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是非曲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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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問將上麵的人名都記住了,然後將紙重新揣回懷裏。

    小六問道:“少爺,現在去做什麽?”

    宋問拍拍手:“我得跟過去看看,可以鞭策一下他們,順便布置今天的功課。”

    於是小六過去架車,兩人趕往城外。

    宋問的馬車,已經頗為老舊了,哪怕路麵平坦,速度稍稍快些,也要顛簸震顫。

    宋問坐在後麵,時不時要來一把離心運動。

    暈頭晃腦之際,小六忽然道:“少爺,前麵是三殿下的馬車誒。看著也是要出城的樣子。”

    宋問陡然一個激靈,鑽出車廂,仔細一看。

    可不就是唐毅的車?

    當即在後麵揮手呐喊道:“殿下!喲,三殿下!”

    聞樂聽見聲音,微微扭頭:“公子?”

    又聽後麵喊道:“聞樂!聞樂!”

    聞樂便放慢了速度,然後停在路邊。

    宋問跳下馬車,衝了過去,笑嘻嘻的抱拳道:“有緣有緣,二位,竟然又相逢了。”

    聞樂驚道:“怎的是你?”

    他想說的是,怎的還有臉會主動過來?

    宋問不僅有臉,還非常熱絡。合手殷勤問道:“二位吃了嗎?吃的什麽呀?”

    聞樂叫她問懵了。

    唐毅沉聲問道:“攔車所為何事?”

    “同殿下一樣,是要事!”宋問道,“不如邊走邊談吧!”

    說完直接蹬上馬車,然後掀開門簾,鑽進車廂。

    聞樂和唐毅皆是一愣。

    唐毅忽然間與她四目相對,一臉懵逼。

    小六手執馬鞭,孤獨的站在路旁。

    宋問坐到唐毅對麵,催促道:“真的,走著呀。我有良策。”

    唐毅沒有出聲,於是聞樂試探性的的抖動韁繩:“駕?”

    馬蹄抬起,繼續緩緩向前。

    宋問搓搓手,滿意道:“這車,不錯。”

    唐毅:“……”

    宋問端起小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唐毅倒了一杯,推倒他的手邊。

    唐毅倏然間收回了自己的手。

    咦?

    宋問挑眉,然後望去。

    唐毅戒備道:“你想做什麽?”

    宋問掐著蘭花指陰陽怪氣道:“不要這樣嘛殿下,人家就是想請你喝杯茶。”

    言畢又去抓唐毅的手。

    唐毅躲開貼在車壁上,蹙眉厲聲道:“你別動!你究竟是何人?”

    看他緊張成這樣,宋問內心狂笑不止。

    宋問惡劣道:“討厭~人家已經說過了,我是牛二嘛。”

    唐毅扭頭:“聞樂,停車!”

    宋問收斂神情,抬手施禮道:“在下宋問,得孟樂山先生舉薦,數日前來雲深書院的任教。平素不拘小節,如有冒犯,望請殿下見諒。”

    這哪叫……不拘小節啊!

    唐毅審道:“你究竟意欲何為?有何意圖?”

    “宋問隻是想替殿下解惑而已。”宋問身體朝外麵探去,喊道,“出城直行,見岔口左拐,遇田停車,我帶殿下逛逛。”

    唐毅輕嗬:“你數日前才來,要帶我逛逛?”

    宋問道:“所以我要帶殿下逛的,自然不會是風景了。”

    唐毅聽過孟樂山的大名,也覺得宋問不是個尋常人士。但摸不清她的底細。

    見她時而正經又時而無狀,與瘋癲無異。

    抬眼間見她咧嘴給他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立馬別過臉,不想理會她。

    此人,多半有病。

    宋問有些悻悻。

    他真是一點都不善於觀察人類隱藏的真善美啊。

    行至目的地,聞樂停下馬車,宋問和唐毅相繼走出。

    宋問走到前麵,示意他跟來。

    兩人站在田埂中間,眼前成片剛剛翻新的泥土。

    宋問打了個響指:“第一個問題,為何今年的幼苗會無故幹枯。”

    “西王村的田地,土壤肥沃,年年收豐。”宋問抬手示意他看去,“但,其實這裏地勢偏低矮,呈抖斜之勢。凡縫雨天,上層的水,就會順勢而下。”

    “這條水渠,原本是建來引流之用。夏季日烈,時常幹涸。營田使看著覺得並無用處,便擅自讓人把尾端截住,堵積流水,以便耕作。”宋問道,“不過近年來,泥沙淤沉,水麵上漲。加之下流,被農戶堵塞。凡縫雨天,這裏就要漲水。之前多下了幾天雨,水反而漫入了田間。土壤太過潮濕,西瓜幼苗,根係脆弱,又透不過氣,極易患病。而西瓜苗的枯萎病,是傳染性極強的。如此一來,成片幹枯。”

    唐毅點點頭。

    “第二個問題,村民究竟為何要毆打營田使。”

    宋問說:“因為營田使調查之後發現,此事恐與自己脫不了關係,為防惹禍上身,不想鬧大,便想私下處理。”

    “田間荒蕪,眼看要錯過春耕之際,村民便等著朝廷的撥款,豈料營田使卻百般敷衍推脫。眾人得知真相後,怒火難當,加之裏正從旁慫恿,幾名壯漢,未做思考,便莽撞動了手。”宋問補充道,“不過多數人,還是無辜的。”

    唐毅四麵掃了一眼田地,隻歎真是可惜。

    “第三個問題,村民為何聚在城門,是否鬧事。”

    “一是營田使蓄意激怒,二是縣衙拒不受理,三是金吾衛作風強橫。這田中已經荒廢,朝廷補款無望。買的攤位卻又被莫名收回,甚至連城門也進不去。家中老少,該如何贍養?”宋問道,“性格衝動,性情急躁。求訴無門。為求生計,想拚死一搏,卻不料用了最笨的方法。所以,他們也切實是動手了。”

    唐毅問道:“你不是說,你數日前剛到京城嗎?”

    “我剛到京城,卻會問,會聽啊。”宋問笑道,“不過這些多半,是我猜的。”

    唐毅頷首:“也相差無幾吧。”

    宋問知道他在細查此事,真相為何,應該是最為清楚的。

    這事棘手之處,不在雙方各執一詞,難辨真偽上。而是即便知道真相,也難以調停解決。

    涉案部門太多。

    處理的好,得罪一批官僚。

    處理的不好,得罪一批官僚外加一批百姓。

    “要真說來,涉案之人,無一人是無辜的。各自鬼話連篇,為己牟利。要說源頭嘛……”宋問偏頭想了想,“果然還是因為太笨。多讀書還是好的。”

    他們正說著,旁邊小道上傳來一陣熙攘聲。

    “我記得先生先前說過的,土有病灶,所以逐年減產。”

    “不是土有病灶,是植物有病灶。”

    “這植物有病灶,將病灶留在土裏,不就是土也有病灶了嗎?”

    “你若是在長安生了病,這離開長安,長安便是病灶了?”

    “你強詞奪理!”

    “你還無理取鬧呢!”

    宋問擋住光線,偏頭一看,笑道:“看,一群笨蛋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