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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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八月, 天氣越發的悶熱, 倒是應了那句驕陽似火。

    裴蓁坐在馬車裏,身子歪歪的靠在一個藤編引枕上, 她坐姿並不端正,卻不會讓人覺得輕浮, 那種慵懶的姿態也無法掩蓋她刻進骨血裏的貴氣。

    “八妹妹, 可要吃雪梨糖?”

    說話的是裴蓁二叔家的嫡長女, 裴沂, 她小心翼翼的看著裴蓁,相比起裴蓁的慵懶姿態, 她的坐姿極是端莊,雙膝並攏,手搭在膝上,腰身挺直,讓人挑不出錯來。

    裴蓁原本閉目養神,聞言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搖了搖頭:“不必了,堂姐也少吃一些的好, 免得一會進了宮口渴。”

    裴沂還是第一次進宮, 本就有些緊張,又聽裴蓁這般說, 心裏一緊, 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原本安放在膝上的手動了動, 又輕聲道:“八妹妹,一會我們可要隨你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裴蓁嘴角輕輕一勾,似笑非笑的看著裴沂:“來時二叔母沒有叮囑過你們嗎?到了宮門自有人接你們去華清宮。”

    “八妹妹不隨我們去給太後娘娘請安嗎?”三房的三娘子裴瀠輕聲問道,她歪著頭,杏核眼裏帶了點不讚同,在她看來,太後娘娘既是她們的長輩,又位尊於衛皇後,理應先去華清宮給她老人家請安才是。

    裴蓁長眉輕輕挑起,臉上的笑意不變,隨手撥弄著懸掛在車壁一角巴掌大的六角宮燈,她每輕輕撥弄一下,那宮燈便轉動一下,絹紗上描繪的彩蝶便似有了生命一般,欲翩然飛舞。

    “八妹妹。”裴瀠臉上的笑意僵住,心裏生出一股怒火。

    裴蓁抬眼看她,輕輕“嗯”了一聲,道:“堂姐剛剛說什麽?”

    裴瀠強遷出一抹笑意,咬牙道:“我說八妹妹不去華清宮給太後娘娘請安嗎?”裴瀠最討厭裴蓁的就是這一點,她隻會喚她們一聲堂姐,似乎連她們的名諱都不屑喚上一聲。

    “怎麽?二叔母不曾囑咐過,便連三叔母也是如此嗎?”裴蓁不答反問,她鳳目含笑,嘴角微微翹起。

    看見裴蓁臉上的笑容,裴瀠頓時覺得後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八妹妹。”裴沂有些害怕,看了看裴瀠,又看了看裴蓁,眼底便帶了幾分哀求之色。

    裴蓁輕輕一笑:“堂姐還需記得謹言慎行才好,這宮裏可不比在家中。”

    “八妹妹說的是。”裴沂見裴瀠咬唇不語,心裏一歎,忙應聲附和,之後不敢再發一語。

    馬車一路行駛到宮門外,照舊有一頂小輦等在了一旁,碧蘿挑開車簾,扶著裴蓁下了馬車,便被迎進了那頂小輦中,裴沂和裴瀠有些無措的看著那頂小輦被抬進大明宮。

    “兩位娘子,請隨老奴來。”華清宮駛來的宮人上前見了禮,輕聲說道。

    裴瀠看了看那已經遠走的小輦,又看了看那宮人,見她隻在前引路,不由有些疑惑,便出言問道:“這位姐姐,我八妹妹她怎麽是做小輦進的宮?”

    “您說太華縣主嗎?那是聖人特許的。”宮人微垂著頭,輕聲回道。

    裴瀠還想再問,就被裴沂拉了一下,她始終記得裴蓁那句謹言慎行。

    裴瀠有些不悅的看了裴沂一眼,到底是有所顧忌,沒敢在隨意開口,隻是她到底是養在閨中的嬌女,這一路走來不免氣喘籲籲,額上冒出了汗來,腳下的步伐也慢了下來。

    宮人回頭看了一眼裴瀠,不著痕跡的皺了下眉,溫聲道:“太後娘娘已在華清宮等兩位娘子多時了,還請兩位娘子莫要讓太後娘娘久候。”

    裴瀠和裴沂齊聲道了“是”,咬著牙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裴蓁一路被抬至興慶宮,進了大殿還未等和衛皇後請安,被便她拉在了身邊,又讓宮人趕緊把冰鎮好的果子露拿給她喝,見她額上冒了細密的汗,便親自拿帕子給她拭了拭。

    “吃塊糕點墊墊肚子。”衛皇後見裴蓁連喝了兩碗果子露,又怕她涼著,忙讓宮人把備好的糕點端過來,又夾了一塊芸豆糕給她:“嚐嚐看,這是禦膳房新研究出來的,裏麵加了薄荷做餡,這個時節吃最涼爽不過了。”

    裴蓁小口咬著芸豆糕,一口糕點一口果子露,紅菱唇的被果子露染得水潤嫣紅,有一種嬌豔欲滴的美感。

    “沛國公府二房和三房的娘子隨你一起來的?”衛皇後見裴蓁吃完了糕點,才溫聲問道。

    裴蓁點了點頭,笑道:“奉了太後娘娘的命進宮,原是想隨母親一道來的,隻是母親一早就去了外祖母那,祖母便讓她們隨我一同來了,一下馬車,就讓華清宮的宮人接走了。”

    衛皇後冷笑一聲:“太後老了,人也糊塗了,傅氏我原瞧著還不算個蠢的,如今看來,倒是我看走了眼。”衛皇後口中的傅氏正是裴蓁的祖母。

    裴蓁微微一笑,她總不好非議自家長輩,雖然她很是認同姨母的話。

    “這事,父親未必知曉。”裴蓁嘴角輕彎,覺得這事越發的有趣了。

    衛皇後嘴角翹了翹,眼底流露出一絲笑意,拍了拍裴蓁的手,道:“你覺得今日誰家小娘子能奪得頭籌。”

    裴蓁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異樣,她輕輕搖了搖頭:“隻怕誰也不能成為贏家。”

    “這話是怎麽說的?”衛皇後有些詫異。

    裴蓁轉著食指上帶著的一枚花絲鑲嵌紅寶石的戒指,笑吟吟的說道:“王家蓉娘有喜了。”到了今日,她倒是也不怕事情會有了閃失,這樣的事,總該讓姨母知曉才是。

    衛皇後一怔,之後想到之前她們還曾想把裴蓁嫁給皇太孫,他卻已背著人做下這樣的苟且之事,無疑是狠狠的在衛皇後的臉上打了一巴掌,衛皇後不由勃然大怒,嘴角勾起森然的弧度:“他這是把咱們當傻子在耍嗎?”她想到之前太子妃攜皇太孫跪在興慶宮請罪時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您別動氣,不值當的。”裴蓁臉頰在衛皇後胳膊上蹭了蹭,明眸眯了起來:“這事,太子妃若是知曉必不會留下她肚子裏那塊肉。”

    “這樣大的事情你怎麽瞞到現在,你這孩子,也太沉得住心思了。”衛皇後怒火未消,伸手點了點裴蓁的額頭,嗔聲說道。

    裴蓁唇瓣輕彎,笑道:“您又不是不知母親的性子,這樣的事讓她知曉了指不定要鬧成什麽樣子,咱們又何必打草驚蛇,我已經和壽昌表姐通過氣了,今天咱們就來個雙喜臨門。”說著,便把她的打算告知與衛皇後知曉。

    衛皇後眼眸一閃,笑的前俯後仰,不住的撫掌道:“妙,妙,這口惡氣總是要出了我這心裏才能舒坦。”

    “讓您更舒坦的事情還在後麵的。”裴蓁微微一笑,等王蓉娘的事情捅了出去,這出戲就更好看了,王蓉娘肚子裏這塊肉,太子妃不保也得保,畢竟這是王家的依仗,可未來的太孫妃就難做了,畢竟王蓉娘也不是小門小戶出身,有王家做倚靠,太子妃又是她的姑母,她一旦生下庶長子,不論誰做太孫妃都會寢食難安,到時候就要看那位太孫妃有沒有膽量弄死王蓉娘了。

    “您隻管在耐著性子等等,王蓉娘的事情敗露,聖人必會讓皇太孫外出避禍,免得他留在京中受人非議。”裴蓁撣了撣淺碧色的十二幅湘水裙,唇邊的笑意未減。

    “你是說,聖人會讓他去蜀地?”衛皇後眉頭皺起。這塊肥肉,讓誰啃了她也不願意便宜了皇太孫。

    “在蜀地讓他栽個跟頭不是好嗎?”裴蓁目光一轉,嬌聲笑道:“我原就猜測蜀地之行會在皇太孫和長樂郡王兩人之人擇出一人,等王蓉娘的事情敗露,可不正好是聖人打了瞌睡,咱們遞了枕頭。”

    “這一環接一環,莫不是你早就想好的吧!”衛皇後看向裴蓁,長眉挑起,笑的開懷,伸手把裴蓁攏在懷裏,眼角眉梢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與驕傲:“我的兒喲,你怎麽就這般聰慧,真真是讓我疼進心坎都不夠。”

    裴蓁仰頭看著衛皇後,眼裏是狡黠的笑意。

    “成國公可不是好招惹的,皇太孫又是個自命不凡的,他若想動成國公的根基無異於虎口奪食,成國公雖不敢動他,可小小的教訓卻是免不了的,蜀地之行必會成為他的摘不掉的恥辱。”

    衛皇後眼中的光彩更盛,同時臉上飛快的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她曲指輕叩著小幾,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半響後,才道:“餘家要回京述職了吧!”

    裴蓁有些不解衛皇後問這話的意思,她可不曾聽說她們和餘家有什麽交情。

    “眼下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你覺得來人會是誰?”衛皇後眼底帶了幾分迫切的神采。

    “肯定不會是成國公就是了,有可能是副總兵餘大人,也有可能是餘參將。”裴蓁輕聲說道,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倒是覺得餘副總兵的概率更大一些,畢竟去年回京述職的就是餘參將。”

    “餘二郎嗎?”衛皇後喃喃自語,嘴邊忽兒的揚起了一抹神秘的笑意:“你適才還說聖人打了瞌睡,咱們遞了枕頭,如今這話倒是應驗在了咱們身上了。”

    裴蓁不解其意,歪頭看向衛皇後,璀璨生輝的眸子輕輕眨了眨,衛皇後卻不與她解惑,隻是笑的分外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