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就事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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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文述氣道:“先生, 你先前說他們是對的, 如今又說他們是錯的, 那你究竟是為何意?到底想要什麽樣的dá àn?”

    宋問跟著喝道:“我不是在教你們何為對錯, 我是在教你們如何明辨是非!”

    宋問:“我覺得對錯又有何用?這世間原本就有許多是非難辨之事, 除了大善大惡, 也沒多少絕對對錯之事。如何辨別, 是將來交到你們手上決定的!”

    “觀念不同不是錯誤,但, 不明真相便妄下結論, 是錯!是大錯!”

    宋問戒尺指向馮文述:“你可知,對斷案官員來說,隻是一念之差,便可毀掉他一生仕途。這就成了你的罪過,你擔的起嗎?”

    “你們覺得,今日是在幫助那群無辜百姓, 覺得熱血滿懷,覺得慷慨激昂?”宋問又問所有人,“可若是他們有所欺瞞,不需太多,便隻是一點點。而今日, 你們就是斷案的官員, 那涉案的官吏, 又將受到怎樣的懲罰?蒙受怎樣的冤屈?來日他們就是你們的同僚!那你們現在的驕傲, 與自豪,不是可笑與荒唐又是什麽!”

    宋問喝道:“明確你們自己的身份,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亦或者是,公理的。”

    “沒有任何事情是你們可以小覷的。愚蠢的正義,才是罪惡。”宋問冷冷道,“你們自己再想想吧。”

    宋問說完,又一次合理早退。

    馮文述氣之不過,拍桌:“他究竟是為何意!”

    其餘眾生跟腔道:

    “我看他就是巧言善辯,無論何事都說不過他!”

    “他又知道多少?他不是與我們一般大嗎?”

    “我打聽清楚了,他前兩日才剛來的京城。彼時百姓早已聚在城門,他又能知道多少?”

    “所以,無論我們做什麽,他想必都不會讚同吧。”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哈哈,對!”

    尷尬笑過兩聲,重新陷入沉默。

    李洵忽然開口道:“你們真要自欺欺人嗎?”

    孟為喊道:“李洵!”

    李洵問道:“有多少人冷靜後也覺得,事有蹊蹺?”

    眾人低頭。

    “先不說對錯,為何前後口供,竟無一言是對上的?又為何,今日城門鬧事的人都不見了,隻餘下一幹老弱病殘?莫非先前全是旁人杜撰的?那你我之前所見的又是什麽?”李洵搖頭道,“枉信了他們,竟連自己也不信了。”

    馮文述跟著開口道:“昨日與他們閑話,口供出奇一致,竟無一絲出入。現在想想確實奇怪。這分明該是有人指點才對。”

    李洵:“即有諸多疑點,為何我們沒能發現?她所指所批,又有何錯?”

    李洵的話,比如今宋問的話,有重量的多了。

    身為內部領袖,他一開口,表示信服,眾生不得不去查證己身。

    李洵道:“再以偏見待人,因人廢言。我等才真落為小人。”

    門後宋問老懷欣慰。

    倒是還有個明白人。

    她是那種故意惹事的人嗎?

    ……她是啊!

    宋問抬腳重新進去。

    眾生見她,皆是一愣。

    宋問哼了一聲,從桌上抽走自己的折扇,然後又哼了一聲,走出去。

    眾生:“……”

    重新留下一幹學生,麵麵相覷。

    李洵道:“我去找城門郎要批文,我要親自去問個明白。”

    其餘人便道:“我們也要去。”

    宋問掂著手裏的扇子,向前走著,感慨道:“真是個偷聽的好辦法。”

    前堂傅知山一抬眼,又看見了宋問。

    “誒?”傅知山懵道,“宋先生,你不是該在授課嗎?”

    宋問道:“上完啦!先生辛苦啦!”

    傅知山叨叨教誨:“……哪有課上完的道理?這才剛開課呀,他們可都是應考生啊。宋先生,這書院有規矩的……”

    宋問從他手裏抽過紙,掃了一眼,正是自己想要的,躬身道:“多謝先生。”

    傅知山:“不必客氣。”

    宋問收進懷裏:“先行告辭,來日必當答謝。”

    “誒?”傅知山空著兩手,“誒!”

    隨後,乙班學生也魚貫而出。

    傅知山搖頭跺腳:“不成體統!”

    這群學生的辦事效率相當高。

    畢竟身為官二代,雖然尚未入仕,平日裏也潛心念書。

    但刷臉,靠譜。

    宋問放學放的早,學生徒步趕到城門的時候,天色也還不晚。

    隨後便跟著幾名帶路的,一起去西王村查看。

    此時宋問還在書院的階梯旁,對著紙張咬手抖腿,不住驚歎道:“禦史大夫,正三品官員啊!李洵這小子可以去國子學了啊。這還有個四品官的,五品官的竟然也有幾個!他們為什麽不去太學?”

    宋問渾身打了個寒顫,沉思道:“這群學生來頭好大,為何都要來雲深書院?莫非這裏有什麽特別之處?”

    宋問偏頭看了一眼:“聖光普照?靈山寶地?還是開過光了啊?”

    國子監裏分六個學院。

    國子學麵向三品以上官員子弟。太學五品,四門學七品。

    國子監的學生和先生,是有嚴格人數規定的。

    小六問道:“少爺,您的學生啊?”

    “是啊。”宋問拍拍紙道,“搭上一個,即可平步青雲。在長安還不能作威作福,但回了江浙,夠橫行無忌了。”

    小六:“……”

    小六弱弱道:“少爺,那是不是得罪了一個,你也完了?”

    宋問:“……”

    宋問繼續咬手指:“哦……有道理啊。”

    小六:“……”

    我宋家要完了。

    見她回來了,匆忙跑過來問道:“少爺少爺!您想好今日要教他們什麽了嗎?”

    小六說:“少爺昨日不是說過了嗎?她負責主講經義。”

    “不,我不給他們講經義。”宋問說,“他們這群人,不乏士族子弟,雖然沒能擠進國子監,但也心高氣傲。見了我,必然不服。”

    “為何啊?”小五道,“您是先生啊。”

    “若你是一名頗有天賦,又略有小成的人,會隨意接受一個,與你年齡相差無幾,看著像是初出茅廬的人來做你的先生嗎?”宋問搖頭道,“先不說服不服,我肯定想先試試他。”

    雲深書院大部分的學生,在十七八歲至二十五歲之間。

    大部分的學生和宋問一般大,甚至有的比宋問還要大。

    小五想了想道:“那沒問題,少爺厲害的很,他們上過您的課,定會明白了。”

    “你又錯了。他們自幼熟背四書五經,聖人之言。這些經文裏講些什麽,又豈會不知?”宋問搖頭道,“經義的先生,很難有什麽一鳴驚人的解讀。所以大多要請那些名儒坐鎮,以己身多年的涵養來授人。我嘛,本身就年紀輕輕,加之偏見。路遠且長啊。”

    所謂經義,就是講解文章,詩詞的意思。

    大致內容翻譯一下,就是諸如:

    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本文主旨是?該處的“某”指的是?作者寫此文的意義是?

    類似於現代的理解。

    總之相當之玄乎。

    “那該如何是好?”小五急道,“不然就不去了?難不成去就為了受欺負?”

    “要讓他們肯乖乖聽話,不是沒有辦法。隻有讓他們認清自己的短處。徹底擊潰他們的驕傲。讓他們明白,我們之間,是有決定性差距的。”宋問惡劣笑道,“我會先讓他們好好感受一下,如夏日般的嚴酷。然後再告訴他們,什麽叫如春風般的溫柔。”

    小五:“……少爺,您還有春風般的溫柔啊?”

    宋問哼了一聲:“去。”

    小六問道:“少爺,那您今日到底要講什麽?您從未執教過,是否先去其他先生那裏旁聽幾次?”

    宋問抽出戒條,拍在桌上,聽著清脆的聲音,挑眉笑道:“不。我要給他們講經義。”

    兩小廝麵麵相覷:“啊?”

    方才不剛說了不講經義嗎?

    “今日天氣好喲。”

    宋問兩口喝完已經放涼的清粥。

    一手握著折扇,一手握著戒尺,搖頭晃腦的再次出門而去。

    小六提了東西,也快步跟去。小五則留在家中收拾碗筷。

    書院安排宋問任教的,是雲深書院進士科乙班經義。

    朝廷為了選拔專業人才,科考林林總總共有五十多個科目。

    以明經科(簡)和進士科(難)為主。

    先前宋問說的算科,在雲深書院裏的地位,類似於現代大學裏的垃圾專業。

    院長也想先讓她旁聽兩課。

    畢竟他們這是名院,進士科的學子大都來頭不小。

    而宋問年輕,且看著不大靠譜。

    縱然得孟先生著力保舉,仍舊心中無底。

    宋問執意要先去見見自己的學生。

    “若在下實在是難司其職,自會退任。學生若有不滿,盡管罰我便可。隻請院長先給我這個機會。”

    院長想想也可。

    孟先生看中的人,必然有不凡之處,便隨她去了。

    宋問循著路走到學堂門口。

    沒有先生在,還有朗朗讀書聲。

    這群小子確實不錯嘛。

    抬腳進去,略微頷首,朝眾人道:“諸位好,從今日起,我就是你們的先生。我叫宋問。”

    眾學子起身行禮,拉長了音問候:“先生好。”

    宋問跟著彎腰問好:“好。”

    眾學子就要坐下,宋問一敲桌案:“誒,且慢!都先站著。”

    眾生微愣,便也站著。等宋問下一步的指示。

    宋問已在上首坐下,然後蹺起腿看著他們,在手心拍著戒尺道:“招呼我就不多打了,直接上課。第一堂課,我來給你們講講,土。”

    為首一學生問道:“土?先生是要給我們講五行嗎?”

    宋問笑道:“五行裏的確是有個土,但,今日,我給你們講的,是農耕的土。”

    “土壤有非常多的種類,有不同的顏色,不同的粗細,不同的結構。所以,地域不同,土壤也不同。”宋問說,“我大梁國境,就有不下十種土。所以,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水土之異也。是這個道理。”

    “不同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