相比,她嫁的也不過是一個庶子罷了,誰不曉得武德侯府內裏亂糟糟的一團,她那婆母更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就不用說還有那一家子的妯娌了。”奶嬤嬤徐氏溫聲說道。
“嬤嬤何必說這些來寬我的心,五姐再不濟也是嫁進了武德侯府,便是嫁的庶子那也是官家娘子,哪是我一個商人婦可以相提並論的。”裴苑自嘲一笑,往她往日裏心氣極高,自以為得父親偏寵,日後定能嫁與高門貴子,卻不想竟落得這般下場。
“娘子想差了不是,不是老奴寬您的心,雖說傅家四郎君是商人之子,可他本人卻是功名在身,有國公爺扶持又何愁沒有錦繡前程,待他金榜題名您可就是狀元娘子了,莫說五娘子和你比不了,就是府裏出嫁的幾個娘子,又有哪個能和您相提並論。”
裴苑聽了徐嬤嬤一席話,不由發出一聲嘲諷的冷笑:“金榜題名?這天下讀書人何其多,又有幾個能蟾宮折桂,更不用說他傅四郎也不過是文采平平的庸人罷了。”
實則裴苑這話卻是有些偏頗了,那傅四郎已過了鄉試,如今也是一位舉人,已經有了選官的資格,如何也不能說是文采平平的庸人。
“倘若大哥還在,誰又敢如此欺我。”裴苑恨在心頭,忍不住說出了心裏話,雖沒有言明欺她之人是誰,可徐嬤嬤卻是心知肚明。
“娘子慎言。”徐嬤嬤唬了一跳,雖說晉安郡主沒有管家,可卻不代表府裏發生的事,說過的話不會傳進她的耳中,去年江姨娘不過是拿太華縣主開了句玩笑,不過半個時辰那話就傳到了晉安郡主的耳中,當即惹得她大怒,讓人扒了江姨娘的綾裙隻著綢褲,當著下人的麵賞了二十板子,一條小命險些沒了,若不是二郎君跪地苦苦哀求,如今這府裏也就沒有了江姨娘這麽個人。
裴苑說完也有些後怕,可終究是意難平,不禁掩麵而泣。
再說裴苑不過是在自己的院中哭了一場,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傳的人盡皆知,眼下這個時候,不論是誰在府裏哭哭啼啼無疑都是招了晉安郡主的眼,七娘子裴蔧知裴苑被晉安郡主派人來訓斥了一番,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便與生母薛姨娘道:“父親慣來最疼六姐了,怎就忍心讓她嫁進傅家。”在裴蔧看來,這已不單單是低嫁了。
“再疼又如何,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庶女,郡主有意讓她給縣主衝喜,誰又能攔得住,你父親若是在反對下去,郡主去宮裏求了皇後娘娘的懿旨豈不是更不美,如今你父親能為她親自挑選一位夫婿已是盡了心的。”薛姨娘輕聲說道,又瞧著眼前如花似玉的女兒,溫聲提點:“你切莫要學了你六姐的心高氣傲,人要學會知足,這府裏有十位娘子,縣主金枝玉葉自是不用說的,太孫妃的位置明眼人都知曉歸屬是誰,大娘子與郡主情分不同,能嫁進孔國公府是郡主出了力,餘下出嫁的幾位娘子雖有嫁得高門的,可嫁的也是庶子,這世上,又能有幾個大娘子這般有福之人。”
“姨娘,我明白,我不會與大姐和八妹做比較的。”裴蔧柔聲說道,她雖不是什麽聰慧之人,卻也有自知之明,八妹她是不敢比的,大姐她是不能比的,大姐當年能嫁進孔國公府也是因為她是嫡母看著長大的,且平日裏,嫡母出門做客也是把她帶在了身邊,落在有心人眼裏,她這個庶長女的身價自是不同。
薛姨娘摸了摸裴蔧粉嫩的小臉,一臉溫柔:“你也是個有福氣的,六娘子出嫁後你的婚事也該說了,縣主的婚事自有章程,也不用你父親操心,前有六娘子的低嫁,你的親事上國公爺必然是會上心的,我不求你嫁得如何顯貴,隻如四娘子一般嫁個上進的讀書人,日後做個體體麵麵的官家夫人就比什麽都強了。”
裴蔧扭了扭身子,露出一個羞怯的笑意,嗔道:“姨娘又拿我打趣了。”
薛姨娘微微一笑,拍了拍裴蔧的手,道:“女兒家大了,自然是要嫁人的,等縣主大好了,郡主的心情也就好了,到時候你多去郡主眼前走動走動,等說親的時候她但凡能為了你說上一句話都是好的。”
裴蔧遲疑了一下,說道:“姨娘,八妹真的能熬過去嗎?”
“縣主福大命大,沒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明日讓你六哥帶你去廟裏一趟,你為縣主求個平安符,郡主便是不說什麽,心裏也是高興的。”薛姨娘想了想,又追了一句;“你若無事不妨在為縣主寫上一卷華嚴經,到時候讓你六哥送到廟上。”
薛姨娘在府裏一眾姨娘中不是一個出挑的,便是年輕且有幾分顏色,沛國公也想不起到她院子裏歇上幾夜,更不用如今年華已逝,可便是如此,在這府裏她也過的穩穩當當,憑的便是一個恭順小意,對待沛國公,她溫柔小意,對待晉安郡主,她謙卑恭順,哪怕六郎君下生便被抱到王姨娘身邊,她亦沒有怨言,隻求能護著兒女長大成人,她便別無所求。
“我倒是盼著八妹能早些好起來,如今府裏這光景瞧著便有些駭人。”裴蔧低聲說著,往日裏府裏少不得歡聲笑語,二房三房的姐妹也是常來常往,可如今,莫說載懽載笑,便是穿得花團錦族一些都是打了嫡母的眼,徒惹她不快。
“誰說不是呢!”薛姨娘輕歎一聲,太華縣主一旦夭折,這府裏必是要鬧個翻天覆地,遠的不說,便說傅姨娘這一家子都得為太華縣主償命,想到這裏,薛姨娘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當日若不是正巧趕上柳氏生子,隻怕晉安郡主遷怒的就是他們母子二人了。
“姨娘?”裴蔧一臉疑色望著薛姨娘。
薛姨娘扯了一個略顯勉強的笑意:“告訴你六哥近些日子安分一些,別總出去胡鬧。”
“六哥哪裏會聽我的話。”裴蔧搖了搖頭,小嘴撅了一下,道:“雖說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可六哥慣來與我也不親近,打小就知道護著八妹。”
薛姨娘笑了一下:“縣主攏共才被養在府裏幾日,你六哥怎麽就偏疼了她。”
裴蔧嘴撇了一下,八妹雖沒有養在府裏,可六哥卻是在王姨娘身前長大的,王姨娘又曾是嫡母的大丫鬟,素來以嫡母馬首是瞻,是以論起兄妹情誼自然遠勝自己,可這話她卻是不能當著姨娘的麵說,以免惹她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