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那些人,老卒而已
字數:5337 加入書籤
() 大楚許多年前曾經打過一場國戰,當時的大魏、北漢、南唐國與大楚幾乎是打了十年。
而東越因為自身國力弱小,很明智的保持立。
這場戰爭談不上是誰對誰錯,彼此的目的無非都是為了一統天下罷了。
在史書上,這一場戰爭被稱為春秋亂戰。
最開始,大楚並沒有參戰,不過在戰事開打的半個月後,國聯軍就攻占了大楚北疆軍事重地北丈原。
北丈原據陵安也就幾百裏,占領了北丈原的國聯軍順勢南下。
帝都危矣!
群臣進諫,要當時的大楚皇帝靈武帝遷都南下,麵對群臣進諫的靈武帝當時對著滿殿大臣說了一句話。
而這句話,直接被寫進了祖訓。
當時,這位在大楚曆史最豪邁的皇帝當著眾臣說:君主死社稷,天子守國門。
還好,大楚軍方最精銳的鎮北軍阻擋住了聯軍南下的步伐。
等到聯軍退去,這場國戰就徹底陷入混戰,四國之間互相攻伐。
不過到了後期,國已經基本上沒有和大楚抗衡的實力,這場戰爭,基本上就開始進入大楚收官階段了。
在這場戰爭,湧現了太多名將謀士,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大楚四軍侯十二王侯。
大多都是在那場戰爭通過屍山血海一步步爬起來的,不過前一天才官升級,第二天就馬革裹屍的例子也太多太多。
一將功成,萬骨枯。
大多數人沒能成為那一將,不過確實是萬骨枯了。
不過還有一類人,他們沒成為功勳武將,也沒成為累累白骨。
他們大多帶著傷,從戰場上回到家,幾乎沒人記得他們的名字。
但是,
他們都叫老卒。
……
……
李老頭也是老卒,年輕時候正好趕上了那場國戰,而李老頭的腿就是在著名的黃沙穀一役被流矢射瘸的。
那個時候的李老頭才十六歲,在軍醫的簡單救治後,就宣告了他軍旅生涯的結束。
不過就在那年,那場戰爭就正式落下帷幕。
也就是那年,李老頭和一些同樣是因傷退出軍旅的袍澤有了一個約定。
而現在李老頭就正在赴約的路上。
杵著拐杖的李老頭走的並不快,從梧州到姑蘇州他用了二十天,而從姑蘇州到靖南州他用了十八天。
在傍晚時候,李老頭仍然是走在山間,這條路他每兩年就要走一次,所以他並不生疏。
他現在想做的,就是盡量在日落之前,走到前麵那個村莊。
不過他確實是老了,走了一陣後就不得不停下來歇息片刻。
以至於他踏著夜色才進到那個村莊,同以前一樣,村頭的大黃狗仍然是衝著他大叫。
李老頭直了直腰,借著月光,模糊不清的看著那條大黃狗笑罵道:“你這憨貨,還不識得我?”
停下片刻後,李老頭徑直向村內走去,走到一戶普通的土房門口。
他輕輕的敲了敲門,然後他就這樣站在門口,等人來開門。
“吱呀……”
是木門打開的聲音,同以往情形不同,這次看門的麵孔不是李老頭所熟悉的。
以往開門的都是一個跟李老頭差不多大的老人,而此時確實一個憨厚的年漢子。
不過還沒等李老頭開口,對麵的漢子就開口了,“是李大爺吧?俺爹前兩天還念叨著您老,說您好這時候該來了。”
李老頭點點頭,探頭望向裏麵,輕輕問道:“你爹呢?”
就在李老頭這句話剛剛說出來,裏麵就響起了一道虛弱的聲音。
“衝子,有客人來了?是你李大爺吧。”
那個叫衝子的漢子答應道:“爹,是李大爺。”
然後衝子就帶著李老頭進了屋,而另一個老人也正好披著衣服從房間裏出來。
然後老人就向裏屋說著些什麽,一個睡眼朦朧的年婦女就拉著漢子往灶房去了。
老人拉著李老頭坐下,問著他這兩年的境況。
李老頭也是一一回答,兩老人也是相談甚歡。
原本李老頭是不認識老人的,不過有一次途徑這裏,恰好天黑,便在老人這裏寄宿一晚。
然後在交談李老頭知曉了老人也是個老卒,於是兩個人一夜暢談,不亦樂乎。
這也導致了李老頭每次途經這裏都會在這裏借宿一晚。
李老頭看了看在灶房忙活的兩個人,輕輕問道:“老哥,這是兒子兒媳?前兩年沒看見啊。”
老人輕輕一歎,灑然道:“大兄弟,老哥我活不了幾天了,女兒女婿回來給我抬棺。”
李老頭看著滿頭白發的老人,輕輕搖頭,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
這一步,遲早自己也要踏上去。
老人擺擺,“老哥我倒是不擔心身後事了。倒是大兄弟,你也沒個後人,以後要不就住在這兒,讓衝子給你料理後事。”
聽著老人這句話,李老頭倒是想起了葉如晦,他搖搖頭,輕輕說道:“不礙事的。”
飯菜已經做好,老人看了看桌上,說讓女兒把他的燒酒拿出來,和李老頭喝一壺。
女兒一臉無奈的看了看丈夫,憨厚的漢子點點頭,這才轉身拿出老人的燒酒。
與李老頭喝著酒的老人臉色紅潤,仿佛恢複了幾分生氣。。!
此時夜已深,喝完最後一口酒後,李老頭和老人也沒有再喝,都休息了。
次日清晨,吃過早飯的李老頭踏著露水又繼續往目的地前行。
而他不知道,看著他離開後,這個老人也靠著女婿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老人其實早就油盡燈枯,隻是想著要見這個李老頭最後一眼,得償所願後,終於再也支撐不住。
憨厚的漢子輕輕把老丈人放在床上,眼眶微紅,但是還是沒有落淚,然後去村頭通知鄉親前來幫忙。
而他媳婦,已經在他爹麵前哭成了淚人。
……
……
走了兩天的李老頭,終於在這天清晨,到達了目的地,就是一座小鎮的一家小酒肆。
酒肆老板還是那個人,酒肆裏的一切也還是老樣子,看著李老頭,酒肆老板熟悉的和他打著招呼。
“李老哥,又到時候了?還是老樣子?”
李老頭點點頭,坐在酒肆一個較為偏僻的角落。
很快,老板就給他端了一盤花生米和一壺熱茶上來,李老頭喝著茶,吃著花生米。
看著酒肆裏來來往往的人,時間在緩緩逝去,老板眼神裏都有些擔心。
午後的酒肆人最是多,同那些酒客不同。
李老頭還是喝著那壺添了多少次水的茶。
茶水早就已經寡淡無味。
茶水已經漸漸涼了。
終於,太陽西斜,殘陽如血。
酒肆老板看著越來越暗的天色輕輕一歎。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客人了,唯一的客人李老頭看著外麵的天色,眼神盡是黯然。
他和諸多袍澤一起約定每兩年來此一聚,雖然最近兩年來赴約的袍澤是越來越少。
但到上一次相聚還有十數人。
而今日卻是一個都沒有了。
他知道若是還有人在世,就必定會想盡辦法到這裏,到這時候,仍然是沒有一個人。
李老頭看著麵前這壺茶,終於淚流滿麵。
而他那頭白發,卻忽然之間失去了光彩,隻變得破敗不堪。