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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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郎神色一凜, 是呀!一切皆有可能, 既孔家有所求,必要有所付出, 就看孔侯舍不舍得委屈嫡長子而顧大局了。
“八妹妹此言,著實讓我受教許多。”裴三郎一拱手道, 想著世間男子不免總有些輕看女子, 可他卻是不敢小看了女子的, 尤其是養在門閥貴胄門庭的女子, 一個個的皆有九曲心腸,有時候算計起人來三個大男人都未必是她們的對手。
裴蓁坦然受了這一禮, 笑道:“隻不過是女兒家的心思素來細膩一些罷了,當不成三哥如此說。”
裴三郎則搖了搖頭:“八妹妹不必自謙。”這已不是閨閣小娘子會有的細膩心思,論揣摩聖心,隻怕這府裏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如她一個,裴三郎這般想著,便不由望了裴蓁一眼, 琢磨著是否因為她常年進宮,加之聖人偏寵於她, 不時召她進宮說話她才會如此善於揣摩聖意。
裴蓁把玩著垂落在手腕上的披帛, 那薄如羽翼的煙霞絹在她指尖輕繞,那暈染的霞色襯得那皓腕與柔荑有一種賽雪欺霜的瑩白, 她淺淺一笑, 手指輕輕的扣在了小幾上, 道了句:“三哥也無需為大姐姐多有憂慮, 你的婚事也該籌備起來了,傅家五娘子我曾與她有過幾麵之緣,她行事很是穩妥,卻也不乏小娘子的天真嬌憨,三哥好生待她,她必然會善待楌哥兒和瀠姐兒。”
由妹妹口中提及自己的婚事,饒是裴三郎這樣穩重的性子,也不免麵露憨澀,之後正色道:“隻要五娘子是個好的,我必會善待於她。”說完,看向了晉安郡主,道:“母親隻管放心。”
晉安郡主抬手壓了壓鬢角:“你心中有數便好,總不能結親結出一段仇來,隻是有一點你要謹記,楌哥兒年紀還小,瀠姐兒也不過稚齡,五娘子進了門怕一時也忙不開手腳多管教幾個孩子,有些事,還是要往後放放的好。”
裴三郎點頭稱是,說道:“兒子想五娘子年紀尚小,身子骨隻怕還未養成,自是不急於一時要子嗣。”
晉安郡主眼底露出滿意的笑容,後知後覺的發現這樣的話題不適合在裴蓁麵前提起,便清咳一聲,朝著裴蓁望了一眼,卻見她笑眼盈盈的歪在寬倚中,手肘支在扶手上,柔荑托著香腮,並未露出為出閣的小娘子應有的羞怯之態。
裴蓁見晉安郡主看了過來,便衝她彎唇一笑,頗有些不以為然,她幼時在洛邑的大長公主府曾見過幾名色若春花的小郎,那時她雖不懂,卻也知那幾人是服侍外祖母的,等她在大了些,到了知事的年紀,才知這些小郎的作用,不過那時府裏的小郎便都被遣散了,許是外祖母怕他們藏了禍心,會帶壞了自己。
“六郎的婚事也該有了章程了,我瞧著程家的小娘子很是不錯,等三郎婚事辦完,便也該操持他的了。”晉安郡主轉了話頭,與王姨娘說道。
“郡主瞧著不錯,必然是錯不了的。”王姨娘笑道,臉上的笑容溫順而恭謹。
晉安郡主嘴角勾了勾:“等這兩樁事都了了,咱們便無事一身輕了。”
“隻怕您想躲懶也是不成的,縣主的婚事還要您來操持呢!”王姨娘笑著說了一句。
晉安郡主含笑看向並未露羞澀的裴蓁,忍不住輕歎一聲,事到如今,她的婚事便有些難以抉擇了。
“郡主,老夫人請您過水雲居一趟。”大丫鬟絲竹隔著簾子脆聲說道。
晉安郡主顯然有些意外,長眉輕輕挑了起來。
裴蓁也有些詫異,這個時辰叫人過去,怕是事出有因,便道:“我陪母親一道過去。”
“走吧!瞧瞧又要鬧出什麽幺蛾子來。”晉安郡主忍不住冷笑一聲。
王姨娘蹲下身子為晉安郡主理了理裙角,口中說道;“妾也跟您過去瞧瞧吧!”
晉安郡主想了下,便點頭同意,讓裴三郎回去歇著,帶了裴蓁和王姨娘去往了水雲居,身後跟著六個小丫鬟,很有幾分浩浩蕩蕩的勢態。
裴老夫人不喜晉安郡主在府裏並不是一個秘密,在她看來,晉安郡主是如此的不受馴,女子應有的溫良恭儉讓在她身上全然不見分毫,這麽多年來沒有為府裏生下嫡子不說,還把唯一的嫡女送到德宗大長公主身邊教養,可謂沒有一點規矩可言,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拿她奈何不得,就如當日她求到裴太後身前,讓她為大郎做主一般,裴太後直言道,並不會為了大郎得罪德宗大長公主,既然晉安郡主讓他去廟裏為裴蓁祈福,那便立刻啟程就是了。
“母親。”晉安郡主神色淡淡,語氣中並無尊敬之意,甚至屈身福禮也不過是草草了事,便那膝蓋都不曾彎一彎。
“坐吧!”裴老夫人指著她下手位置的寬倚,神色有些複雜,當然若不是太後賜婚,她是決計不肯讓兒子娶她為妻的,沒有人會喜歡一個事事壓了自己一頭的兒媳婦,尤其是她的性格又是這樣的強勢。
“妾給郡主請安。”站在裴老夫人身側的傅姨娘上前見了禮,神色很是恭敬。
晉安郡主卻是看也未看她一眼,似乎覺得她是什麽髒東西一般,隻微微頷首,之後拍了拍裴蓁的手,讓她過去見禮。
“孫女給祖母請安。”裴蓁笑吟吟走了過去,輕輕一福身,又問道:“祖母可用過晚膳了?”
“傅姨娘剛服侍我用過了。”裴老夫人對裴蓁招了招手,兒子唯一的嫡女,她總是願意給她幾分體麵的。
裴蓁歪著頭看了看傅姨娘,笑道:“我母親身子不好,有傅姨娘服侍祖母孫女也就放心了。”
裴老夫人把裴蓁摟在懷裏,又讓丫鬟拿了蜜餞與她吃,問道:“今日聽說是長樂郡王送你回來的?”沒有微微皺起,顯然是有不讚同,長樂郡王便是生母出身卑賤,到底也是天潢貴胄,怎可讓他行侍衛之事,此舉太過輕狂了。
“正好順路,郡王便送我回府了。”裴蓁隨口說道,倒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裴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她實在難以與裴蓁親近起來,她的做派與德宗大長公主十足的相像,太過傲慢,連天潢貴胄都不放在眼中,早晚是要為府裏招來禍事,她本想告誡她幾句,可見她神色頗有些不以為然,到了嘴邊的話便咽了下去,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六姐在茶房,你過去瞧瞧怎麽還沒有過來。”
“盼巧,你代老夫人去茶房看看。”晉安郡主有些不悅,不喜裴老夫人把裴蓁當成丫鬟一般使喚,況且,六娘子又是什麽人物,也值得讓裴蓁過去尋她。
裴老夫人臉上的笑容一僵,握著裴蓁的手便鬆了開,順勢在自己鬢角處壓了壓,說道:“今兒讓人喚你過來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不知道是何事?”晉安郡主嘴角勾了勾,卻不見多少笑意。
裴老夫人端著茶盞輕輕呷了一口,才笑道:“蔧娘幾個年紀也不小了,都到了該相看的年紀,我這老婆子成日在家中也不知有什麽適合的人選,便想著你到底是她們的嫡母,她們的婚事自有你來做主,正巧靖江伯夫人一早遞了帖子來,邀你十五以後過府賞花,我便替你應了下來,到時候你一道帶了苑娘蔧娘她們幾個過去,也讓她們長些見識。”
“說親說的是,您就是不說,我也想著忙完三郎和六郎的婚事後給她們操持起來。”晉安郡主微微一笑,把手上的蓋碗輕撂在小幾上,在發出一聲細微的脆響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去靖江伯府做客帶上蔧娘她們幾個沒說親的倒是正章,可苑娘已是訂了親,年底便要出嫁,怕是不好隨意走動,若不小心鬧出了什麽風言風語來就不好了,莫說連累了蔧娘幾個,便是她自己,也難以自處了。”
“正是因為蔧娘要出閣了,我才讓你帶她出去長長見識,免得到了婆家幫著款待賓客的時候失了禮數,讓人說我們沛國公府不會教女,到時候你這個做嫡母的臉上也是無光。”裴老夫人臉上帶著笑意,隻是眼神卻微微有些冷意,這就是去了高門媳婦的壞處,你說一句話,她便有十幾句在那等著你。
晉安郡主以手掩唇笑了起來,眼底帶了幾分譏諷之意:“母親玩笑了不是,苑娘是低嫁,嫁的又是她嫡親的舅舅家,傅家常來常往的想來她都是熟悉的,又怎會失禮,況且,不是我說話難聽,傅家能得了苑娘已是他們的福氣,又怎敢輕賤了她,論起規矩來,他們又知曉多少。”
因為晉安郡主這句譏諷之言,裴老夫人臉色異常難看,盯著晉安郡主瞧了半響,嘴角的笑意微冷,好半響,才冷笑道:“苑娘為何低嫁,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太華,她已是這般委屈,你這個做嫡母的竟不肯給她幾分體麵?”
“母親這話說的我都糊塗了,事情既有因便有果,誰種下的因便由誰自吃苦果,與我的太華有何幹係。”晉安郡主笑容漸冷,若不是傅姨娘趁著她不在府中想要害了她的太華,又怎會有苑娘衝喜一事,追根究底,苑娘不過是咽下了傅姨娘種的因果。
屋裏氣氛冷了下去,裴老夫人目光便是陰森:“這麽說來,你是不肯了。”
晉安郡主當然不肯,她為何要成全傅姨娘兒女的體麵。
“母親也不是不肯,隻是才鬧出了王家蓉娘那樣的醜事,母親少不得有些顧慮。”裴蓁突然開了口,嘴角輕輕勾起:“不過六姐是您一手教養大的,她的品格自然是不用懷疑的,外祖母既有心讓她出去長長見識,母親自也不會推脫。”說完,便看想了晉安郡主:“母親,您說是不是?”
晉安郡主雖不解裴蓁的用意,卻慣性的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沒錯,是我多慮了,苑娘是在母親身邊長大的,哪裏又會作下出格的事,實在是王家蓉娘的事情把我嚇著了,免不得多思一些,既然母親想要苑娘去靖江伯府,等那日我便帶了她同去就是了。”
裴老夫人忍不住冷笑一聲,這話說的好似苑娘有個什麽不是,全然是她沒有教導好一般,這對母女當真是利齒能牙,半點虧都不肯吃,這京中怕是再也挑不出這樣不尊長的小輩了。
“苑娘自來是個穩重的性子,你隻管放心就是了。”
“有母親這話,我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晉安郡主淡淡一笑,左右鬧出的事來也與她沒有幹係。
“苑娘幾個也甚少出府做客,我想著總不好讓人小瞧了去,一人裁身新衣總是要的。”裴老夫人看了眼裴蓁身上的料子,暈染的由淺自深的櫻草色雲霧綃,這樣名貴的料子,不過是做了家常的裙衫來穿,裴老夫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這樣奢侈乃是亂家的根本。
“那便多裁上幾身吧!一人在打造一整套頭麵。”晉安郡主隨口說道,左右花的也不是她的銀子,便是都造完了心疼的也是她。
“倒也不用,她們年紀尚小,何至於如此奢侈,沒得讓人以為以為咱們府裏的小娘子不懂得克勤克儉的道理。”裴老夫人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便望向了裴蓁。
“那聽母親的便是。”晉安郡主淡淡一笑,嘴角輕輕勾了起來,對著裴蓁招了招手,問道:“正好你也該裁上幾身新衣了,我之前讓人采買了一批米粒大小的珍珠,你裁條十八幅的留仙裙,讓繡娘在上麵繡上大朵的牡丹花,拿珍珠做蕊正好相應。”
“那母親也裁上一條。”裴蓁笑著道:“頂好在讓人做雙繡了雙色牡丹的繡鞋,在上麵綴上拇指大小的珍珠。”裴蓁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裴老夫人,嬌聲問道:“祖母可要也照著裁上一身?”
“不必了,我這般年紀了,哪裏適合那樣嬌豔的圖樣,你若喜歡便做上一身就是了。”裴老夫人臉上的笑容已有些掛不住,她不過暗指裴蓁行為有些奢侈,這還不曾責問,她這個兒媳便立即拿話打的她臉,當真是少條失教,也不知德宗大長公主是怎麽教養的女兒,想到德宗大長公主,裴老夫人眼底閃過一絲輕蔑之色,也無怪晉安這般沒有規矩,想她母親那樣不貞放蕩之人,她沒學去幾分已是裴家上輩子燒了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