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技術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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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防盜章!訂閱不足50%, 4時內無法看見新章內容! 許久之後,學堂內還是一片靜默。
他們從未被人如此嚴厲的訓斥過。
宋問的話, 就像一把利刃,將他們的尊嚴剮得幹幹淨淨。
氣憤……還帶著羞愧。
因為竟找不出反駁的話語來。
李洵兩手捏成拳,垂在身側。
一口氣不上不下, 堵在胸口。
他決計不承認, 或者說不願意承認, 宋問說的話是對的。
傅知山走進來,有些困惑道:“方才我怎麽看見宋先生走了?這課上的怎樣?”
無人回答。
傅知山點點頭歎道:“總歸是年輕了些吧?書院讓他這樣的人來負責授課,我原本就是不看好的。”
他當宋問是壓不住火,被這群學生氣走的。
傅知山說:“若是你們實在不願意, 我去找院長說一說,將宋先生調去講明經的課。”
孟為立馬道:“不成!”
其餘學生紛紛望去。
孟為怒道:“在他未將那句失望收回去之前, 他不能走!”
“不錯。”一學子哼道, “說我等愚昧不堪, 我倒要看看, 事實為何。若他是一派胡言,定然撕破他的嘴臉!”
“不錯!”
“他算何人, 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莫非其中真有, 未盡之言?”
“去探探便知。”
李洵率先走了出去。
傅知山聽他們所言,猶自疑惑, 見學生都要散了, 匆忙喊道:“都不許走!去哪裏?書院有書院的規矩, 現在是上課的時候, 先生不在,也得留著念書。”
“先生留了一份功課。”李洵回頭,冷漠道:“我現在要去上一堂真正的經義課。”
守在門口的小六,剛剛坐下,見人又出來了。
起身迎去,驚道:“少爺,您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被轟出來了?”
“這群小子們道行太淺,我隨意激了兩句,他們就上道了。”宋問歎氣道,“終歸是閱曆尚淺,做事喜歡先入為主,易被蠱惑。”
小六:“……少爺,您要笑就笑唄,這樣子忒滲人。”
宋問扯著他的衣服,躲到牆後,朝門口張望。
小六抱著自己的小包袱,懵道:“少爺,躲著做什麽?不回去啊?”
宋問道:“先等等,看看他們到底可教不可教,是良材還是朽木。”
未多時,她的學生從轉角出來。
嘴上罵罵咧咧,走下長階,結伴往城門的方向過去。
“咦?”小六道,“他們怎麽也出來了?”
“肯定是來找我報仇的。”宋問睜眼瞎編道,“我剛剛問候了一下他們長輩。”
小六一驚,隨後譴責道:“少爺!您這也太過分了!”
宋問笑笑往前走去。
“少爺,離他們遠點。”小六快哭了,“別去討打了!”
宋問領著小六,繞了條道,避開學生,然後去了城門前的酒館。
酒館夥計迎出來:“客官,您來啦?”
宋問甩去一串銅錢:“我要二樓靠窗的位置。”
夥計朝上一看:“不巧啊客官,有人了。”
“哦。”宋問說,“沒關係,我隻要窗子,我願意和他拚桌。”
隨後便自己衝了上去。
夥計一時不查,讓人溜了上去,隻能在追在後麵喊道:“誒,客官!沒有這樣的道理啊客官!”
二樓窗邊,站著一名華服的男子。
身材削瘦,但身姿挺拔。
他和宋問的目的大約一樣,正望著城門的方向。
宋問走過去抱拳道:“兄台你好,借我半個窗子。”
兄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宋問是誰?
直接當他默認,很自然的湊了過去,扒著窗台查看情況。
酒館夥計躲在樓梯口觀望了一會兒,發現雙方都很和善。
即沒有爭吵也沒有喧嘩,於是安心退下。
拉了正要上去的小六道:“你家少爺讓煎的藥快好了,現在去端過來嗎?”
小六懵道:“藥?”
“是啊。”夥計道,“大早過來,托我們煎的。”
小六愣愣道:“那我同你一起過去吧。”
此時城門口,雲深書院的學生,和守城門吏正陷入僵持之中。
真相為何尚來不及問清,所見卻是直接顛覆了眾人認知。
一群老翁幼童,個個看著羸弱不堪,隻是跪在城門苦苦哀求。
士兵死死把住門口,見人要進來,便手執兵戈凶狠喝退。
究竟哪邊才是暴?哪邊才是錯?
先前還信誓旦旦要撕破宋問臉的眾人,此刻真是瞠目結舌,難以形容。
一學子道:“這與傳言……未免相差太大了吧?”
另一學子道:“不應該啊,前兩日我路過的時候,也沒這般淒慘。哪來那麽多老翁啊?”
“不會真是別有隱情吧?”
“許不是裝的?博取同情?”
“裝?裝能裝出這幅麵黃肌瘦的樣子?”
“莫說前天了,我昨天來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呀。那群農漢呐?”
“不會是有人混在其中蓄意鬧事,如今見事態已定,便安心離去?”
“切莫胡說!”
他們這邊人遠遠站著討論,李洵先一步走上前。
守衛橫出槍身,攔在他的麵前:“要出城?”
李洵蹙眉,抬手一指道:“他不舒服。”
所指老漢再支撐不住,軟軟倒在旁邊人的懷裏。
李洵匆忙過去,探手去摸,發現他額頭滾燙,確實病了。
學生見狀,皆簇擁而上。
一直在城門處風吹日曬,看來是感染了風寒。
他原本年歲就高,如今更是臉色蒼白,奄奄一息。
“真病了!”孟為喊道,“去找大夫啊!”
扶著他的人淚目道:“城門都進不去,哪裏找大夫?”
李洵回身道:“放他進去。”
“莫開玩笑了。”守衛道,“少管閑事,快回書院去!”
學子起身喝道:“你可知他是誰?這位可是禦史大夫的長子!”
守衛聽聞匆忙行禮:“公子贖罪。”
孟為背起老漢,正要進去,卻被眾守衛齊齊攔住。
守將抱拳道:“吾等受命在此,不敢瀆職。如無公文批示,不得進城。哪怕禦史公親至,也是如此。”
一學子激動道:“那便眼睜睜看著他病死在城門?六旬老漢,你如何忍心啊!”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這不僅是見死不救,更是不義不孝!”
守將別過臉:“軍令不可違。此人不得進城。”
“老漢死便死了,聽老漢說句實話。”那老漢抓住孟為的肩膀道,“冤枉,冤枉啊!!”
後麵人戚戚跟著磕頭喊道:“冤枉啊!”
場麵叫人頗為動容。
守衛們沒料到局勢會發展成這樣。
前幾日叫囂的人此刻全沒了蹤影。
不能如往常般進行武力鎮壓。一時間竟束手無策。
一方是學生,一方是官兵。
後麵是淒淒低訴的百姓。
行人紛紛停步。
怕是從未見過,如此好欺的暴民了。
春風樓二樓。
掌櫃的目送的宋問等人離去,噔噔衝上二樓,立在一旁問道:“請問客官,哪位叫李洵?”
李洵疑惑轉過頭。
掌櫃的道:“方才走的那位客官說,麻煩您結賬。”
李洵:“……”
眾學子:“……”
眾學子瞠目結舌的望向他。
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李洵淡定的繼續吃道:“沒帶銀子。身上分文沒有。”
掌櫃臉上的笑容頓時掛不住了:“公子……莫不是在玩笑?”
馮文述心眼靈活,最先反應過來,攤開手道:“我這也是,剛放完堂出來,身上分文沒有。”
孟為埋怨道:“先生怎麽也不先打個招呼呢?”
掌櫃冷汗涔涔:“殿下似乎不大舒服,他走的急。隻說讓一位叫李洵的人結賬。這……”
李洵繼續淡定道:“既然如此。請人去禦史府,找我爹來贖我吧。”
張炳成一聽,臉色瞬間白了。
禦史大夫是誰?掌監察執法。
李伯昭是誰?出了名的廉潔不阿。
他不來自己的麻煩,已經是謝天謝天。
哪還有自己湊上去送死的道理?
如此奢華無度的一餐,叫禦史公子請客,不是正是活膩歪了嗎?
張炳成立馬道:“我來付!誰也不用與我客氣。哪有讓小輩付錢的道理?這頓,算是我請。”
掌櫃道:“可……那位客官交代了,您是他的貴客,決計不能讓您付錢的。”
李洵擦擦嘴站起來:“還是去我家拿的。這點銀子……大概是有的。”
“不不不!”張炳成按住他道,“我請,我請。”
掌櫃又道:“不敢不敢。”
張炳成怒然拍桌:“管你敢不敢,我說了我請!”
趙主簿也知事情嚴重:“大家不必衝動,不要傷了和氣。這頓飯……原本就該是老爺請。宋先生為百姓出了良策,老爺愛才惜才,想感謝他,所以才來赴宴。這原本就是老爺的本意嘛。”
張炳成吐出一口氣道:“不錯不錯。”
起碼名聲先給掙住了。
張炳成朝他套近乎:“賢侄啊……”
馮文述這猴精一拍腦袋道:“我險些給忘了!院長說今日要親自給我們授課的。這可跑不得。快快快,都別吃了!還要回一趟書院,趕不及就要宵禁了。”
梁仲彥收到他眼神示意,拍著手站起來,拍掉旁邊孟為的筷子道:“還吃?這時辰已經不早了。還不快走!”
其餘學子紛紛放下碗筷,起身。
李洵出列,朝他致謝道:“如此多謝張縣令款待。”
其餘學子也跟著齊聲道:“勞縣令破費了。”
隨後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一群人攜手散席,酒桌頃刻便空。
張炳成仍舊呆坐在原地,和趙主簿麵麵相覷。
款待?
破費?
人已離去。
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總不會……
趙主簿終於回過神來,拍桌,心道:“著道了!”
好他的宋問!
好大的膽子!
他是萬萬沒想過這種可能的。
這長安城裏,竟然還有敢這樣誆騙他們的人。
這宋問不過一介商賈之後,初來京城,不敢相信有這樣的膽量。
是以他雖然覺著奇怪,卻不曾放在心上。
趙主簿偏頭看了眼張炳成,不知道他回過味來沒有。
也在遲疑要不要告訴他。
多是他們坑人。怕是第一次,被人坑了。
還偏偏,說不出別的話來。
張炳成問:“多少銀子?”
掌櫃:“五百二十一兩。這零頭免了,五百二十兩。”
張炳成:“什麽?!”
不多不多。
也就他十年的俸祿而已。
雖然他不是靠俸祿過活的。
張炳成白眼一翻,幾欲暈倒。
趙主簿在後麵也是抽了口氣。心道還好沒叫禦史公知道。
一頓飯吃它個五百多兩,陛下都沒有這樣的排場。
外間傳出去,他們是有口難言。
隻是……
張炳成抖著手道:“你哪來那麽貴的菜?你春風樓這是什麽?欺客嗎?你看清楚我是何人!”
“不敢不敢啊。”掌櫃的低下頭快速道,“隻是,那客官還拿走了我鎮風水的兩座木雕,他說也算在賬上。那雕品,出自名家之手,選材,雕工,那都是上佳。有價無市啊。”
“宋問……”張炳成咬牙,“好他個宋問!”
走出春風樓的幾位,各個眉飛色舞。
孟為摸著肚子大笑道:“早知道是那張縣令付銀子,我就該多點它幾道菜!我還能吃!”
幾位學子紛紛附和:“我能再多吃一頓,吃撐了不怕。”
趙恒:“難怪先生總叫我們快吃快吃,多吃多吃。可我還頗為忐忑。”
馮文述見好友有些沉默,靠過去問道:“李兄,怎麽?”
“為何先生要得罪張縣令呢?”李洵蹙眉,不得其解道:“他似乎並不在意,得罪他的後果。”
馮文述也是困惑道:“這長安城之中,誰敢得罪國師?有的是叫人死無其所的法子。怎樣說張縣令也是國師的遠親,幾次三番,倒覺得他是故意的。”
馬車內,唐毅也在問宋問這個問題。
“就是我不得罪他,他也討厭我。何況我就想知道,他能對我做什麽。”宋問笑道,“看他是能給我下咒,還是能讓惡鬼附我的身了。”
唐毅:“要人死,多的是辦法。何況你一無官職,二無家室,誰給你的這信心?”
宋問:“嗯?自然是因為有恃無恐咯。”
唐毅:“你恃什麽?”
宋問聳肩道:“我是人啊。”
唐毅翻了個白眼,不欲和她說話。
宋問哈哈笑道:“我是人,自然是恃才咯。沒聽說過恃才傲物嗎?”
唐毅道:“恃才傲物的人大都死的早。三國許攸,西漢楊輝,你想做哪個?”
宋問打開折扇朝他笑道:“我可是打定了主意,要抱殿下大腿的。你總不能踹開我吧?”
唐毅哼道:“我為何要讓你抱?”
“我有錢呀!”宋問理所當然道,“我非常有錢!”
唐毅挑眉。
宋問嘿嘿笑道:“先前,消息還沒有傳出去之前,我找主簿,以一千兩,在未來的商業街上,買了十六間商鋪十年的租用期。他還送了我十多個空餘的攤鋪。等那邊建設起來了,我就用五千兩一年的價格全數轉租出去。轉眼間,我就可以賺四千兩。明年,我再提個一番價,就能賺到一萬兩,乃至更多。十年之後,我就有賺了九萬四千兩!”
宋問搓著手,越想越高興,仰頭大笑道:“我父親在江浙做一輩子的生意,恐怕也賺不到我這筆錢!”
唐毅看著她,又一次生出此人有病的想法,哼了一聲道:“轉眼你就想賺個一百番?你覺得會有人買嗎?你知道什麽叫做,癡人說夢嗎?”
這想賺錢的心,也未免太狠了。
宋問拍手笑道:“哈哈,殿下,您不知道房地產的魅力。隻要是有錢賺的,就一定有人租。這行商嘛,曆來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唐毅搖搖頭道:“別說你父親。我一輩子,也賺不到,一萬兩。”
宋問:“這我是知道的。但我父親,一萬兩還是有的。”
唐毅朝她一瞪。
宋問賠笑道:“我可以借你嘛,我會賺錢啊。你可以跟著我買買買,我保管你賺錢。”
唐毅斷然拒絕:“不必了。”
宋問湊過去道:“殿下啊。根據馬太效應。有錢的人,會越來越有錢,而窮人,會越來越窮。譬如說殿下您。我先前去您府中看的時候。嘖嘖嘖,那是真窮呀。一點都沒有您身份的尊貴感。”
唐毅怒道:“我不認識什麽叫馬太的人!我也不認為他說的是對的!我府中是素樸!素樸!”
“成成成,素樸。所以我現在想勸您奢華起來。”宋問安撫道,“殿下啊殿下。你那麽素樸,當真不考慮考慮?我又不收您銀子。”
唐毅被她氣樂了。
前麵馬車停下,已是到了王府。
唐毅率先下去,將人甩在身後。
“殿下~殿下喲~”宋問笑哈哈的追去,“殿下——!”
唐毅回頭,指著她道:“你回去!聞樂,送他回去!”
宋問揚手:“回見!下次見啊殿下!”
唐毅腳底下一個趔趄。
不。
沒有下次了。
宋問跟著喝道:“我不是在教你們何為對錯,我是在教你們如何明辨是非!”
宋問:“我覺得對錯又有何用?這世間原本就有許多是非難辨之事,除了大善大惡,也沒多少絕對對錯之事。如何辨別,是將來交到你們手上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